第15章
雖然相隔這麽近,這應該是周偉第一次走進尤屹的公司。
他是在自己公司搬來之後半年左右搬過來的,那會周偉對他沒有什麽具體的印象,不能刻意的打探,尤屹這個人對周偉而言,大部分的印象都存在于別人的話裏。印象中,只有那一次在街角算是第一次見,這輩子都忘不了。
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樣。
尤屹的公司很正規。
既沒有他身上的那股戾氣,也沒有馬叔身上的虛僞。
就是一個正經運行的貿易公司。
前臺的工作人員和藹可親,工作間裏的人都在認真的工作,偶爾碰見走廊裏聊天的人,說的也都是和工作相關的事宜,每層幾乎随處可見拿着一沓不知道是什麽的資料來來回回走着的員工。這樣一家公司,連樓梯口抽煙的人周偉都覺得看着違和。
尤屹的辦公室在公司的最高層。
這一層只有兩間辦公室,其中一間就是尤屹的。
頂樓很安靜,和樓下認真工作的人相比像是兩個世界。
最先看見的人是駱辛。
他就站在尤屹的辦公室門口,脊背和他主子一樣永遠都挺的筆直。
前臺的工作人員将周偉帶到這層就不在走上去,周偉只得禮貌的微笑和他說“謝謝。”
駱辛見到周偉出現走廊的盡頭吓了一跳。
“周……”駱辛一時間不知道該叫他什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周先生怎麽來了?”
“尤屹在嗎?”周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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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在。”
駱辛看向身後的辦公室,猶豫片刻道:“他睡覺呢。”
睡覺?
如果你樓下的員工都在認真的工作,在為自己的人生奮鬥,而你的老板卻在樓上睡大覺。
這還真是尤屹能幹出的事兒。
周偉在門口站了一會,看向駱辛道:“我能進去嗎?”
駱辛愣了愣。
說“能”吧他怕尤屹醒了之後罵自己。
說“不行”吧,這周偉也不是什麽好人。
“我其實是有事想找他。”周偉禮貌的補充道。
駱辛猶豫片刻最終點點頭。
“行倒是行。”他道:“但是您最好在裏面等他醒了,尤屹他失眠特別嚴重,好不容易能睡一會兒……”
失眠?
周偉想起來那天晚上自己在他家住的情形,那會是自己一晚上沒有睡覺守着,而尤屹卻一晚上沒有換姿勢,睡的安穩。但現在看起來事實好像不是這樣,也許那一晚尤屹也沒有睡,他們兩個誰都沒有睡着。
打開辦公室的門,駱辛卻沒有跟進去,而是仍舊在那裏站着。
尤屹的辦公室裏可以說一點可看的地方都沒有。
他這個老板當得清閑,書櫃裏連一本做樣子的書都沒有看見。
辦公桌上除了電腦之外只有一支墨綠色的杯子,上面還挂着半包紅茶包。
周偉走過去看了看那包茶包,失眠還喝茶,怪不得失眠。
辦公室的盡頭是一扇門,內裏應該就是尤屹睡覺的休息室。
周偉其實很想就坐在外面安靜的等待,可是有時候人的身體,腦子和四肢的指令的分開的,明明大腦告訴自己不要這麽做,周偉的四肢還是聽話的打開了那扇門。
大腦又告訴周偉,他想知道尤屹睡着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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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休息室的門,撲面而來的是一種很好聞的香薰。
這東西周偉以前見過,是助眠用的。
可以說尤屹辦公室裏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塊香薰。
他的床很窄,是單人床,床板看起來很硬,白色的床單,枕頭卻意外的看着很松軟似得,尤屹側躺在那上面,幾乎半張臉都埋在那個枕頭上面,他的睡姿很不老實,一條腿在被子外面,另一條腿在床外面,不過看樣子他并沒有穿多少衣服,因為周偉看見了他大腿上面那兩塊深色的被香煙燙過留下煙花。
原來你真的睡着了是這樣。
周偉不自主的咧開嘴角看着尤屹笑。
休息室裏面和外面一樣,除了那塊香薰之外,設施既簡單又廉價。
床的旁邊有一個衣櫃。
周偉好奇的将它打開。
而後他就看見了自己的那身衣服。
那是那天尤屹從自己家裏離開的時候穿的自己那身,衣服到處亂賽的衣櫃裏居然有這樣一件規規矩矩整整齊齊挂好的衣服,周偉看着它們愣了愣。
他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床上的那個人。
尤屹居然醒了。
而且看樣子他已經看了有一會兒。
似乎是因為沒帶眼鏡的緣故,他的眼神有點迷茫,但是周偉還是可以确認尤屹看清了自己在做什麽。
有點尴尬,尤屹愣了片刻,而後摸索着尋找床上的眼鏡,面無表情的戴好。
他穿的衣服很有限,上半身的襯衫一個扣子都沒有系,下半身只穿了一條古板的內褲。
“怎麽進來的……。”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問話很奇怪,尤屹又補充道:“你怎麽來了?”
