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齊拓做了一天的手術,累的找個地板都能睡,看着眼前渾身落雨的人,覺得自己還能再撐會。

“怎麽回事?”齊拓看着糟糕的厲斯遠問。

厲斯遠渾身都在滴水,臉色蒼白,手指隐隐發顫。

“她結婚了。”

齊拓瞳孔一縮。

厲斯遠盯着某處,聲音缥缈,“她結婚了……”

齊拓失語,滿身的倦意盡數消散,“你、你是說……商漁?”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個名字,讓厲斯遠擡頭看了他一眼。

齊拓瞥到他棕色瞳眸裏竟然有他從未見到過的茫然悲恸,或許眸子本人也沒察覺。

“和誰?”齊拓立即問,問完又後悔,和誰還重要嗎。

厲斯遠疑惑又茫然的看着他:“怎麽會,怎麽會,她就結婚了……”

齊拓抿唇。

厲斯遠:“我以為她又會像以前生氣吃醋的看着我,你不知道,那個時候她的眼裏會有更愛我的內容,讓我,讓我能……”

他說不下去。

齊拓沉默了一會,嘆氣道:“斯遠,或許……你們該結束了。”

“結束?”

厲斯遠的目光有些茫然。

七歲那年,隔壁空着的別墅搬進了一對父女,他沒有見過那家的媽媽,只有女孩每天都坐在陽臺邊,窩在圓形小木椅上抱着自己的腿,眺望遠處。

小斯遠每天騎着自己新買的自行車走過,女孩看都沒看過他,有天沒忍住喊:“喂!你到底在看什麽?”

女孩看向他,嘴唇顫了顫,想哭又沒哭。

“我不知道。”

“天天看有什麽意思。”小斯遠拍了拍自己的車,“我新買的,酷嗎,下來一起玩啊。”

筱江是新開發的別墅區,住進來的人家很少,小區沒有同齡男孩,他還算大度,允許同樣沒有小夥伴的女孩下來跟他玩。

“不行,爸爸不讓我亂跑。”

“切,我爸也不讓,我不還是出來了。”

“出來啊,出來我教你騎車,或者我載你啊。”

女孩被說動,但又沒動。

之後每天,小斯遠都會從陽臺前的小路騎車過去。

有時候頭上頂着花圈,有時候車上放着遙控汽車,有時候衣兜裏裝滿了零食。

“你下來啊,我和你一起玩,你一個人沒意思。”

“我天天來找你,你不開心嗎?”

日複一日,女孩被說動,棄了陽臺上的遠方,坐上了男孩的自行車。

正是上天入地,肆無忌憚的年紀。

女孩跟着他跑鬧,摔進了水坑裏,小區在新修花園,這個坑裏的水還沒女孩深。

小斯遠站在旁邊:“你出來啊。”

“不,我不行……”女孩幾乎要哭,“我站不起來,我害怕!我怕水……”

小斯遠無奈的“嘿呀”一聲,“水都沒你深。”

他頗嫌棄又英勇的把她從水溝裏拉出來,“你看看這坑,根本淹不到你,你自己也能爬上來。”

女孩沒看水坑,只看着他。

“我、我叫商漁。”

男孩嫌棄的說:“我知道,我問我爸爸了,我們都一起玩耍這麽久了,你總算想起來告訴我你叫什麽了。”

“那你叫什麽?”女孩眸子單純認真。

“厲斯遠,是不是很塞很帥的名字,我有三個字。”

“厲斯遠……”小商漁咀嚼着他的名字,“阿遠,我好孤單。”

“什麽阿遠,你們女孩子就是喜歡搞些好肉麻的,你叫我全名,我的名字那麽酷。”小斯遠嫌棄地吸了吸鼻子說,“小孩子懂什麽孤單啊,要這樣說,我才孤單,我爸爸給我買的大黃蜂玩具都沒人看,你都不懂我的煩惱。”

