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喜歡的人是誰?
“這好像是前朝傳下來的什麽名琴,聽說柳千鴻為了得到它費了不少功夫。”沈宜昭兀自滔滔不絕,擡頭一看,才發現聞人決站在三尺開外,正直直盯着他面前這把琴,那眼神仿佛要将這琴劈成兩半,太兇了。
沈宜昭不禁退後兩步,問道:“姐夫,你臉色好難看,沒事吧?”
“臣無礙。”方才那陣刺痛來得突然,聞人決猜想可能是柳千鴻這個名字刺激了他,他對沈宜昭問了什麽全無在意,朝那把琴走近,同時伸手摸向琴弦。
一雙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沈宜昭沖他搖頭,驚恐道:“不能碰啊!長姐很寶貝這琴的,從不讓人觸碰。”他怕聞人決不信,眨巴着大眼睛,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
面對那雙與沈宜安七分相似的眼睛,聞人決終于招架不住地收回手。他心裏不禁在想沈宜安待這琴如此珍視,究竟是因為它極其珍貴,還是因為它是重要之人所贈。
“是嗎?”聞人決聲音微冷,手指在琴盒上輕輕一敲,問道:“既然如此珍貴,贈琴之人為何不自己留着,他當真慷慨。”
假使殿內還有別的人在,多少是能從這句話以及聞人決的神情中看出他在陰陽怪氣的,然而這裏只有一個懵懂又看不懂臉色的沈宜昭,他聽了便攤手道:“嗐,這算什麽慷慨,姐夫不知道,長姐書房裏還有好多他送的東西呢。”
好,真好。
聞人決眼中冷得好似結了冰,口中卻說:“陛下可否帶臣去見識一番。”
沈宜昭心裏有點怯,書房那地方簡直就是麗景宮裏的禁地,幾年前他還小,偷偷進去玩,結果把長姐的一塊硯臺摔壞了一個角,長姐得知後,整整一個月沒理他。沈宜安生氣了不理人,是真的當你不存在,仿佛與空氣沒有任何差別的那種無視。
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見姐夫,他還是皇帝呢,慫成這個樣子,真讓人笑話。沈宜昭默默決定,就進去轉悠一圈,小心些不碰任何東西,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吧。
“姐夫要看,當然行。”他壯着膽子給聞人決帶路,書房設在偏殿裏,平日裏也有內侍看門打掃,內侍見他們一前一後走來,剛要張嘴阻攔,便被沈宜昭瞪了一眼。
雖然是長公主的地盤,可這整個皇宮都屬于陛下,內侍默默退到一邊,不敢說話。
沈宜昭頗為豪氣:“姐夫随便看。”
這間書房的确要比蘅蕪院那間寬敞多了,不僅藏書頗豐,還有許多前朝流傳下來的珍藏名畫,昂貴稀缺的書寫筆墨,珍稀玉石制成的棋盤和棋子……
聞人決随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翻看兩頁方知是一本琴譜,封面的角落裏仍然是一個柳字,琴譜在他手中沒一會兒便皺起了一個角,沈宜昭見了連忙搶上來:“哎,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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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着那琴譜放回原處,催促道:“也沒什麽好看的,柳千鴻隔三差五的送東西來,這書房裏的東西有一半以上都是他送的。”
聞人決只覺心中一片冰涼,他強忍着怒火問道:“他經常進宮嗎?他們就在這裏見面?”
沈宜昭還是傻呵呵地:“那倒不是,他去看柳太妃的時候偶爾能碰上長姐。”
“柳太妃?”聞人決想起方才沈宜昭便是讓人将貓送到柳太妃宮裏,既是一個姓,難道是親戚?
果不其然,沈宜昭回答:“對啊,柳太妃是柳千鴻的親姑母,還有朕的老師,柳大學士,柳千鴻他爹,他也教過長姐。”他看不出聞人決臉色越來越沉,一說便沒個完:“說起來還有個好笑的事,柳千鴻差點就成了朕的姐夫,朕親耳聽見,柳太妃跟母後提了他倆的婚事,母後說要看長姐的意思,誰知沒過多久,父皇就給你和長姐賜婚了。”
聞人決腦中一片轟鳴之聲,整個人像被澆了一桶帶着冰碴的冷水,徹底清醒過來。難怪,沈宜安對他如此冷淡,鄒誠對他們之間的關系諱莫如深,原來他從來不是沈宜安想嫁的那個人,她是不情願的,或許還是恨着他的,恨他強行拆散了她和那個柳千鴻,棒打鴛鴦。
聞人決目光森冷,不自覺牙齒緊咬,去他的鴛鴦!她分明已經嫁給他了,豈能還想着別的男子。
沈宜昭忽覺這書房裏冷飕飕的,終于察覺一絲不對,揪着聞人決的袖子問道:“姐夫,你生氣了?”
聞人決冷冷一笑,嘴上卻說:“陛下,姓柳的如今在哪?”
