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娶回來供着

“你喜歡的人是誰?”

聞人決的目光緊鎖在她臉上,他眼中滿是紅血絲,分明醉酒之後疲憊至極,卻仍克制着睡意,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回答我,你究竟喜歡誰?”

沈宜安手腕被他捏得生痛,掙了兩下,發現不起作用,便放棄了。她偏過頭,下意識逃避那道過于炙熱的目光,總覺得她的心思在他面前無可遁形。

任她藏得再深,丢棄得再及時,可那也是曾經存在過的。

聞人決看不得她躲避,捏起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那雙眼睛裏始終澈然如水不見半分迷離。末了,卻是他的心先亂了,他又湊近一寸,逼問她:“你不敢回答?”

沈宜安蹙了蹙眉,終于忍無可忍,拍開了他的手。聞人決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背,說不出話,他動了動嘴唇:“……為什麽不是我?”

他聲音細碎,沈宜安依稀聽見了幾個字,但不确定,記憶中他總是傲氣淩人,而眼前這個人滿面的頹喪,明明是同樣一張面孔,卻仿佛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只是失憶了,卻像是把那個本來的他徹底舍棄了。

沈宜安心中糾結,她想知道聞人決為什麽忽然這樣問?他們今日一直待在一起,除了她與郭太後和紀王妃說話的時候,聞人決去了她的麗景宮,可沈宜安再三确定,麗景宮裏不會存在絲毫洩露她真正心思的東西。

從小到大,她真正喜歡的,從不宣之于口,更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東西如此,人也一樣。她總是很慢才能理清,先要習慣了那個人的存在,才能确定他對自己的意義,可往往等她察覺了,便成了錯過。

問還是不問?他在麗景宮都做了什麽?或是看見了什麽?

沈宜安沒有猶豫多久,因為聞人決已經困得支撐不住,倒頭睡着了。他沉重的身體向她歪倒下來,沈宜安伸手攔了一下,喚道:“将軍,你醒醒!”然而聞人決全身的重量豈是她能攔得住的,她這一攔只幫他翻了個身,讓他摔倒時不至于臉着地。

馬車裏發出一聲重重的悶響,周圍護送的黑雲衛視線一起望向馬車,鄒誠也聽見了,轉身問道:“少帥,公主,你們沒事吧?”

沈宜安看着面前倒頭就睡的男人,嘆了聲氣,說道:“沒事,繼續走吧。”

她彎下腰在聞人決胸前拍了一下,想着再叫他一次,不醒就算了,誰知手落下時卻摸到了一塊沁涼,那是一枚玉扣。或許是聞人決方才倒下的時候從他裏衣中掉出來的,她望着那玉扣,只覺得眼熟極了,拿起來看到背後的刻字,才确定這就是她的東西。

那年聞人決挂帥北征,雖然不是為了她,卻到底讓她免受和親之苦。沈宜安不是那種蠻不講理之人,摔下長階是她自己不小心,與聞人決無關,他最多也就是諷刺了她幾句,算來算去,他還是幫了她的。

那些日子她一邊養傷,一邊找來黑雲軍幾位将領的畫像臨摹,并将他們每個人的成名之戰記錄在紙上,畫到聞人決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此人戰功赫赫,寥寥的幾頁紙竟然記不下。了解得多了,自然也越發的關注,跟随捷報而來的,往往是他受傷的消息。沈宜安腿傷養好,就讓人制了這枚玉扣,親自去清光寺找大師開過光,準備在聞人決凱旋之時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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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成婚之前,不止見過那兩次面。聞人決剛剛回京,便趕上了康寧伯府老夫人的壽宴,康寧伯世子程達是左将軍蕭然手下的前鋒将軍,那次壽宴,許多黑雲軍将領都去了,聞人決這個主帥自然也不例外。

沈宜安與康寧伯的女兒程意歡有幾分交情,再來她也想尋個機會将玉扣交給聞人決,為自己曾經的失禮向他道歉,于是便也悄悄前往。她和程意歡在後院花園裏賞花,只隔着一道牆便是康寧伯世子和黑雲将領一群人,他們喝酒起哄,話題不知怎的竟扯到了她。

康寧伯世子許是不知她前來,竟然議論起她的婚事:“聽說公主已到了議親的年齡,你們也沒個媳婦,家裏就沒想着去攀攀高枝?”

一人順着他的話問道:“你這話也奇怪,公主還能愁嫁不成?退一萬步,她也看不上咱們這些只知道練兵打仗的糙漢子吧?”