小商漁連連點頭:“阿遠,我可以去懂,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嗯?你真的能懂?”不顧自己酷酷名字沒了,小斯遠眼前一亮,摸着下巴,“我爸爸說買這個房子花光了家裏的錢,所以我大概好多年都不會搬家了,你要是也不走,我大概能一直在你身邊。”

小商漁急忙說:“我不走,我要一直在你身邊。”

小斯遠才發現女孩上來後,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臉,“唔”了聲,嫌棄裏透着喜悅:“在呗,我又不會趕你。”

那時的厲斯遠,嘴硬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想這是他在這裏的第一個夥伴,她還是個女孩子,她好愛哭,她傻傻的很好騙,她孤孤單單只知道傻傻坐陽臺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好容易被騙被欺負,但是她這麽想和我做朋友……

嗯,我也不要欺負她。

那時厲斯遠沒想到,沒有人敢欺負商家的獨女,最應該保護她的的人,卻似乎忘記了幼時的承諾。

商漁回到家裏,快步進了卧室。

“眼光不錯!”她在裏面發出喜悅聲音,床換成了一米八的大床,房間裏更逼仄了,但至少兩人晚上不用擠的都要側着身子睡了。

商漁躺上去壓了壓,溫舟勍胳膊上搭着針織外套倚在門邊看她。

商漁拍拍旁邊,“上來躺會啊。”

溫舟勍搖頭,“我去熱飯。”

“你飯都做好了?”商漁驚喜起身,跟着他去廚房,兩人一起用完飯後商漁去洗澡,溫舟勍去看書。

商漁洗完澡出來,接着抱怨飯桌上沒說完的話,“財務官真不是人做的,一天的報表看得我頭疼。”

她出來就上了床,抱住枕頭,“你還不睡啊,我要先睡了。”

“還早。”他這麽說着,卻放下電腦走了過來,在她床頭坐下。

“做什麽?”

溫舟勍手按上她太陽穴,“你睡吧。”

商漁渾渾噩噩又泛疼的腦袋被溫熱的手指按住,适中的力量慢慢旋過穴位,緊繃的精神跟疲倦的身體如潮水般落下。

商漁閉着眼,低低的喊了聲:“老溫。”

溫舟勍手上不停,嗯了聲。

商漁擡頭,眼直直看向頭頂的人。

溫舟勍一瞬不瞬回視她。

兩人沉默對視,商漁先搖了搖頭,“沒什麽,我睡了。”

商漁是真的忙,cfo的日程安排緊湊,她的工作效率又不高,經常淩晨四點就被康雯接走,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回家。

兩人每天睡一張床,說的話不超過十句。

只是每天淩晨要早起的時候,溫舟勍也會跟着她早起,康雯會帶早餐,所以他只是陪着她一起洗漱。

有天商漁惺忪着眼,半睜不睜的看他,“你不睡了啊。”

“睡。”

“那你起這麽早幹嘛?”

“一個人洗漱有點冷,也不想讓你一個人出門。”

商漁啊了聲,看了他半晌,将沉沉的腦袋搭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大喊:“老天,賜我個床吧。”

溫舟勍笑,擦掉她嘴邊的白色泡沫,看着她穿好衣服打開家門,輕拍手掌後樓梯間的燈亮起,目送她離開。

噠噠噠,高跟鞋努力放輕踩在臺階上的聲音漸漸變低,直到樓外響起一聲關車門的聲音。

溫舟勍關上門,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客廳四點五十五的白色電子表安靜的亮着,房間空蕩蕩,除了卧室的床變大了很多,好像這間房一直是他一個人。

周二的課不緊,早上十點多後才有課。

他睡了回籠覺,八點多起床做了頓簡單的早飯後拿着包去學校。中午開了個小會,下午帶的研究生來找他問開題的事情,離開學校時正趕上下課高峰期,成群結隊的學生往食堂走。

他路過超市,買了一車的蔬菜,家裏缺了洗潔精,原本的雞毛撣子掉毛太厲害又換了個新的,添了幾個新的碗還買了個保溫飯盒,然後順便去了趟花卉市場。

車後座放滿了兩個大袋子。

他下車的時候,正遇上高教授拎着心愛的珍珠鳥往上走。

“下課了啊。”高教授随口問。

“嗯。”

