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尤屹很想洗個澡,可是無奈身上還有傷,實在不适合碰水。
其實說白了,尤屹明白,這都是給自己掩飾的說辭。不是沒有在有傷口的時候沖過涼,也從來沒有把身上的這些疤當回事,只不過,當這些傷被周偉仔仔細細地額塗好藥,這樣想着,尤屹突然舍不得就這樣洗掉它們。
不能洗澡那就洗個頭吧。
讓自己清爽清爽。
“需要我幫你嗎?”周偉拿了一條毛巾遞給尤屹問道。
尤屹接過毛巾背過去搖了搖頭。
回絕道:“不需要。”
周偉看着浴室玻璃上馬賽克的人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尤屹總是很逞強。
在你面前裝作很容易去做一件他其實很難辦到的事。
桌子上還有半包香煙,那是從尤屹兜裏拿出來的。
其實周偉以前不是很喜歡抽這種沒什麽味道的香煙,抽煙對于他而言就是為了讓自己提神,所以味道濃烈一些會更好,但是最近不知道怎麽的,周偉開始喜歡上這種味道,不夠濃烈,卻足夠吊起你的神經。
抽出一支香煙夾在指尖點燃。
周偉掏出手機給故千朗發了條信息。
‘今天晚上我會去碼頭,菲律賓人要上岸’
故千朗那邊的回複很快,幾乎在發過去的幾秒鐘之內回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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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兒’
周偉回道。
‘尤屹會帶我去’
‘具體時間’
‘現在還不知道’周偉想了一會補充道‘這種事都是馬叔控制,尤屹也不知道’
‘需要配合?’
周偉緩緩的抽了口香煙。
‘現在還太早,馬叔試探的概率很高,我去了才知道怎麽回事’
這種事故千朗理解,畢竟是第一次,如果是馬叔用來試探周偉的,自己這邊貿然行事很有可能不會幫到他,還會害了周偉。明明線人是周偉,自己是他的頭兒,可是故千朗總是有一種自己被他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很不爽。
‘如果是試探的話,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故千朗提醒道。
周偉将香煙夾在指尖看了看窗外。
只要見過馬叔對尤屹的方式就能知道他這個人手有多黑,對親兒子都這麽狠,何況周偉這個外人。的确需要心理準備。發照片給馬叔雖然很冒險,但是周偉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這所帶來的風險也是必須承受之一。
十幾秒後,故千朗又發來一條信息。
‘馬叔就這樣放過那幾個菲律賓人?’
周偉想了一會兒。
馬叔之所以這麽對菲律賓那幾個人無非是因為以前他們放鴿子,還得自己損失了很多錢,這次白吃他們的貨,也算是抵消了。以馬叔的性格,真的會讓他們連命也賠進去嗎。活人好處理,死人才最難處理,比起弄死他們讓自己暴露引起懷疑而言,倒不如放他們回去,在自己的視線內活動安心。
起碼在國境範圍內,他們都是安全的。
國外怎麽樣就沒人敢保證了。
‘留意尤屹的另一個賬戶’周偉接着回道‘林垣和陳松的事兒查到嗎’
‘還是老樣子。’故千朗回道‘沒什麽新料,都是老的,前幾天我們的人去林垣管轄的酒吧轉過,雖然沒看見他,但是酒吧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就是規規矩矩的幾個酒吧。陳松還是那麽鬼,看人的本事一流,去了幾個人都被他一眼看穿,好在他明白看破不說破,我看你還是親自去找他一次,你現在的身份去反而比較方便’
一支香煙就要燃盡,周偉沉默的将它熄滅在煙灰缸。
看來有時間還是要和故千朗見上一面比較好,有些事當面說效果會更好。
‘不過’故千朗正在輸入中好久,回道‘想抓尤屹的話證據綽綽有餘,随時都可以’
周偉沒有回複,而是将手機攥在手裏嘆了口氣。
要是沒有經過這些事,或者說,在一開始,自己會毫不猶豫的這麽做。線人他早就做的累了,不管用什麽方法能解脫就好,然後去過自己想過的人生。可是現在,他看見這些字眼,居然一點想這樣做的欲望都沒有。
心态一旦變了,周偉有點不知道後面的路要怎麽走下去。
關機的功夫,尤屹洗好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
他上半身因為有傷,只能挺的直直的,低着頭,上面搭了條毛巾從裏面走出來。
