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結局下)
【錄音一】
“假死?”
“對。我能來找你肯定不是借屍還魂。”
“看來你和警察合作了,警察給了你什麽條件,減刑?讓我想想內鬼是誰,周偉嗎,還是林垣?”
“怎麽,內鬼就不能是我自己嗎?”
“呵……我太了解你了尤屹,嘴硬心軟,你自己可辦不成這件事。得有人幫你下了這個背叛我的決心才行。”
“……無所謂是誰了吧,反正今天閻王殿總要收一個人走。你也早就想到了有內鬼,不然也不會拿着和姓湯的人做交易當幌子,自己卻買了出境的船票。”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什麽?”
“我問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背叛了我。”
“……背叛?我這不叫背叛,頂多算換一個活法。你要說,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可要讓我好好想想了。我也不知道從什麽開始,大概就是陽光照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吧。你花了五千塊錢買了我,對外都知道我是你兒子,可我卻連個‘爸‘都不能叫,對對對,其實也無所謂,一個稱呼而已,我又不在乎。你讓我去放高利貸,讓我去做那些違法的交易,甚至把洗錢公司也挂在我身上,我賣力又賣命,我這一身的疤,哪個不是你留下的,你說我恨不恨?五千塊錢而已,你這筆買賣太賺了。”
“你的确是物超所值。但是尤屹,你的心不定,總是對自己抱有幻想,你已經是爛泥一條,又何必奢求上岸的那天。又何必走到今天。優柔寡斷,培養你這麽多年你卻一點兒都改不了。”
“……得,改不了就不改了吧,我還想知道,那會知道我死了,你有沒有難過過?”
“那個時候最該有的不是傷感,而是自保。”
“您可真冷漠啊,我還以為我們之間還應該有一點父子之情的,原來你還真的把我當做一條狗。”
“做人要拎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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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承認我剛剛說的?”
【錄音二】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其實也挺簡單的,我沒有私産,窮的很,可我名下的房産卻很多,都是你挂在我名下買的。一個一個查過去總能查到這裏。你拿我當擋箭牌,也毀了你自己。”
“你一早就留了後手?”
“也不算吧,我的一切東西你都會查,所以我不能記錄,不能過分的使用手機,連我便條你可能都要去查,索性我就把它們都背下來,你的每一筆,我都能背下來。”
“想殺我?”
“不想。”
“你和警察合作,知道被他們利用完了會有什麽下場嗎?”
“知道。最壞不過槍斃而已。”
“你這倒是拎得清。”
“我知道對于你而言,最怕的就是自己做過那些被一樁一件的拿出來審判。我倒是挺想親自看一看的,可我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你想幹什麽?”
“之前你的所有交易都是我來做,不如這次,我也去,也叫有始有終。我這一生太短暫了,審判和死亡,憑什麽讓別人來做,還是讓我自己來做吧。”
————
“只有這兩段。剩下的都是他引出馬叔說出了自己這些年做過的那些事,關于他自己的,只有這兩段。”故千朗關閉了錄音,将手機推給對面的人道:“那個酒店的房間裏,只有這一部手機。大概是尤屹一早就找人設置好了手機放到酒店裏,他去了馬叔另外一處別墅。”
故千朗又道:“馬叔的确備了船在碼頭,我們去的時候船也早就已經離開碼頭了。”
周偉看着手機沒有說話。
本以為他會變得憔悴,再不濟也會冒出青色的胡渣,可在周偉的身上,除了沉默之外,故千朗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開始以為是周偉對尤屹沒有付出那樣多的情感。
之後才後知後覺的察覺,不是周偉對于尤屹的死亡冷漠,而是他太了解尤屹。
知道這個人從不會妥協。
哪怕死亡。
故千朗深一口氣,接着道:“我們的人進去的時候馬叔的手掌被他釘在了椅子上根本沒法動,馬叔一早就約好了船停靠在碼頭,他想走。尤屹大概早就猜到了馬叔的想法,找到了他,又給我們送了消息。”
桌上的兩杯茶早已涼透。
故千朗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倉庫也是他給我們送了消息,他假意的給你們發了視頻,我們趕到時候那裏已經被火包圍了,是尤屹放了火,他把自己也燒死在裏面。”故千朗又道:“其實他可以有很好的辦法,何必一個人……”
