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酸
軍帳裏的兩個人全然不知道這番話已經被聞人決聽見了,鄒誠拍着何遇之的肩膀說道:“這事先別告訴少帥,我怕他氣瘋了。”
何遇之點頭,兩人談起漠北最近的局勢,将先前的話題揭了過去。
聞人決在帳外冷靜了片刻,便也當做沒聽見,神色如常地走進去。
晚間,他從軍營回來,管家迎上來跟他說:“少帥,表姑娘已經送走了,太夫人鬧了一會兒,後來就沒事了,約了幾位夫人打牌。”
“嗯。”聞人決颔首,臉上冷冰冰的,管家摸不準他的脾氣,默默退到一旁。
聞人決走進蘅蕪院,蓮香上前迎他,說道:“大都督,公主在花廳等您用晚膳。”
聽見沈宜安在等他,聞人決緩和了神色,朝花廳走去,在門口便聞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他忽然覺得有些餓了。
中午在軍營忙的顧不上,火頭營送來的飯食早就涼了,他再不挑,也不願意吃冷食,便餓到現在。或許這其中也有賭氣的成分,但當他聽到女子在等他一起用膳的時候,那口郁結于心的怨氣卻消散了大半。
聞人決看見花廳裏那道纖細的身影,女子背對他坐着,線條優美的脊背挺得筆直,他腦海中突然晃過早起時看過的美麗風景,心頭微熱。
沈宜安聽見腳步聲,回頭望着他,對上那雙深沉的眸子,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問道:“将軍可曾用膳?”
聞人決朝她走近,低聲道:“未曾。”
沈宜安努力裝的自然,道:“那便一起用吧。”像是這樣就能掩飾她特地等他回來。
婢女拿來幹淨的布巾,聞人決淨手之後坐在她身邊,兩人緊挨着,沈宜安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身子不禁往旁邊挪了一下。
怎的?嫌棄他?
聞人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兀自夾了菜吃着。他今日格外沉默,沈宜安以為他是因為漠北暗探的事心煩,便也沒有出聲。
用過晚膳,天色漸黑,沈宜安坐在望月亭中,看着蓮香與狼犬在院中玩耍追逐,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聞人決倚在門邊看她,耳旁又響起何遇之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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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青梅竹馬快要回來了,到時候她會怎麽選?與他和離,再嫁給姓柳的?
他心中愈發煩悶,擡起拳頭捶了一下身旁的門,房門顫了顫,竟然裂開一條縫。
沈宜安聞聲望去,一下子就驚呆了。
聞人決眉心一跳,面上有些尴尬,沉默片刻才說道:“門不結實,我讓鄒誠重新換一扇。”
沈宜安點了點頭,也不揭破,轉回身繼續看狼犬在院子裏瘋跑。
從前聽說聞人決天生神力,她還只當是誇張,如今看他輕飄飄的就毀了一扇門,看來傳言不虛。
只求他以後小心些,不然家底再多,也經不住如此揮霍。
到了就寝的時候,沈宜安進入淨房沐浴,在浴桶中泡了一會兒,她覺得水有些涼了,就吩咐蓮香去提水。蓮香怕她等急了,提着一桶水走的飛快,到了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岔了氣,哎呦一聲疼的捂肚子。
聞人決聽見聲音出來看,蓮香一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捂着肚子說道:“大都督能否幫奴婢把這桶水給公主送去?公主在沐浴,若是等久了怕是會着涼。”
聞人決想也不想提起水便走,來到淨房門口,聽見裏頭的水聲,他才恍然意識到,裏面那個正在沐浴的女子,是他日夜肖想,恨不能拆骨入腹,狠狠疼愛的人。
他正猶豫,卻聽見沈宜安問:“蓮香,怎麽不進來?”
