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她用湯潑我!
聞人太夫人今日可算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從斂風院出來,她帶着鐘月荷轉道去了廚房,想看看下人有沒有認真熬藥。誰料被兩個黑雲衛攔在門口,無論她說什麽,那兩人都像是聽不見。太夫人怒氣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青槐院,本來她還想去看看兒子,但一想到紀王在,她就頭疼的厲害。
她回來之後仍是憂心,小聲念叨:“也不知道那公主能不能照顧好我兒子?”
鐘月荷正拿着杯熱茶暖手,眼看茶杯傾斜,滾燙的茶水流出來,她卻一無所覺,仿佛神思飄到了天外。
“荷兒,當心。”
被聞人太夫人提醒了一聲,鐘月荷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茶水燙紅了,她連忙放下茶盞,用帕子擦了擦手。
聞人太夫人問:“你怎麽魂不守舍的?”
鐘月荷強撐起笑臉:“我沒事,讓姨母擔心了。”
聞人太夫人嘆了聲氣,眼含心疼:“你表哥也不知怎麽回事?按說失憶了也不該是記得公主啊,不說我這個親娘,你們從小可是一起長大的,你待他又好。”
鐘月荷笑得難看:“或許……”
公主對他來說特別的。鐘月荷想到這個可能,心底升起從未有過的恐慌,哪怕聞人決當初成親,她也沒有這麽慌亂過。在她看來,聞人決無論娶了誰,都不會是一樁美滿姻緣。這世上,只有自己最适合待在他身邊,所以無論他是娶公主還是勳貴之女,她從不擔心,總有一日,聞人決會知道,她才是那個最合适的人。
可是聞人決失憶了,他忘了一切,卻記得沈宜安的名字。鐘月荷告訴自己要冷靜,可她卻忍不住探究他們之間的關系,會不會在她不知道的某個瞬間,聞人決對公主變得不一樣了。
“荷兒,荷兒,你剛才說什麽?”
聞人太夫人的聲音拉回了鐘月荷的思緒,她搖搖頭:“沒什麽,我只是擔心表哥的傷勢。”
聞人太夫人自以為看穿了外甥女的想法,說道:“你呀,就是個傻的,別管你表哥為什麽記得公主,你這些日子多去他面前轉悠,沒準他很快就想起來了。”
她說到最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行,熬了一宿,真是困,你也回去歇着吧,你表哥那裏有鄒誠在,他不敢怠慢。”
鐘月荷服侍着聞人太夫人睡下,認真琢磨了她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她回去換了身衣裳,讓婢女給她上了淡妝,而後頂着一雙熬的通紅的眼睛去了小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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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安醒來時已是午後,睡不安穩讓她頭腦昏沉沉的,冉姑姑做了些粥和爽口的小菜,她随意用了些,就讓撤下。
冉姑姑已經在她面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沈宜安知道她有話要說,更知道她要說什麽,可這會兒她渾身的疲憊,真的不想去見聞人決。
“姑姑別忙了,我頭暈,進去眯一會兒。”
冉姑姑欲言又止,當初先帝賜婚,她就覺得兩個人性子不和,恐怕婚後難以相處。如今婚事已成定局,以兩人的身份自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可他們都這麽擰巴,以後怎麽辦?冉姑姑是看着沈宜安長大的,她知道公主看起來待人親和有禮,可她不善與人親近,對每個人都帶着疏離。按說兩人和和氣氣的也能過,偏偏公主與這聞人大都督好似天生犯沖,碰在一起就劍拔弩張的,見面必起争執。
聞人決新婚之夜出征,傷了公主的面子,冉姑姑本來對兩人和好不抱什麽希望了。可這次聞人決失憶,對公主的态度明顯與以往不同,這讓冉姑姑又升起了勸和兩人的念頭,可惜沈宜安看穿了她的目的,不想配合。
冉姑姑暗自發愁,正想跟進去再勸勸,卻見蓮香捧着一個長條箱子回來,她跑得急,額頭都汗濕了。
冉姑姑給她倒了杯水,問:“你這是去哪了?”