“沒有人能審判他。”
周偉擡頭看着眼前的茶杯突然笑了聲,他幾乎能想象到尤屹是怎麽樣抽着煙點燃了整間倉庫。
肯定又是得意的樣子。
得意的覺着自己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想要人誇。
周偉很想誇他,只是尤屹聽不到了。
故千朗又道:“也許走到這一步你也沒有想到,當線人也不是你的初衷,他自由了,你也是。可以去過你自己的人生了。”
“你不了解他。”周偉答非所問道:“他從出生開始,就被人按着頭走路,他從來都沒選擇的機會,出生不能做主,所以死的時候他不允許有人再對他指手畫腳。他不會再對別人低頭了。”
周偉拿出一個u盤。
“這裏面都是我這幾年收集到的馬叔公司內部的資料,還有一些馬叔手下那些人的記錄,我之前都整合過,你應該用得上,有了這些,還有尤屹留下的名單,你也算是一網打盡,這些年的等待也值得了。”周偉停頓片刻,又道:“u盤裏,我删除了尤屹的部分。”
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故千朗突然無奈的搖頭笑道:“關于他,你一早就沒有記過吧。”
“最開始也有。”周偉細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道:“我沒想過會被他吸引。”
故千朗捏緊u盤,一言不發。
“我不後悔愛他,就是突然覺得,我可能還不夠了解他。”周偉苦笑道:“我沒想到他得心這麽狠。”
是啊。
心這麽狠。
狠到自己做完一切之後幹脆的離開。
故千朗愣愣的看着周偉,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周偉一個足夠果決灑脫的人,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周偉點燃一支香煙,他靠在高架橋上的欄杆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車來車往的車流。
煙還是尤屹喜歡的那個牌子。
回味濃烈,像極了他這個人。
周偉覺得臉上有些濕潤,卻沒有伸手去擦。
他想,也許尤屹從知道自己線人身份的那一刻起,就給他自己謀了這個結局。明知道自己的結局,卻義無反顧的跳進去。
尤屹的眼睛很漂亮,帶着眼鏡也蓋不住。他總是失眠,卻能在自己的身邊睡得安穩。他倔,卻只在自己面前服軟。
他是個很矛盾的人,站在沼澤裏卻勸說靠近的人快離開。他被人擺布,被人操控,卻仍舊活的自我。
他喝醉的樣子很迷人。
周偉無奈的搖着頭苦笑,哪怕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他還是會被吸引。
原來不僅僅尤屹的結局注定,他自己的,也一早就注定。
————
去探視言烨那天是個大晴天。
言烨理了監獄同款的發型,他本就長得硬朗,寸頭突出了他五官,很适合他。
他的嘴角還挂着淤青。
周偉笑笑,隔着玻璃打趣道:“贏了嗎?”
言烨點點頭,得意道:“他們算什麽,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得。沒吃虧就行。
言烨的脾氣秉性不是吃虧的料,說起話來還是沒輕沒重。
周偉道:“家裏有什麽需要我去……”
“沒有,什麽都沒有。”言烨憨憨的笑笑,打斷他道:“我這邊沒什麽,就是這十幾年,怕是要老死在這兒了。這是我該得的,沒什麽值得同情可憐。”
“減刑的申請故千朗已經提上去了。”周偉道:“也許也不用那麽久。”
言烨幹笑兩聲,多幾年少幾年都一樣,他不在意,想起身動彈動彈,卻被後面的獄警牢牢的按住。他只能罵了一句無奈的搖搖頭。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言烨停頓片刻,道:“其實尤屹的水性很好,好到他就算背着石頭下去也能或者上岸,他被馬叔訓練過,在水裏沒有人抓得住他。”
言烨看着周偉笑笑。
他知道對方明白了。
馬叔備好的船為什麽會離開碼頭。要麽船夫收到了消息,可馬叔早就被尤屹釘在了原地,根本沒有辦法送出消息,這種情況微乎其微。
要麽就是有別人拿着錢登了船,又在中途下了水,所以,直到那輛船靠岸,故千朗那邊也什麽都沒有在船上發現。
而上船的這個人只能是尤屹。
周偉笑笑,将自己脖子上的戒指拿到衣服外面,對言烨道:“這東西據說火都燒不壞。”
言烨點點頭,低着頭笑。
“是啊。”他道:“火都燒不壞,現場卻什麽沒留下。”
所以倉庫現場死的人根本不是他。
言烨摸了摸手腕上冰涼的手铐,有些唏噓。
他想到了周偉想去做什麽,知道沒有辦法阻攔。
周偉和尤屹有些地方很像,他們都是執着甚至有些偏執的人。
他笑笑,卻仍是道:“你是打算離開這兒?”