聞人決喉結滾動,耳朵嗡的一聲,脖子已經紅了。
她的聲音與平日刻意裝出來的冷漠不同,軟軟的,有點甜,尾音拉長,像是在與人撒嬌。
聞人決的腳突然不聽使喚,掀開淨房的簾子,直朝着那聲音走去,隔着一扇屏風,他看見女子姣好的身形,半隐半現,他目光定在某一處,半響才驚覺自己正盯着不該看的地方,耳根紅的發燙。
他似乎聽到了自己胸腔裏重重的喘息聲,不能再看了,他怕自己失控。
聞人決提着一桶水走過去,壓根不曾注意,自己走路的時候同手同腳,他站在屏風後,平穩了呼吸,閉着眼将水桶裏的熱水從浴桶邊上倒進去。
淨房中水霧缭繞,男人藏在屏風的一角,沈宜安看不見他,只當換水的人是蓮香,心裏還在想這小丫頭今天怎麽如此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聞人決倒完水,提着空桶心如擂鼓地走出來,蓮香坐在臺階上此時已經歇好了,見他沉着一張臉,還以為是自己求他提水,惹他生氣了。
蓮香接過空桶,忐忑不安道:“奴婢謝過大都督。”
她本想誠懇地再道幾聲謝,聞人決卻聲音冷硬道:“不必,此事無需再提。”
蓮香愣愣地答應:“奴婢曉得了。”
聞人決轉身,差點一腳拌在門檻上,他啧了一聲,心裏有股火上蹿下跳,但在旁人看來,倒像是情緒不佳。蓮香一向乖覺,琢磨着既然大都督這麽說了,這事一定不能告訴公主,她可惹不起大都督。
閉上眼睛,聞人決腦海裏滿是那些旖旎畫面,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忍不住回想。躺了半天,他徹底睡不着,起身在房中走動,不知不覺就來到內室門前,靠在門上,想聽一聽女子熟睡時淺淺的呼吸。
沈宜安聽見外頭的腳步聲,心裏沒來由的緊張,可轉念一想,門上了鎖,他應該不會像上次一樣誤闖進來。她放松了心神,過了許久,男人還是靠在門上,影子一動不動,她遲疑了一會兒,披了一件外衫下床。
隔着一道門,沈宜安輕輕問道:“将軍?怎麽還不睡?”
聞人決閉目沉浸在自己的妄念裏,聽到聲音才倏然回神,啞聲道:“吵醒你了?”
沈宜安搖了搖頭,而後才意識到他看不見,低聲說:“沒有,我本也沒睡着。”
“嗯,睡吧。”聞人決閉上眼睛,聽着她近的仿佛就在耳旁的呼吸,聞着她透過門縫的清甜香氣,心裏一片酥麻。
說完這句話,兩人卻都沒有動,聞人決是因為貪戀女子身上的味道,沈宜安卻是察覺到男人情緒有異,站在那不知所措。
她猶豫片刻,問道:“将軍可是為漠北暗探的事煩心?”
聞人決心說,那有什麽可煩的,抓到了就殺,簡單的很,哪像某個人的心思,費盡周折也猜不透。
“嗯,算是吧。”他只能這麽承認。
難道要問她柳千鴻回來了,她準備何時将自己一腳踹開,另嫁他人。
聞人決自嘲一笑,眼底藏着冷意。
無論如何,只要他不想放手,她哪裏也去不了。
沈宜安聽見他的笑,心裏不太舒服,可也沒有多想,只安慰道:“将軍徹夜為此操勞,也不能馬上抓到那些暗探,倒不如好好休息。”
聞人決聽着她溫軟的話語,心裏又升起了一絲期盼,問道:“你關心我?”
沈宜安頓時僵住,不知怎麽回答他,許久才憋出一句:“将軍早些歇息吧,我……”她頓了頓,轉了話題:“我前兩日接到了勇定伯夫人的請帖,何家老夫人的壽宴就在明日,咱們還要早些過去。”
女子的腳步聲漸遠,想是又回到了床上,聞人決品味她方才的話,分明是在找借口回避他的問題,壽宴在午後,哪需要起早?再說了,憑着他和她的身份,幾時去都無所謂。
到底是他誤會了還是她羞于回答?
聞人決後半夜都在想這個問題,晨起時眼睛裏都是徹夜未眠熬出來的紅血絲,見他憔悴,沈宜安悄悄讓蓮香去廚房端了一碗參湯,早膳時就放在他手邊。
聞人決不愛喝這些,碰都不碰一下,沈宜安無法,只得将湯碗朝他推了推,也不說多餘的話,只喚一聲:“将軍。”
她長了一雙桃花眼,這般看人的時候,目光盈盈,眼波勾人,配上那張清冷的面容,更叫人忍不住深陷,覺得她待自己定然是不同的。
聞人決心尖一顫,囫囵把那碗湯全喝了,壓根沒嘗出來什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