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妄想

聞人決回到蘅蕪院,發現院中的護衛比先前多出幾倍,陳驚帶着幾個黑雲衛在院子裏四處巡查,門口也安排人仔細檢查,任何生面孔都不會被放進去。

如今這裏鐵桶一般,沈宜安的安全應該是可以保障的,他放下心,腳步沉重地走進主屋。

屋裏燃了清新提神的熏香,聞人決一進來胸口的郁氣便散了大半,女子坐在黃花梨羅漢床上,靠着軟墊,正捧着一本書看。見他進來,便将書放在一旁的炕桌上,直起身朝他走過來。

“将軍回來了。”沈宜安見聞人決氣色不佳,問道:“将軍是不是病了?”

她在關心他,聞人決此時無比确定,他一身的疲憊忽然就跑走了。

“無妨。”聞人決看見女子嘴邊沾上了一點紅色的口脂,想必是她看書專心不注意便蹭到了,他擡手撫上她小巧的下巴,用拇指抹掉那一點紅色,仿佛不經意一般蹭了蹭她的唇。

聞人決神色暗了暗,心裏萌生一股燥意,手也忘了移開,反而碾得更重。

沈宜安意識到他在做什麽,倏然退了一步,心跳的紛亂。她不敢與那雙幽深的黑眸對視,撇開目光說道:“我,書房還有一幅畫尚未完成,下個月便是姨母的生辰,我怕來不及,将軍自便吧。”

她倉皇地繞過男人,出門便轉去了書房,站在書房門口,沈宜安捂着胸口,眼中浮現一絲狼狽。

她方才與他說那麽多作甚?距離姨母生辰還有一個多月呢,她便是畫的再慢也不至于完不成,這樣說聞人決會不會覺得她是故意躲他。

沈宜安站在書房門口心煩意亂,而另一邊聞人決想起女子慌亂逃離的背影,卻勾起了嘴角。

他只是順着自己的心想要親近她,想要占據她所有的目光,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沈宜安對他似乎沒有一開始那般排斥了,或許再過一段時日,他也能期許着沈宜安真正接受他。

都督府一日之內連續出了兩樁命案,府裏的下人人心惶惶,連說話都藏着小心,夜裏更是不敢随便出門,倒不是怕什麽鬼怪之類的,而是從那日起,聞人決便調來大批黑雲衛,日夜在府中巡查。

這些護衛都是跟随聞人決上過戰場的,身上殺氣很重,偶爾碰上了可是比鬼吓人。

京兆尹驗過小孟氏的屍體,查出的死因與黑雲衛所說的一致,再查不出別的線索,便将屍體送回都督府,聞人決當即下令,讓人将小孟氏的屍體送回揚州安葬,連同這兩日住在太夫人那裏的鐘月荷也要一并送走。

得知這個消息,聞人太夫人先鬧了起來,早起便将聞人決堵在了院子裏,連哭帶罵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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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麽容不下你表妹,她母親沒了,住在我這個姨母家裏怎麽了?”聞人太夫人攥着兒子的衣襟,死活不讓他去軍營。

聞人決眉頭緊皺,回頭看了一眼,母親哭鬧的聲音太大,怕是要将裏面的人吵醒了。

聞人太夫人看見他這個眼神,卻是誤會了,恨鐵不成鋼道:“是不是公主跟你說了什麽?你才做出要把荷兒送走的決定?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失憶了就記得她一個,如今還要聽她的話趕你表妹走。”

聞人決臉色頓時一冷,聲音涼薄道:“要麽走要麽死,讓她選一個,或者母親幫她選一個。”他聽不得母親說沈宜安一句不好。

聞人太夫人噤了聲,她從前就知道這個兒子像他父親,他們聞人家的男兒,都是狼的性子,一旦認定了什麽誰也改變不了。

“可她是你表妹啊,難道你還要殺了她?”她聲音顫抖,徒勞地攥着兒子的衣襟,道:“就算你不想納她為妾,把她留在我身邊不行嗎?”

聞人決拿下她的手,搖了搖頭:“母親怎麽不明白呢?我送她走,她至少能活着,她母親勾結外敵,若是留在京都,遲早要被問罪。”

他這話半真半假,別人聽了可能要反駁,但聞人太夫人沒讀過什麽書,對大齊律法更是一竅不通,兒子這麽一說,她便真的信了。

“那可怎麽是好?照你這麽說,荷兒是不是一輩子不能回來了?”