尤屹帶着些許鼻音,用被子蓋住自己大腿上的疤掩飾道:“衣服一直忘記還你。正好你可以一并帶走。”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個哈欠。
尤屹的樣子很放松,拉高被子重新靠在床背上。
周偉坐在旁邊放雜物的小椅子上看着他,道:“聽駱辛說你失眠?”
“啊,是有點。剛剛才睡了一會兒。”尤屹嘟囔句:“幾點了……”
尤屹半張臉埋進被子裏,似乎還在回味睡覺的滋味。
“這幾年好多了。上學那會比較嚴重。”他補充道。
周偉接着道:“那天晚上也是這樣嗎?”
“那天?”尤屹轉過頭看着他皺眉道:“哪天?”
“我在你家的那個晚上。”
尤屹愣了愣,突然別過臉,不在說話,兩只耳朵也沒有預兆的紅起來。
“我忘了。”
周偉聽見他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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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裏有些冷,尤屹打開空調的暖氣,從椅子上随意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他的衣服都皺巴巴的壓在一起,和他身上的疤一樣惹眼。
光着腿,他的腿很直,其實男人的腿沒什麽可看的,但周偉就是移不開眼。他看着尤屹打開抽屜拿了支香煙,岔開腿在床上找出打火機而後點燃。
尤屹的香煙都很淡,周偉抽過,也怪不得他抽煙這麽兇身上的煙味卻還沒有那麽重。
“你樓下的員工都在認真工作,巴不得給公司多弄出點效益來。”周偉笑道:“你這個老板倒是在樓上睡的安穩。”
尤屹笑了笑抓了抓自己的喉結,道:“人各有所長,我又不會做那種生意,這種事不用我操心。”轉頭看向周偉道:“你呢?大老板莅臨寒舍是來指導工作的嗎?”
他看起來懶洋洋的,可說起話來卻異常清晰。
清晰又真誠。
周偉想了一會兒,他故意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來。
尤屹抓了抓臉,問道:“怎麽了?”
好半天,尤屹叼着香煙笑了笑。
其實尤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的聰明并不體現在他個人的行為動作上,而是體現在自我保護。
自我保護就是裝傻。
“我爸今晚上給我大哥的孩子辦滿歲酒。”尤屹轉頭看着周偉道:“這種家庭宴會我爸很少會發邀請,但是他卻非常歡迎別人去,尤其這可是他孫子,人老了喜歡熱鬧,你只要不是他過往交惡的人,我爸都很歡迎,他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這麽個好兒子。”
“你也會去嗎?”周偉道。
尤屹想了一會兒道:“這種場合有我沒我都一樣。你之前是個規規矩矩的商人,這次宴會上大部分的人你可能以前都沒有接觸過,你要是怕尴尬我可以一起去。”
他眯起眼睛看向周偉笑着。
周偉看着比自己大上幾歲,說話做事比自己果斷,也比自己懂得收斂,人夠聰明,知道什麽叫做點到為止,可是這樣的一個人,有時候卻對類如這種事的小事上不知如何去做,反倒給了尤屹機會。
尤屹特別喜歡自己被人需要的感覺。
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似得。
一丁點小事尤屹就會在自己腦袋裏放大無數倍。
從出生那一刻起,尤屹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卻又變成不得不的存在。
這份矛盾有時候會殺死一個人。
尤屹就是靠着從縫隙裏摳出來的自我認知活到了現在。
脫下身上礙事的外套,尤屹蹲在地上拉開最下面的抽屜,裏面都是別人送過來疊好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用來參加正式場合的,看着不像是出自尤屹的手藝,疊的規整又有條理。
撅着屁股找了一身合适的西裝。
尤屹雖然肌肉不如周偉那麽結實,可到底底子好。
足夠完美的撐起整套衣服。
他在換衣服,周偉坐在一邊并沒有移開視線,看着尤屹岔開雙腿換上筆直的褲子,他突然覺着還是脫下比較好看。
“你大腿上的燙上是新的?”周偉道:“誰燙上去的?”
“忘了。”尤屹站在鏡子前擡高下巴系着領帶,轉過頭對着鏡子裏的周偉笑道:“要給我報仇?”
他的話裏輕松又輕佻,周偉搖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其實受有時候也蠻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