頭發完全沒有擦幹,濕漉漉的順着他的頸部逐漸消失在那些纏在身上的繃帶上。
尤屹有點累了,沒有帶眼鏡,摸索着走到沙發的位置,随便拉過旁邊的椅子,人坐在沙發上,腳搭在矮一些的椅子上,頸部緊貼沙發的靠背,頭用力的後仰,看着根本就看不清楚的頭頂的天花板上的老式燈泡。
水珠不斷的從尤屹濕漉漉的頭發上滴在廉價的地板上。
尤屹将毛巾蓋在自己的臉上,防止陽光直射。
這是他自己的家,家裏雖然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但陽光卻很好,曬在身上很暖。客廳裏多了一個認識不久的人,他穿着尺碼不合手腳都短的衣服,肩膀很寬,很适合靠上去的那種,脾氣很好,不會被自己古怪的性格左右。他看見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不僅不會和其他人一樣鄙夷自己,還會默不作聲的照顧自己,容忍自己的謊言。陽臺上挂着他洗好的衣服,尤屹看着它們,突然很喜歡這一刻的生活。
隔着毛巾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睛,尤屹回了回神。
“你不會又是一晚上沒睡吧。”尤屹在毛巾裏閉着眼睛問道。
周偉看向尤屹道:“還好,兩天沒有回公司,郵箱裏有好多郵件需要處理,趁着昨天晚上一并都處理好了。”
“效率真高。”尤屹臉埋在毛巾裏笑道:“那會為了公司方便我也搞了個郵箱,結果除了垃圾郵件之外什麽都沒有,那些正事他們根本不會有人發給我,不過其實發給我我也不會看一眼的。”
說道這兒,尤屹将毛巾從臉上拿下來,四處尋找着自己的手機。
“我手機呢……”
沒有帶眼鏡真的很不方便,什麽都看不見,尤屹嘆了口氣,将毛巾扔在肩膀上走去浴室找回自己的眼鏡戴好。
“近視很嚴重?”周偉道。
尤屹搖搖頭,道:“其實我以前視力很好的,什麽都看得見,不過好像是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從上鋪摔下來,摔到腦子,突然就看不清楚了,就和近視一樣。”
周偉試探道:“是因為睡覺不老實所以從上鋪掉下來了?”
尤屹皺着眉佯裝想了一會,抓了抓臉,點頭道:“應該是,過去太久了,我不大記得了。”
故千朗說過,大學裏唯一一次尤屹給室友留下印象,就是有人去了他們宿舍,将尤屹從上鋪扯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而後帶走了他,可以說除了畢業他再也沒回去過。
“為什麽不說實話。”周偉道。
尤屹愣了愣,無奈的長出了口氣。
露出一種你都知道為什麽還來問我的表情。
其實有的時候,他非常的不喜歡有人去了解自己的過往。
如果你連一個人現在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那了解他的過往有什麽意義呢,又能證明什麽。
比起現在,尤屹覺着自己的過往才更見不得人。
從小被買來,不得父愛,被打被罵,好好念書都做不到,幾個哥哥是很關心自己,可是卻只會徒增自己的自卑和落差,大哥呢,是很好,可是他無非是利用自己達到他的目的罷了。這麽一個人物設定,任誰都會心生憐憫,小孩子嘛,在沒有養成是非觀念的時候碰見這些,好像無論你怎麽樣大家都會同情你,施舍給你缺少的愛。
尤屹厭惡這樣的自己。
披着悲劇的童年卻做着下地獄的買賣。
無論你有怎樣的理由也改變不了你刻入骨頭的罪惡。
周偉仍舊看着自己等待着答案。
尤屹煩躁的抓了抓還未幹的頭發,突然想起早上駱辛給自己打來的那通電話,莫名的感覺到憤怒,尤屹看向他道:“讓我說實話?周偉你對我說過實話嗎?我這樣一個人,既沒有一技之長,也沒有什麽出類拔萃,除了替我爸出出頭,偶爾收個帳賺點零花錢,什麽用都沒有。你為什麽接近我,我有什麽值得你接近的,你可以告訴我嗎,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周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尤屹。
好像還是第一次,這個人用這樣的神情和自己說話。
明明是說給自己聽的話,周偉卻感覺更像是他在質問他自己。
所有的情緒都被集中宣洩在這一刻,尤屹覺着自己話有些說過了。
明明應該扪心自問的話卻都被自己說出來了。
太蠢了。
尤屹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感嘆自己的智商。
但是他卻不想去解釋掩飾什麽。