沈宜昭沒看出他那是冷笑,松了口氣回答道:“哦,去游學了,去年走的,長姐還難過了好一陣呢。”
人不在京都,聞人決磨了磨牙,道:“可惜了。”
可惜什麽?沈宜昭沒敢再問,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好像又給長姐惹事了。他正想找個借口溜走,卻聽元寶在書房外禀報:“陛下,太後請您和大都督去壽寧宮用膳。”
“姐夫,咱們走吧。”沈宜昭聲音弱弱的。
聞人決跟着他又來到壽寧宮,殿內多了幾個人,他只掃了一眼,不感興趣地坐在沈宜安身側。
沈宜安見他神情冷漠,以為他是覺得宮中無聊,便說:“将軍再忍耐一會兒,宴席過後,我們便回去。”
許是她那句我們說得太順口,聞人決臉色有幾分緩和道:“好。”
殿內多出來的幾個人都是皇室子弟,沈宜昭年紀尚小不能飲酒,郭太後怕場面尴尬,便請了他們來宮中作陪,這些人都是些纨绔,聽了聞人決的名頭不免害怕,加上又與他不熟,只能硬着頭皮勸酒。
“我敬大都督一杯。”
聞人決淺飲一杯,有些意興闌珊。
沈宜昭在上首只顧着吃,郭太後怕冷場,與紀王妃和沈宜安唠起家常,聞人決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忽然耳邊又出現了那個名字。
郭太後道:“本來今日柳太妃也要來的,可惜前兩日她着了風寒,出不得門,宜安下次進宮,去看看她也就是了。”
沈宜安自然應下,紀王妃卻問道:“好端端的,怎麽又病了?”
郭太後覺得此事沒避諱,便直說了:“千鴻前兩日來信了,說是不想回京,柳太妃就這麽一個侄兒,膝下又沒有子女,自然急的病了。”
聞人決克制不住去看沈宜安的神情,她依舊是那樣,嘴邊挂着淺淡的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可他總忍不住多想,柳千鴻不願回來,會不會是因為她成婚了,無法面對,那沈宜安呢?她會不會後悔嫁給了他?
此事不能深想,聞人決浮躁難安,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才将那些假想澆滅。一杯酒入腹,他舒服了許多,那些皇室子弟仍在勸酒,他聽着他們的聲音,一杯接一杯飲下去,等到宴席結束,他已經不記得喝了多少杯。
沈宜安知道他飲了酒,卻沒注意他喝了多少,此刻她見聞人決臉色如常,神志清醒,便以為他只是喝了幾杯,于是說道:“将軍,可以回去了。”
聞人決點頭:“嗯。”
沈宜昭早在宴席一結束的時候就跑的沒影了,兩人拜別了郭太後和紀王妃,帶着一衆宮婢和內侍,慢慢朝着宮門走。他們走得越慢,聞人決越是酒意上頭,等到了宮門口,他眼前早已朦胧一片,鄒誠牽着他的馬迎上前來。
聞人決站在馬前一直不動,鄒誠提醒道:“少帥,上馬吧,公主也已經上車了。”誰料他一聽到公主便扔了缰繩,道:“公主在哪?”
他一說話,鄒誠就聞出酒氣了,忙問:“少帥,您沒喝多吧?”
聞人決搖頭:“沒。”
他扔下鄒誠,朝着馬車走去,鄒誠見他腳步一點沒亂,便也以為沒事,自己上了馬,聞人決的馬便交給了一個黑雲衛來牽。
沈宜安坐在馬車裏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馬車走動,剛想喚蓮香來問問,面前的車簾子就被一只手揮開,聞人決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鑽進馬車,就坐在她身側,寬敞的馬車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
沈宜安驚了片刻,問道:“将軍,你這是?”
聞人決靠向後座,肩膀緊挨着她,半閉着雙眸說:“頭暈,不能騎馬。”
沈宜安雖然不想與他如此靠近,但到底不能把人趕下去,便說:“那你休息一會兒吧。”
她以為這一路并不長,聞人決這樣半睡着的狀态,倒也不是十分難忍,啓料沒過多久,他又睜開了眼睛,目光緊盯着她問:“我送你的耳環你為什麽不戴?”
沈宜安給他問得一愣,想起她順手扔在床底的那對白玉耳環,淡淡道:“忘記了。”
忘了?什麽叫忘了?別人送的她都寶貝得緊,唯獨他送的,她說忘就忘。聞人決心中湧起一陣酸楚,不肯放棄地問:“是忘了還是你不喜歡?”因為是我送的……
沈宜安再遲鈍也察覺到了,聞人決不對勁,從宮裏出來那一路上他一言不發,又罕見地沒有騎馬選擇跟她一起坐車,她遲疑片刻,問道:“将軍,你是不是喝醉了?”
聞人決瞪着她:“我沒醉。”
不承認便不承認吧,沈宜安不願再理他,慢慢挪動想離他遠點,誰知聞人決一發現她的意圖便緊緊扣住她的手腕,艱難開口問:“你喜歡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