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更)一個意外……
聞人決只覺那口茶水還哽在喉嚨裏,就如他想說卻不能說出來的真相一般。
“我不知道。”他斂下目光,極力按捺向她解釋的本能:“畢竟,我失憶了。”
沈宜安其實不怎麽相信那說書先生的話,大概是直覺吧,她認為以聞人決在戰場上的驕傲,絕不會容許他利用一個女子攻下一座城池。
聞人決見她一直看着自己不說話,不由心生焦躁。
這種荒謬又無根無據的傳聞,當個笑話聽也就算了,她不會真的信了吧?
若是她真的信了呢?聞人決心裏沒來由的慌亂。
他沉着一張臉起身,走到茶館二樓的窗戶邊,對着底下招了招手。
須臾之後,鄒誠匆匆爬上二樓,聞人決對他耳語幾句,他便走到沈宜安這邊,笑着說道:“回禀長公主,攻城确有其事,漠北王的愛妾主動打開城門也是真的,至于以身相許,我們少帥當時說,他早就許人了,那愛妾還要糾纏,他就惱了,說他許的是天宮裏的仙子。”
沈宜安不免好奇:“這麽說她能信嗎?”
鄒誠笑道:“那愛妾也說不信,結果少帥說,你愛信不信,實話告訴你,不是天仙下凡,我看不上。”
這倒的确像是聞人決能說出來的話。
沈宜安回過頭,見聞人決還站在窗邊,抱臂聽着他們說話,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他年少時是何種模樣?相貌或許比現在更稚嫩一些,那身驕傲應當絲毫不輸于現在吧。
她想着便出了神,直到一陣清冽的氣息靠近,她倏然擡頭,才發現聞人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面前,黑眸幽深,靜靜地看着她。
“這回你該相信了吧?”聞人決俯身,薄唇離她不過寸許。
沈宜安頓覺呼吸不暢,身子後仰,與他隔開了一些距離。她今日不知是怎麽了,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那雙鷹眸裏暗含的情緒,一旦觸及,就會讓人想去探尋,逐漸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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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沈宜安着急起身,背朝聞人決向前走去。
聞人決輕笑一聲攔住她:“公主,樓梯在這邊。”
沈宜安攥了攥手心,強迫自己定神,目不斜視地走下樓梯。
他這到底是在哪染上的惡習?說話偏要貼在人臉上。
今夜不該随他出來,眼前的路每走一步都暗藏着危險,稍不留心就要踩入陷阱。
失憶後的聞人決委實讓人害怕。
他們離開茶館,街上仍是一派熱鬧,沈宜安想,閑逛了那麽久,該進入正題,引那些漠北暗探出來了吧。
她渾身緊繃,坐在馬上等刺客出現。
然而聞人決牽着馬,慢悠悠地走着,直到離開西市。
喧鬧聲不見了,大街上有些空寂,沈宜安看着身後不加隐藏随行保護的黑雲衛,即便那些漠北暗探再蠢,也不會選擇在此刻動手吧。
她忍不住問道:“将軍,我們不是來抓刺客的嗎?”
聞人決回過頭,眉峰半挑:“誰告訴你我要抓刺客?”
“說了帶公主逛夜市,你又不信,要我去買個糖人證明給你看嗎?”
沈宜安想起那與他有八分相像的糖人,頓時不說話了。
他就這麽牽馬走回了都督府,又從都督府正門一路走到了蘅蕪院,沈宜安第一次騎馬,一開始還滿是新鮮感,此刻卻覺得難受的要命。
腰酸背疼,雙腳落不到實處。偏偏聞人決像是故意與她作對,一路上走得那麽慢。
“下來。”聞人決遞了一只手給她,沈宜安忍着疼下馬,就在這時,戰馬的前蹄忽然動了一下,她腳下踩不穩,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抱住了聞人決的脖子。
這還不算最糟糕的,當她察覺嘴唇碰上了一片溫潤,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親了他的唇。
聞人決黑眸中湧動着不明的情緒,懷裏的女子他宵想了多年,這一吻來得意外,可他仍然心顫不已。他循着本能貼上她的唇,就在快要碰到時,沈宜安使出全身的力氣推了他一下,他怕傷到她,只好順勢後退。
沈宜安慌亂地捂住自己的嘴,一連退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讓她稍微安心,這才停下,恢複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不早了,将軍早些休息吧。”
她語氣如常,仿佛方才那個吻就只是一個不需要解釋的意外。
只是終究有什麽東西不同了。
沈宜安維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轉身走進蘅蕪院。直到聞人決看不見她,她才深深呼出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聞人決望着她離開的方向,眼底有些冷清,她就這麽看不上他?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何至于嫌惡到捂嘴欲嘔。
若是大婚那日他沒提前動身,與她圓了房,她是不是要去尋短見?
