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只管打回來
家宴的地點設在紀王府花園旁的花廳裏,四周都是開的芬芳四溢的花,幽靜宜人,只是此刻花廳裏坐着三個大男人,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紀王樂呵呵地品茶,對自家兒子和侄女婿之間的暗流洶湧視而不見,沈瑾打着扇子,看見聞人決這個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論起兩人結下梁子的原因,沈瑾到現在都覺得莫名其妙,他年少時愛交朋友,沒事就跟那些人到春意樓聚聚,當然他們這些人去那裏不可能真的去做什麽龌龊事,就是聽聽曲,東扯西聊幾句八卦。
有一回朋友帶來一個大才子,沈瑾覺得此人有真才實學,跟自家妹妹說不定很投緣,便跟那才子說要把他引薦給沈宜安,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道那天聞人決喬裝帶人來搜查春意樓,就坐在他們隔壁那桌。
傳聞這位少帥十分厭惡讀書人,沈瑾本來不怎麽信,可就在他誇了那位才子幾句之後,聞人決便冷冷一笑,帶兵把他們這桌子人抓了起來。
沈瑾怎麽說也是紀王世子,當場便和聞人決杠起來了。
“你知道小爺是誰嗎?你敢抓我?”
聞人決輕蔑道:“本将軍今天是奉命來抓漠北暗探的,管你是誰,我現在覺得你們這群人可疑,抓起來問詢,有何不可?”
京都的纨绔都知道聞人家父子倆不好惹也不能惹,沈瑾本來想息事寧人,說兩句客氣話再攀攀關系,就把這事揭過了,可聞人決這态度咄咄逼人,他年少意氣,也不想在朋友面前丢面子,于是也強硬起來。
“你胡說,我堂堂紀王世子怎會是漠北暗探?不信我們現在就進宮,去找陛下評理,看你聞人決是不是公私不分,胡亂抓人。”
聞人決沒有絲毫讓步,反而諷刺道:“捉拿漠北暗探正是陛下下的命令,世子爺自然不會是敵方派來的探子,但你能保證你這些朋友都與暗探毫無牽扯嗎?若是不小心放走了暗探,這通敵叛國的罪名,世子爺背得起嗎?還是說要你父王來背?”
沈瑾覺得他明明是在胡攪蠻纏,但偏偏他說的話自己又無言以對,可就這麽讓聞人決把人帶走,他恐怕以後在京都子弟面前都擡不起頭來了。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聞人決背對着他嗤笑了一聲:“本将軍懶得與你這種纨绔周旋,回去叫你老子來找我。”
說罷,他就要讓人把沈瑾的那些朋友押走。
沈瑾本來挺随和的一個人,結果聽完這句話,徹底炸了,上前掄起拳頭就要揍人,可他忘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十歲就在戰場上殺敵立功的少年戰神。
聞人決側身躲開他的拳頭,不過伸腳絆了他一下,他就撲倒在地,還摔破了鼻子,引得圍觀的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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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沈瑾已經記不住那天自己怎麽被送回王府了,只記得那些笑聲,那兩年他做噩夢都能聽見的笑聲,後來他找了習武師傅,苦練了幾年,雖然不能跟聞人決比,但好歹也不至于再落入那般丢臉的境地。
不過那次之後,聽說聞人決也被罰了,他抓暗探的時候動靜太大,差點讓真正的探子給跑了,回去被聞人大都督打了四十軍棍,養了幾日才好,沈瑾也不是那種愛秋後算賬的人,這事也就算過了。
真正讓他不能忍受的是,聞人決出征漠北,回來之後不僅被陛下加封了兵馬大都督,還要把自家妹妹嫁給他,聖旨一下,他就想進宮去找天啓帝收回成命,被紀王狠狠罵了一頓,關在院子裏反省。
他父王那種半輩子都不靠譜的人語重心長地來勸他,說這并不僅僅是一樁婚事,還關系到沈氏江山,關系到很多人的存亡,他要是一意孤行,觸怒了陛下,紀王府就不複存在了,到時候宜安還是要嫁,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沈瑾一夜沒合眼,總算想通了他父王說的話,從那之後,他也收斂了許多,作為沈宜安的兄長,他需要在妹妹将來受委屈時,給她撐腰。
新仇舊怨加在一起,沈瑾當然讨厭聞人決。
沈宜安和紀王妃在路上碰到了穆念棠,就一起過來了,一路上紀王妃還是忍不住數落穆念棠身上的男裝,幸好有沈宜安在一邊柔聲勸和,穆念棠才沒有第二次逃走。
幾人進入花廳,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沈瑾和聞人決兩個人分別坐在兩邊,明明面對面,卻不看彼此,偶爾目光相碰,就互相嫌棄的冷笑一聲。紀王坐在主位上跟個沒事人一樣,看着他倆像個鬥雞似的,心裏還挺樂呵。
不過眼下紀王妃來了,再過不去的恩怨都得放一放,沈瑾和聞人決同時起身給紀王妃行禮,紀王過來拉着紀王妃坐在自己身旁,招呼着大家都坐。
沈宜安坐下後,小聲問聞人決:“你們沒打起來吧?”