“是。”周偉像是想到什麽,笑笑,道:“我總要找到他不是嗎?”
言烨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起來。
“出獄那天,能來接我嗎?”
────
臨走的前兩天,高染墨找到了周偉。
兩個人約在一個咖啡店。
周偉只聽過尤屹這個大小,卻從沒有正式見過。
高染墨看着比照片中瘦了一些。
他似乎是第一次見周偉,上上下下的打量周偉一陣才拿出尤屹最後交給自己的東西。
一張u盤,和幾張銀行卡。
“我最後一次見他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高染墨無奈的苦笑道:“沒想到是真的……我雖然不知道尤屹到底是做了些什麽,家裏到底是有什麽,在我這兒,他就是我的發小,我的朋友。他過得辛苦,我一直都看得出來,我也……也沒辦法去做什麽。”
他将東西推給周偉,道:“尤屹讓我交給你的。”
“謝謝你為他做這些。”周偉道。
高染墨搖搖頭,道:“別這樣說,我什麽都沒做。聽警察說,那場火很大,幾乎燒的屍骨無存,只能從殘渣和衣物中推測了他得身份,我還想去看看他,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
周偉接過東西,淡淡道:“他也不會在意這些。”
高染墨嘆口氣:“是啊,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等逢年過節,幫我上柱香給他吧。我最讨厭離別了,就不去看他了。”
周偉點點頭,應下來。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周偉打開了那個u盤。
U盤是加密的,需要六位密碼。
周偉想了一會,輸了自己的生日進去,居然打開了u盤。他有些尴尬的看着六位密碼,點燃了一支香煙。
U盤裏面空空蕩蕩,只有一段音頻。
周偉愣了愣,他大概猜到這段音頻裏面是什麽。
“………咳咳……這個銀行卡是我那時候給馬叔打工,偷偷挪用公款收了一個店面,後來背着他找人弄成了一個超市,每個月的盈利都不少,這事兒是我偷着做的,你可別交公,留着以後養老吧。”
“本來我是給自己留着的,我一直盼着有一天能自由點,嗯……給你也一樣,挺好的。”
“周偉,你現在是不是特生氣,生氣我就這樣死了,你生氣也沒用,你再也找不我了。”
“挺好的,你騙我那麽多次,就讓我一口氣都還你吧。”
“再見了周偉。”
“咱們堵一次怎麽樣,就堵這個再見。”
“……”
周偉開始還在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最後只得捂着臉罵了他一句“小混蛋”。
他想,他一定要去找到這個小混蛋。
然後把他綁在身上,再也不能讓他逃走。
一支香煙就要燃盡,周偉被燙了手都沒有發現,直到聞到燒焦的氣味,他才後知後覺的扔掉香煙。
也不知道是不是燙的疼痛讓他的大腦有片刻的回神。
周偉用受傷的手指鬼使神差的在那段音頻的後面按了右鍵。
這個音頻文件的曾用名是一串亂碼。
周偉愣了愣,将亂碼從中斷開,将其中的字母一個一個翻譯成排列的位置。
最終他得到了一串電話號碼。
是一部的電話號碼。
這會是夜裏兩點半,周偉也顧不得是幾點,拿出自己的另一部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
不過十幾秒的忙音,他覺得像過了一年。
“喂。”
仍是清冷好聽的聲音。
周偉卻沒有說話。
“喂?”
“……”
“喂!”那邊的人不耐煩了,罵道:“你打電話就是為了聽我說三聲喂的?”
周偉幾乎都能想象到對方現在樣子。
張牙舞爪卻又得意的樣子。
“你說我這算賭贏了嗎?”周偉道。
那邊的人想了一會,勉為其難的抓了抓自己的眼角。
周偉沒有聽到對方回答,只聽到了自己和他的笑聲。
“沒贏。”那邊的人還在笑着:“這一輩子剩下的時間只能我贏。”
周偉顧不得眼角的濕潤,仍舊握着手機笑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