程意歡聽見了,面色十分尴尬,就要跪下替她哥哥請罪,沈宜安只當他們喝醉了,也不想毀了老夫人的壽宴,便搖了搖手,讓她不用理,誰知那群人竟真的膽大包天。

“放屁,我怎麽就是糙漢子了?再說了她公主即便看上我了,我還看不上她呢!”

“老齊,你這是喝了多少?還你看不上公主,就你,咱們大齊公主你見過嗎?那美得跟個天仙似的,你也配說這話?”

康寧伯世子這時突然插了句嘴:“公主是美,可有什麽用?美得沒有靈魂沒有意趣,就跟一座神女雕像似的,何況她喜歡那些酸掉牙的詩詞文章,你們誰會?我看只有那柳大才子能消受得起。”

衆人噓他,康寧伯世子便又擡杠:“怎麽我說的不對?我就問問,假使公主願意嫁,你們誰願意娶她?”

四下無聲,沈宜安便以為這出鬧劇該以此結束,誰知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我娶。”

她的心撲通直跳,只因聽出了那聲音的主人正是聞人決,她臉上不受控制起了一層薄紅,衣袖中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回來供着。”

聞人決又補了一句,衆人哄笑不停。

沈宜安就在那陣哄笑之中,臉上血色褪盡。她沒有追究這些人的酒後失言,在此之前,她并沒想過未來會與聞人決有什麽瓜葛,而在此之後,她再無可能與聞人決有什麽瓜葛。

所以在天啓帝的賜婚聖旨之前,她早已知曉,聞人決不想娶她。她對他說了那些激将之言,與其說是逼着他先放棄,不如說是給彼此一個體面,免得将來互相糾纏,可惜聞人決并不領情。

那枚玉扣被她丢在箱子的一角,連同那些黑雲軍的畫像一起,徹底塵封在書房的角落裏,前世直至死去,她也沒有再打開過,而就在半個月前,為了讓聞人決盡快恢複記憶,她讓蓮香把箱子送到了斂風院。年深日久,連她自己都快忘了這枚玉扣的存在。

沈宜安不知拿着那枚玉扣看了多久,直到腰酸,她才回過神來,目光複雜地看着聞人決,輕聲嗤笑:“我喜歡的人是誰?”她将玉扣又藏進聞人決的裏衣,冰涼的玉扣直貼在胸口,他在睡夢中也不舒服地皺起了眉。

“與你有什麽關系?”沈宜安冰冷地說出這句話,便直起身,她不想叫醒他了。

他只用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打消了她所有多餘的念頭,如今他有什麽資格來問她喜歡誰?

馬車已經停下,沈宜安扶着蓮香的手下車,到了鄒誠面前說道:“大都督喝醉了,你背着他回去吧。”

“啊?”鄒誠滿臉震驚,等沈宜安進去,他趕緊去馬車裏看,聞人決果然醉得不省人事,他累死累活地把人背回斂風院,這才有空細想,他家少帥向來千杯不醉,今日在皇宮得是喝了多少,才能醉成這副樣子。

聞人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他扶着抽痛的額頭坐起身,發現自己竟然在斂風院,酒醉後的記憶十分零碎,他拼湊了半天,只記得自己上了馬車,坐在沈宜安身邊,至于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一概不知。

不過有一件事他沒忘,麗景宮裏有沈宜安藏着的秘密,她明明嫁給了他,心裏卻還想着別的男人。

鄒誠端了盆水進來,剛放下,便察覺聞人決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他心裏咯噔一跳:“少帥,您醒了?”

聞人決收回目光,淡淡道:“幫我查一個人的下落。”

鄒誠心覺不妙,問了一句:“查誰啊?”

“柳千鴻。”

一聽見這名字,鄒誠就慌,心說這是在宮裏受什麽刺激了?難道恢複記憶了?看着也不像啊?

聞人決看到他的反應,冷聲道:“你果然瞞着我。”

鄒誠心虛低頭,正想着先敷衍過去,就聽到一句冰冷帶怒的話:“要麽說要麽滾。”

他渾身一抖,小聲說道:“不過就是個書生,值得您發這麽大的火?”

聞人決磨了磨牙,道:“你說的那個書生,他能自由出入皇宮,常常見到沈宜安,隔三差五送禮物給她……”

鄒誠眼見瞞不住,就将他知道的都說出來,看着聞人決越來越沉的面色,他忍不住勸道:“您別多想,青梅竹馬怎麽了?最後還不是您娶了長公主,您以後與公主相處的日子還長,能抵得上十個青梅竹馬了,真的。”

“這女子嘛,嫁了人心思都圍着夫家轉,長公主說不定早改變心意了。”

聞人決聽了若有所思,他說得也有道理,即便人在心不在又如何?他們還是夫妻,他一定能讓沈宜安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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