聞人決心想,我堂堂兵馬大都督何至于跟你哥哥這個弱雞過不去,可到了嘴邊,自然變成了:“怎麽會,畢竟是我大舅哥,都是一家人。”
沈宜安很單純地相信了他的話,婢女上前來倒酒,聞人決接過了她手中的酒壺,先給自己倒一杯嘗了嘗,覺得酒勁不大,然後才給沈宜安倒了半杯。
紀王和紀王妃看着他們滿臉欣慰,穆念棠一副被酸到了的樣子,只有沈瑾臭着臉,小聲說了一句:“裝模作樣。”
紀王妃瞪他,他心裏不服,就惡狠狠地瞪着聞人決。
當着聞人決的面,紀王夫妻倆不好教訓兒子,只能尴尬地說些別的,轉移話題。
聞人決剛給沈宜安夾了菜,見她小口小口地吃了,心滿意足地一笑,結果一擡頭,沈瑾還不依不饒地給他甩眼刀子,他想了想,給自己的空杯滿上酒,拿起來往前送了送,道:“兄長,我敬你一杯。”
沈瑾撇開臉,并不願意接受聞人決這個大尾巴狼敬的酒。
桌底下,紀王忍不住踹了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一腳,沈瑾這才不緊不慢地拿起酒杯,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他剛放下酒杯,聞人決就說:“我聽說王府後院有個校場,吃完飯,兄長能否陪我去練練?”
沈瑾眉頭一皺,覺得這厮定是在給他挖坑,他不想答應,可根本容不得他不答應,紀王笑眯眯地說:“行啊,本王一會兒讓下人去收拾一番,我那庫房裏還有幾把好刀,一并給你們送過去。”
紀王妃擔憂:“這……動刀不太好吧。”
沈宜安也覺得不妥,正要勸聞人決別亂來,他已經開口:“姨母放心,只是切磋,我不會對着兄長動刀的,到時一定手下留情。”
紀王妃放下心,沈瑾卻不樂意了,他冷哼一聲:“用不着,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吃完這頓飯,沈宜安和穆念棠陪着紀王妃去清點各家送來的賀禮,紀王到後院遛彎去了,沈瑾和聞人決一前一後往王府中的校場走。
兩人到了校場,發現下人已經把這裏收拾幹淨了,紀王讓人送來的幾把寶刀就在比武臺邊上,聞人決上前掂了掂刀的分量,誇了一句:“果然是好刀。”
看他拿着刀,沈瑾沒來由地緊張,都說聞人決在戰場上是個兇神,殺人如麻那種,萬一他真跟自己動真格的,今日怕是得受傷見血了,如此也就罷了,主要是丢自家妹妹的臉。
沈瑾正胡思亂想,那邊聞人決又把刀放回了原位,見他朝自己走過來,沈瑾忍不住後退,退着退着,他就聽到這人說:“我從前若是哪裏得罪了兄長,請兄長看在我失憶的面子上,原諒我吧。”
沈瑾震驚地張大了嘴,聞人決又說:“若兄長不願原諒,今日只管打回來,我絕不還手。”
沈瑾深切的懷疑,聞人決不是失憶了,他是被鬼附身了,否則這種服軟的話怎麽會從他的口中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