蓮香灌了一大口水,回說:“去宮裏了,早起的時候,公主吩咐我去宮裏把這裝着黑雲将領畫像的箱子拿回來。”
冉姑姑有些驚訝,那些畫像她還有印象,沈宜安曾經摔傷了腿,修養了好長一段時日,那時候大都督挂帥北征,邊關常有捷報傳來,他麾下的幾位将軍屢立戰功,沈宜安養傷時無聊,便讓人尋了大都督和黑雲軍幾位将領的畫像來,就挂在麗景宮的書房裏,後來先帝賜婚,她就命人把畫像收起來了。
許是一直放在庫房的角落裏,箱子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蓮香想必急着趕回來,未曾擦拭幹淨,冉姑姑捧起箱子說道:“你歇着吧,我拿去擦幹淨。”
冉姑姑一邊擦着箱子上的浮灰,一邊想着或許這次兩人和好有望了,公主嘴上不說,卻在想辦法幫大都督恢複記憶呢?思及此,她愁容頓消。
傍晚的時候,沈宜安用過晚膳,果然叫人更衣梳妝,帶着畫像去了斂風院。
她其實逃避了半日,甚至想讓蓮香直接送來畫像,免得她還要來面對聞人決。可看冉姑姑送她出門時那陣勢,她若不來又得念叨許久,是以她最終還是妥協了,畢竟聞人決早一日恢複記憶,她就能早一日自由。
忍一忍也無妨。
斂風院內外仍然被黑雲衛重重把守,沈宜安來時,見到一個長相眼熟的婢女在院門前等着,她心裏裝着事,一時沒有多想,直到進了院子來到聞人決的卧房門口,她才想起那婢女正是鐘月荷身邊伺候的。半掩的房門裏傳來了說話聲,沈宜安只聽了一耳朵,前世有些模糊的記憶又變得清晰。
“表哥,我炖了湯,你嘗嘗。”
前世聞人決傷得不重,沈宜安一直堵着氣,隔日傍晚才在冉姑姑的勸說下來看他。那一日也如這般,她站在卧房門前,聽着鐘月荷溫柔的對聞人決說話,府裏的人都知道,鐘姑娘烹饪的手藝好,湯炖的尤其好。她不知什麽心思作怪,明明應該避開,退走,可她很好奇鐘月荷那碗湯是什麽樣子的,便從門縫偷偷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她看見聞人決眉眼含笑,接過鐘月荷手裏的湯碗,放輕聲音對她說:“累了吧,坐下歇歇。”
時至今日,沈宜安早已忘了那碗湯是什麽樣子,或許她當時也未曾看清過。她只記得自己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後面兩人在說什麽她沒有細聽,她嫌棄那道半掩的房門,随手便關上了。
一陣夜風吹來,沈宜安像是突然驚醒,房門近在眼前,她如前世那般伸出手,即将碰上房門時,她又及時縮回手。
眼前的一切又與她有什麽相幹?
她不該去好奇那碗湯的樣子,更不該關上這道門。
沈宜安默默退了一步,轉身便走,不料才走了兩步,房中就傳來了清脆的碗盤落地聲。
她腳步一頓,緊接着便聽到了鐘月荷的尖叫,她正遲疑要不要進去看看,就看見鄒誠提着藥罐子匆匆走來,顯然他也聽到了方才的聲音。
“長公主。”鄒誠顧不得行禮,撞開房門後,看見面前的景象,不由呆立在門口。
“少帥,使不得啊,她是您親表妹。”
沈宜安蹙眉,身後的蓮香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公主,咱們還進去嗎?”
沈宜安心想,來都來了,她也得看看裏面唱了出什麽戲,好對得起自己走這一路。
畫面說不出的詭異,沈宜安總算知道鄒誠為何僵在門口一動不動,只見聞人決靠坐在床上,頭發散着,像是剛剛睡醒,他左手握着一柄長刀,手臂上的傷口崩開,滴答流着血,那把刀直指鐘月荷,刀尖戳在她脖子上,細嫩的皮膚上已經浮現一道血痕,微微往外滲着血。
鐘月荷滿眼震驚,臉上皆是因驚吓而湧出的眼淚,她似乎是吓傻了,渾身顫抖,卻分毫不敢亂動。
聞人決周身冷厲,他臉上猶帶着被吵醒後的不耐,重傷讓他極度疲憊,可眼前陌生的環境讓他防備,不肯輕易睡着。鄒誠離開後,他試着閉上眼睛休息片刻,卻不想真的睡着了。
鐘月荷進來時,他就醒了。
他閉目聽着腳步聲不斷靠近,那女子問他:“表哥,你睡着了嗎?”
聞人決心想,此時裝睡,她就該離開了,于是沒有出聲。誰知那女子明知他睡了,還是端了碗向他靠近,他久居沙場,即便失憶了,依然本能地判斷出危險,就在那碗湯快要潑到他身上時,他抽出了一直藏在床邊的刀,抵在那女子頸上。
聞人決自覺手下有分寸,若不是重傷失了些準頭,應是不會劃破她的脖子。
不過他心裏這般想,此刻看見她頸上的血痕,卻沒有絲毫愧疚之心。
鄒誠沖進來時說,她是自己的親表妹,聞人決看着這女子腦中一片空白,心裏甚至浮現一絲淡淡的厭惡情緒,他保持着持刀的姿勢沒有動。
鄒誠吓得要死,他怕鐘姑娘真有個長短,太夫人把賬算在他頭上。他家少帥如今失憶了,只肯聽一個人的話,思及此,鄒誠連忙向沈宜安求救:“長公主,再不攔着,要出人命了。”
沈宜安并不想管,不過她心裏的顧忌和鄒誠差不多,聞人決總有恢複記憶的一天,到時候還不是将此事怨怪在她身上,她需要聞人決同意和離,并不想與他鬧得像前世一樣僵。
“請将軍放下刀。”沈宜安看着那尖銳的刀尖,肅着臉,心裏卻有些發涼。
聞人決愣了愣,終于看向這個據說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他越看她,心裏陌生的情緒越是一股腦冒出來,那女子拿熱湯潑他,他的妻子卻一臉嚴肅,叫他放下刀,與他相比,沈宜安顯然更偏向那個莫名其妙的女子。
他不知道那陌生的情緒叫做委屈,只是心裏想,憑什麽?
“不放。”
沈宜安以為自己聽錯了,聞人決的聲音似在與她賭氣。
她開始不耐煩:“你已經傷了她。”
她冷漠的語氣讓聞人決心裏一陣憋悶:“是她用湯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