也或許是先用眼淚淹了都督府,再讓他剜心一樣的疼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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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院,青黛連夜收拾好了幾大箱子的東西,正在門口等府中管事的回信。她們回揚州要用馬車,須得先跟府中管事報一聲。
她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正要去找,卻見一個衣着素麗的婦人迤迤然向棠梨院走來。
“夫人,您怎麽來了?”青黛震驚不已,因為來的人正是鐘月荷的母親小孟氏。
小孟氏是昨日半夜到的,她收拾了一番,一大早先去給聞人太夫人請了安,在自家姐姐那聽說了一些近日發生的事,于是忍下困頓,直接來到棠梨院找人。
“荷兒醒了嗎?”小孟氏問道。
青黛搖了搖頭,說道:“姑娘昨日早早就睡了,方才我叫她也不曾答應,想是沒睡醒呢。”
小孟氏踏進院子,看見裏頭擺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皺眉問道:“這是做什麽呢?”
青黛很是怕她,直接全說出來:“姑娘昨天好端端地突然說要回揚州,奴婢勸不住,如今夫人來了,您可得多多開解她,您沒看見姑娘昨日那消沉的樣子,怕是受了大委屈了。”
小孟氏走到卧房門前,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你要是沒死,現在就給我開門。”
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露出一張憔悴的臉,鐘月荷滿眼血絲,像是一夜都沒睡。
小孟氏冷笑:“你弄這副樣子給誰看?誰見了這樣一張喪氣的臉會高興?跟我過來。”小孟氏扯着她的手将人帶到了梳妝鏡前。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費心培養了你這麽久,你就連留下來的本事都沒有?”
鐘月荷看見鏡子裏那張臉,蒼白憔悴得像鬼一樣,在小孟氏的尖酸罵聲中,她終于哀哀戚戚地哭出了聲:“母親,我太累了,我們回家吧。”
小孟氏氣的笑了,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廢物,我告訴你,這都督府就是你的家,為不了妻,那就做妾,無論如何,你得給我留下來!”
鐘月荷捂着臉搖頭:“可是表哥不喜歡我,我試過了接近他,差點被他殺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小孟氏拿下她的手,輕輕捧起她的臉,用帕子給她擦眼淚,聲音溫柔道:“你怕什麽呢?他不會殺了你的,你要記得,他母親是你的親姨母,他聞人家欠着你父親的一條命,父債子償,他理應照顧你一輩子。”
她越是溫柔,鐘月荷越是害怕地渾身顫抖。
“母親,這些年表哥和姨母給我們的東西,已經夠我們過好下半輩子了。”她昨夜想了一宿,終于想通了一件事,比起接近聞人決,身處刀尖,命懸一線,她更願意回到揚州,安安穩穩的過活。
小孟氏眼神變得瘋狂,一雙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尖聲道:“那些東西能換來你父親的命嗎?能換來本該屬于我的榮耀和诰命嗎?你父親死的時候是三品将軍,他這一輩子都只能是個別人手下的低微武将。而我直到今日,不過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
鐘月荷被她掐的無法呼吸,小孟氏這才收了手,恢複了那副溫柔表象:“傻孩子,你我能活到今天,全靠聞人家庇佑,可若是你姨母有一日不在了,你表哥還會管我們嗎?”
“他是冷心冷情的性子,你唯有在他身邊紮了根,才能得到一點點護佑,我們這麽多年寄人籬下,該嘗的苦都嘗遍了,你忍心就這麽放棄嗎?”
鐘月荷捂着脖子不敢再違抗她,只能輕輕點頭。
小孟氏微笑道:“你想通就好,讓青黛來為你梳妝,咱們去見見那位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