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聞人決腦子出毛病了?……
沈宜安從未想過,有一日聞人決會聽她的話,氣氛一時凝滞,想來這房中的人與她一樣的驚訝。聞人太夫人半張着嘴,将沈宜安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懷疑她給兒子下了蠱。鐘月荷勉強對她笑了笑,神色落寞地低頭。
沈宜安察覺到聞人決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還有聞人太夫人和鐘月荷自以為隐秘的打量,終于不堪忍受,再次想逃離這間卧房,正在她費盡心思找借口時,外面傳來一聲:“紀王駕到。”
沈宜安反應飛快,轉身向外走,同時心裏松一口氣,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維持不住冷靜。
紀王與天啓帝同母,是天啓帝的親弟弟,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天啓帝納了穆國公府的嫡長女為淑妃,生下了沈宜安,紀王則娶了穆國公府的嫡次女為正妃,因此這位紀王既是沈宜安的叔父,也是她的姨父。
沈宜安剛走出門便看見紀王急匆匆而來,身後還跟着前年致仕的老太醫裴景,這位裴太醫不僅醫術高絕,更是太醫院多位太醫的老師,他的高徒裏就包括今日為聞人決看病的薛太醫。
紀王來到她面前,沈宜安微微一福:“皇叔怎麽來了?”
紀王咳嗽一聲,板正身形,緩了緩才開口:“聽說大都督傷勢嚴重,太後娘娘十分擔憂,着本王去請了裴太醫過來。”
沈宜安稍微一想便明白,依着郭太後的性子,連夜讓紀王去請裴太醫已經算是低調,若不是深更半夜,她怕是要把沈宜昭悄悄送過來探病了。
“勞煩裴太醫深夜前來。”沈宜安側身讓兩人進屋,紀王瞧她神情有異,悄悄拉她一下,問道:“宜安,你這幅表情?莫非你那夫君狀況不好?”
沈宜安幼時體弱,曾在紀王府住過很長一段時日,與這位皇叔很是親近,自然不會隐瞞:“身上的傷倒是沒什麽,只不過出了些岔子。”沈宜安不知該怎麽說,指了指自己的頭。
紀王大驚:“聞人決腦子出毛病了?”
斂風院內外一片安靜,這一嗓子甚是突兀,沈宜安聽見房中傳來聞人太夫人不滿的聲音,秀眉微微一蹙。
紀王年輕時是個不着調的,這些年在紀王妃的管束下,在外好不容易沉穩了些,方才因為太過震驚,直接被打回原形。
沈宜安無奈:“皇叔,您想到哪去了?他只是受了傷,記憶有些受損。”
紀王指了指腦袋,小聲說:“那不還是腦子有病,閨女啊,你可不能犯傻……”
沈宜安不知該如何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幸而裴太醫聽不下去,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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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安一進內室,又感受到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此時薛太醫已經診過脈,正恭敬地給自己的老師裴太醫行禮,聞人太夫人和鐘月荷不知為何站得很遠,房間裏明明多了幾個人,聞人決周圍卻是空蕩蕩的,莫名讓人覺得冷。
聞人太夫人因為紀王在門外的言語,正冷着臉,她本就不滿,又看見沈宜安冷漠地站在門邊,一點也沒有關心聞人決的樣子,頓時更來氣了:“公主,決兒如今只認得你了,你離得那麽遠,能照顧好他嗎?”
沈宜安突然被她訓了一句,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紀王護犢心切,接了句:“你這話說的,宜安又不會看病,這不有裴太醫在,若是府裏缺人伺候,本王給你送百八十個奴婢過來也不在話下,你要麽?”
聞人太夫人噎住,瞪了沈宜安一眼,她又怕紀王當真往府裏送百八十個奴婢,傳出去不好聽不說,多了這麽多口人,她還得出錢養着,實在不劃算。
“不用了,我去看看藥好了沒?”聞人太夫人生硬地轉了話題,逮住副将鄒誠好一番叮囑,然後才拉上鐘月荷一起出去。
裴景問了薛太醫幾句,便上前想要給聞人決號一號脈,薛太醫害怕床上的人又動刀,傷了自己的老師,連着給沈宜安遞眼色,沈宜安猶豫片刻,只得開口:“将軍,你再伸一次手,裴太醫要給你診脈。”
聞人決看了她一眼,尚算配合地伸出手,一旁的薛太醫心裏感嘆,這大都督真的只聽長公主的話,方才長公主出去接紀王爺,聞人太夫人不信邪又往兒子身邊靠,聞人決直接把刀放在床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太夫人又急又氣,只能站得遠遠的。
裴太醫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診出的結果與薛太醫差不多,只是他又添了一句:“老朽行醫數年,見過的奇怪病症也不少,似大都督這般失憶的症狀,用對了辦法,還是很可能痊愈的。大都督對長公主有印象,想來公主是對他極為重要的人,公主這些日子多陪伴大都督,或許能讓他快些恢複記憶。”
重要的人?沈宜安聽了只覺得好笑,不管為什麽聞人決會記得她的名字,但原因一定不會是裴太醫說的這個,想必恨也能讓人記憶深刻吧。
聞人決一直沉默低頭,聽見裴太醫的話,他又一次擡頭看向沈宜安,腦海中空蕩蕩的,除了方才頭疼時閃過的幾個畫面,并沒有關于這個女子的記憶,他皺了皺眉,似有不快。
裴太醫與薛太醫商量了幾句,為了不走漏風聲,最後決定讓薛太醫暫時留在都督府,以便給聞人決治傷,裴太醫年事已高,且已經致仕,紀王還要将人好生送回家,便對沈宜安說:“宜安,你随本王一同送裴太醫,有話要對你說。”
沈宜安跟着出去,聞人決看着她走出門,放在刀柄上的手動了動,牽扯的身上傷口一疼,他不知怎的便想到,沈宜安出去之後定然不會回來了。
斂風院門口,沈宜安和紀王看着裴太醫坐上馬車,紀王看了看周圍,見沒有旁人才輕聲說道:“我過來的時候,太後特意交代了,大都督受傷的事先不要聲張,聞人決失憶,若是被漠北的探子發現,怕是棘手,你受些累,讓他盡快恢複記憶。”
沈宜安有些遲疑,不是她不願,而是她不信自己能讓聞人決恢複記憶,本來想着聞人決一回來就提和離,如今只能暫時擱下,事關朝局穩定,邊關安穩,她縱然想任性一次,也不會拿江山百姓開玩笑。為今之計,只能等聞人決傷勢好轉,再與他好生商量出一個對策,到時即便他無法恢複記憶,他們也能順利和離。
沈宜安送走紀王,天已經快要亮了,冉姑姑問她:“公主可是要進去看看大都督?”