“今天晚上會有人來接我們去碼頭,只能你一個人,什麽人都不可以帶。不過,你可以和言烨約定一個地點接你,我想應該可以用得到。”尤屹生硬的轉移話題道:“比起聽我之前說的那些廢話,你更應該好好想想怎麽應付我爸,他不是那麽容易相信別人的人,想讓他新信任你,這關可不好過。”
話裏有話。
尤屹的話裏顯然在暗示他什麽。
周偉那麽聰明,尤屹想這句話裏的意思他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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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人的車是在晚上十點二十出現在尤屹的樓下。
臨走前,尤屹在裏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正好可以将繃帶包裹在內。他雖然總會經歷這些,可好在身體不錯,那些傷口總是會很快的愈合,這會尤屹已經感覺不到什麽疼了,只有傷口結痂的緊繃感。
将抽屜裏的槍放進外套口袋的內側。
尤屹想了一會,又加了一包香煙和打火機進去。
他今兒穿了一件放水抗風的灰色沖鋒衣,這東西口袋比較多,內裏的口袋剛好可以放下這些東西。
家裏可穿的衣服尺碼實在有限,尤屹只得找了一件自己的黑色羽絨服遞給周偉,長款的,他穿上不至于小。
開門的時候尤屹點燃了一支香煙。
他回頭看着自己這間房,突然有一種是不是需要裝修的想法出現。
怎麽感覺突然想好好生活了。
尤屹不理解自己這種愚蠢又不切合實際的想法。
鎖上門的時候,尤屹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周偉。
後者也在看着自己。
尤屹笑了笑,倒是也不急,懶洋洋的靠在老舊的門板上,歪着頭看向他問道:“你說會不會有一天,你後悔今天做的這一切。”
緩緩吐出嘴裏的煙氣,尤屹原本沒想着周偉會給自己答案,可是背後剛剛遠離冰涼的門板,周偉卻突然別過頭,開口道:“如果這麽想了,那就說明你已經後悔了。”
尤屹愣了幾秒,随即低下頭無奈的笑笑。
他突然發覺自己開始變的不像自己了。
居然會放多餘的思考在其他人身上。
尤屹家的小區沒有辦法停車,那輛黑色的轎車只得停在外面巷子最裏面。
司機瞧見尤屹從裏面走出來,很快打開車門走出來,站在後座的車門旁邊等待着。
周偉看了看,司機是個生面孔,副駕駛位上還坐着一位,也是生面孔,從來都沒有見過,就連警局的檔案裏也從未出現過的臉。
尤屹看出來周偉臉上的疑問,笑道:“這些,我也不認識,每次的人都不一樣。”
打開後備箱,尤屹從裏面找了塊黑色的棉布。
彎下腰低着頭搭在腿上仔細的折好,折成很窄的樣子。
而後他仰起頭靠近周偉,将布條系在了周偉的眼睛上。
尤屹的頭發剛剛洗過,有一種很好聞的洗發水的香味。足以讓你忽略到他做了什麽。
周偉輕輕笑了笑佯裝摸向那塊蒙住眼睛的飾物道:“需要這樣?”
他的眼睛被黑色的棉布擋住視線,除了眼睛之外,其他英俊的五官仍舊暴露在外,多了點別的味道。
當一個人什麽都看不見的時候,他的耳朵和觸感就會格外的敏感。周偉感覺到尤屹拉着自己的手腕上了車,關上車門,而後司機下了車,幾分鐘後,司機又重新坐回到駕駛位,緩緩的倒車,調轉車頭,最後才發動車。
周偉的方向感很好,好到即便你蒙住他的眼睛,僅靠着記憶力和腦子裏自帶的方向盤基因,他就可以完美的還原你的行駛路線,甚至可以計算出每個紅綠燈的停靠時間,這點只能說他們家基因強大,故千朗自配不如。
雖然眼睛被蒙住什麽都看不到,可周偉還是能隐隐約約的感覺到身邊人的視線。
下意識的轉過頭看着尤屹的方向。
周偉感覺到自己身邊位子的那個人不自然的動了動,似乎是離開了座位。
而後自己眼睛上的棉布似乎被人輕輕的扯動似得,即便對方刻意的屏住呼吸,周偉還是感覺到了那人頭發上洗發水的香味。
警覺的身體微微後仰。
“別動。”耳邊傳來尤屹戲谑的笑:“我幫你系緊。”
周偉擡起胳膊,看不見的摸索着旁邊的人。
他視力受限,手掌胡亂的摸在了尤屹的頭發上,後者卻沒有躲開,最後那個溫暖的手掌停留在尤屹的額頭上。
“還好,沒有發燒。”周偉确認道。
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麽,尤屹下意識的推開他的手,立刻将臉別開看向窗外。
他想,也許自己永遠都不會告訴周偉,剛剛不是在幫你系緊,而是吻了你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第一個吻。存稿已經用完。我們來聊聊攻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