“對。”聞人決面不改色。

這一聲猶如宣判,聞人太夫人知道要留外甥女在身邊斷然沒有任何指望了,撇下聞人決便匆匆往回走,想要為鐘月荷再打點一些銀錢和首飾。

聞人決理了理衣襟,臉上全然沒有半分說謊的愧疚,出門前他又回到主屋,打開內室的門,見床上女子還在睡,提起的心頓時落了回去。

幸好沒有吵醒她。

沈宜安背對着他側卧,錦緞被子滑到一邊,她大片後背都露在外頭,纖細的腰身,再往下便是那起伏的……

聞人決低頭,掩下目光中的炙熱,心頭劇烈跳動。

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推開門,走到床邊,近距離之下,女子美好的身段一覽無餘,臨近夏日,她身上的中衣是輕紗制成的,半遮半露,最是讓人難耐。

聞人決用了極大的定力,才沒有伸手去摸女子的背,而是将滑落的被子重新給她蓋上。

被子将她全身遮住,聞人決躁動的心卻始終恢複不了平靜,年少時的愛慕簡單純粹,那時候只要她願意看他一眼,他便能開心許久。但如今,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想撕開一切屏障,将她抱進懷裏,讓她褪去那張冷漠的面孔,哭着喊他夫君。

他自嘲一笑,這些不過都是妄想,她這幾日确實對他态度好轉,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望更多了。

失憶的事,他還騙着她,若是她知道了,或許立刻便會與他和離。

不能叫她知道。

聞人決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恢複記憶的事瞞下去,如今他身邊只有鄒誠和何遇之知道實情,鄒誠一向懂得分寸,但何遇之那張嘴……

聞人決想起來便覺得頭疼,早知如此,就不該為了方便,讓鄒誠告訴何遇之自己恢複記憶了。

然而轉念一想,何遇之此次回來是為了何家老夫人的壽宴,只要壽宴結束,他便有理由将何遇之趕回北關。蕭然和武自勝下個月皆要回京一趟,北關離不了人,他得回去坐鎮。

聞人決心裏松了口氣,給女子掖好被角,走出內室,又吩咐冉姑姑進去守着,免得她再踢被子着了涼。

他來到軍營,離得很遠便聽見營帳裏傳來争吵聲,走近一聽,吵架的兩人是何遇之和鄒誠,二人沒注意到他站在帳外,吵得不可開交。

“什麽時候少帥的家事輪到你來管了?”

“我沒想管,我就是看不過去,鐘家妹妹剛剛喪母,少帥就急着把她送回揚州,這也太無情了。”

站在帳外的聞人決挑了挑眉,腳下一頓,幹脆坐在門邊的條凳上聽他們說話。

鄒誠沒想到何遇之會這樣說,懷疑地問道:“莫不是鐘姑娘跟你說什麽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她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信,上次她拿你送的耳環非說是少帥送的,你全都忘了?”

何遇之臉色不怎麽好,道:“她許是年紀小,改了便是。”

鄒誠嘆了一聲:“不小了,鐘姑娘今年十八,可比長公主還大一歲呢,你真當她天真不谙世事呢?”

從前何遇之不曾認真琢磨過,如今被鄒誠一提醒,反倒想起鐘月荷使過的小心機,于是他臉上讪讪地不說話了。

“你別是動了什麽不該動的念頭吧?”鄒誠看着他,意有所指。

何遇之聽明白他這話,漲紅了一張臉道:“沒有,我把她當親妹妹。”旋即他神色黯然:“再說那也是以前了,我實在沒想到她一個小女子心裏這麽多彎彎繞繞。”

“虧我從前還覺得她是最适合少帥的女子。”何遇之一臉後悔,抱怨道:“咱們少帥怎麽就遇不到一個真心相待的女子呢?”

鄒誠噓了一聲,讓他慎言,“少帥已經有長公主了,你操心個什麽勁。”

何遇之小聲說道:“就是長公主才麻煩呢,你想想這婚事是先帝賜婚,壓根休不得,咱們少帥才二十出頭,整日面對公主那張冷臉,這輩子還有什麽意趣可言?”

“少帥的心全在長公主身上,你難道看不出來?”鄒誠瞪他。

何遇之撇了撇嘴,道:“那有什麽用,長公主不喜歡他,一心向着那個姓柳的小白臉。”

見他說的越來越過分,鄒誠拉下臉說道:“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你還拿來說。”

何遇之抓耳撓腮,最後憋出一句:“你怕是不知道,我昨日聽我堂弟說了,今年趕上先帝駕崩,春試原先是給取消了,最後又改成延後到六月,那姓柳的與他是同窗,下個月肯定會回來應試的。”

“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情誼,長公主真能放下過去,跟咱少帥過一輩子嗎?”

門外的聞人決臉色倏然一沉,心裏的酸澀壓抑不住蔓延開來,那個提不得的名字像一根針,刺得他心口疼痛難忍。

是啊,他們是青梅竹馬,志同道合,沈宜安那間書房裏全是他送的東西,哪能輕易忘了?

聞人決嘗到嘴裏一股鐵鏽味,才發覺不知何時他竟咬破了嘴裏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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