沈宜安搖頭:“不去,我既不是太醫,也做不來伺候的活計,留在這裏無用,咱們先回去吧。”
冉姑姑以為她還在賭氣,想勸又怕她不高興,只得嘆了聲氣。
鄒誠進來時特意加重了腳步聲,按照聞人決如今那防備的架勢,一個不慎,很可能被他一刀砍了。他跟随在聞人決身邊多年,對他的一切喜好習慣了如指掌,唯獨這長公主,是他也看不明白的存在,若說聞人決在乎,可他新婚之夜丢下公主跑去邊關,完全不顧公主的顏面。若說不在乎,受了那麽重的傷,把一切都忘了,偏偏還能想起公主的名字,當真是矛盾……
“少帥,藥熬好了,您現在要喝嗎?”鄒誠看着聞人決身邊那把刀,心裏怵的慌。
聞人決已經盯了門口許久,看見進來的是鄒誠,他皺了皺眉,心裏的感覺甚是複雜,沈宜安不會留下,他分明已經猜到了,卻還是有些失望。
鄒誠試着猜他心思:“少帥,公主先回蘅蕪院了。”他看着手裏的藥泛起了難,随即想到什麽,眼神一亮:“少帥,公主走前讓您記得喝藥。”
鄒誠頭一回對聞人決說謊,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喘,他等了一會兒,聞人決果然伸出手接過藥碗,面無表情的喝光了。
一回生二回熟,鄒誠面不改色說道:“公主還讓您好好養傷,您先睡吧,屬下就在外頭守着。”
鄒誠說到最後察覺出不對,可已經晚了,聞人決的刀已經架上他的脖子,他狠咽了一下口水,對上那冷寒的眸子,一動也不敢動。
聞人決冷冷地問:“你是誰?”
鄒誠哭笑不得,這時候才問會不會晚了,藥已經喝了,少帥不怕他下毒嗎?還是一聽到公主,就把什麽都忘了。刀鋒就在頸側,他不敢分神,連忙回答:“屬下是您的副将,鄒誠。”
他退了一步,跪下,把碗放在一旁,亮出了與聞人決一樣的狼頭紋身,只是他手臂上那頭狼是低頭半閉着眼睛的。聞人決放下刀,神情依舊警惕,鄒誠不得不從身上拿出一塊黑鐵令牌,并說:“少帥身上也有一塊,您當初一共讓人造了五塊黑鐵令牌,給了屬下和您麾下的三位将軍,屬下這塊令牌可以調動黑雲衛,那三位将軍分別可以調動黑雲鐵騎的一部分,至于您那塊,可調動全部的黑雲軍。”
聞人決接過那令牌看了,勉強信了鄒誠的話,鄒誠索性将都督府裏和軍中的人大致介紹了一番,聞人決聽得不怎麽認真,直到他提到沈宜安的名字,聞人決才有了一絲反應。
“您和公主是先帝賜婚,三個月前漠北有異動,您與公主拜過堂,連夜去了北關……”
聞人決心中一動,打斷他的話,問:“她……是我的妻子?”
“是。”
聽着鄒誠的回答,聞人決不知怎的,心跳有些快。方才頭疼時,他腦海中确實出現了沈宜安穿着嫁衣的畫面,這讓他相信鄒誠說的是真的。
只是……
“她為何離開?”
鄒誠被問住了,想到自家少帥先前與長公主之間複雜莫測的關系,他謹慎開口:“公主身份高貴,自小嬌養,怕是見了您身上的血,有些不适。”
聞人決神色舒緩,沉默半響,說了一句:“我要沐浴。”
最後,鄒誠好說歹說,甚至又搬出長公主,這才把人勸住,重傷未愈又一路颠簸,此時沐浴,傷口怕是要感染了,他家少帥再是健壯如虎也經不起這般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