高教授一看便是有話說,腳步慢了下,還伸手要幫他拿東西。

溫舟勍禮貌的避開,高教授年紀大,真拎這麽一大袋指不定會折騰些好歹,高教授作罷,同他閑聊。

“我聽陳老師說你要結婚了?”王教授問。

高教授和陳老師的老伴都很早沒了,平日家屬院裏兩人常來往,溫舟勍不意外他知道,倒是順手從袋子裏摸出一小包喜糖,“嗯,前幾天領了證,還沒來得及辦婚禮,就沒通知你們。”

“不急不急,婚禮不急。領了證好啊,就是沒想到你小子也安穩下來了,我聽曉枝說的時候,還以為她又在哪道聽途說的假消息,就想着确認一下,不是的話以後讓她不要再提。”高教授很是開心,也不客氣,笑吟吟接過了他遞的喜糖。

溫舟勍大方說:“不是謠言,陳老師喜歡聊天,不是說瞎話的人。”

這話高教授聽了又是笑悠悠,提溜着鳥籠走了。

回到家,溫舟勍将冰箱填滿,走時陽臺與客廳的門沒有拉上,院子裏的粉白櫻花都飄了進來,米白色沙發、陶瓷地板、電視茶幾上都飄着花瓣。

溫舟勍拿着掃帚打掃了一圈,又用新買的雞毛撣子将浮沉擦了一遍,做完飯已經是晚上八點。

抽油煙機的聲音停下,溫舟勍靠在竈臺邊,發了個消息:“今天幾點能下班?”

等了會,手機依舊沒有消息進來。

溫舟勍将消完毒的飯盒又沖洗了下,擦幹淨水漬後撞入晚飯,兩菜一粥還有一薄冰,最上面放了小碟水果,随後拎着袋子上鑰匙出門。

商氏大廈樓下,前臺疑惑的看着男人,“你有預約嗎,否則我是不能随便聯系小商總助理的。”

溫舟勍點點頭:“沒事,我在那邊等。”

“好。”前臺心裏嘀咕,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男人穿着休閑,相較于她白日看厭的商務風更透着一股自由,裏面一個白色高領打底,外面是一個灰棕色的風衣,幹淨的色彩讓他看上去很清爽,下面一條百搭的藍色牛仔褲和白色鞋子,春天又簡約。

樣貌不錯,衣品滿分,就是不知道找小商總要做什麽……

若是男女間的私事,那真是白跑一趟了。

康雯不知道商漁為什麽突然對公司這麽上心,但是一個上進的上司總比只想為愛瘋狂來的實在,康雯覺得再這麽幹下去,她年末獎金肉眼可見的飙升。

不過這狀态,真的結婚了嗎?

她今早天不亮把人接走,商漁忙了一天的公司季度預算調整、熟悉公司財務狀況和資金變動情況,晚上銀行那邊的現金審批出了問題,出去忙到現在飯都還沒顧上吃。

回來後又在隔壁樓開了個小會,結束後沒走連廊,商漁說呼吸口新鮮空氣,兩人從大廈前門繞了進來,康雯緊跟在後面,一邊問:“今天是否需要換一家餐廳。”

她按照商漁口味,連訂了3天Danni餐廳,昨天商漁吃完後說了句,“真不想再吃這家了。”

康雯詢問她的意見。

眼裏沒有男人只要工作的女人,值得她上心。

“哎,再精致的擺盤送過來也涼了。”Danni注意的是格調,未必很在意吃飯人的胃。

商漁說完擺了擺手,“算了,還是那家吧。”

前臺看到商漁,點頭剛想打招呼,見斜側沙發邊坐着的男人起身走了過來,她心裏泛起對儒雅男人的心疼,就就見小商總喜悅的看着男人,“老公!”

康雯看着旁邊一見到自家男人就激動的失去白日清冷性子的女人,嘴抽了抽。

前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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