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誰還不是大哥的女人? (1)
一周後,庭審如期而至,闫椿憑借兩張辯護詞和慷慨激昂的一番駁論,在法庭上大獲全勝。
被告JC科技采用不正當競争手段,僞造良性經營用以詐騙多家銀行信貸以及融資機構,法院一審判決JC科技賠償輪回資本5億2311.13萬元,逾期損失1103.17萬元,律師費、擔保費120萬元,案件受理費、保全申請費等訴訟費用。
JC科技責任人郭禮成非法吸收、侵占公共資産1億2042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由于健康惡化,緩刑兩年執行。
郭太太領着她的兒子,在公堂之上,當着審判官和一衆聽審團的面,對闫椿深深地鞠了一躬。
從法院出來,陳靖回的車已經在等了。
闫椿沖車裏的陳靖回笑了笑,比了一個手槍的姿勢,沖着他,無聲地“啪”了一聲。
上了車,陳靖回遞過來一杯拿鐵:“恭喜,闫律師。”
闫椿接過來:“我以為你會給我你已經簽好字的融資合同。”
陳靖回:“也得你先有一家事務所。”
闫椿喝一口拿鐵:“明天我就有了。”
陳靖回笑了下:“想去哪兒?”
闫椿想回家。
“送我回家吧。”
陳靖回點頭:“晚上跟我參加一個招商會。”
闫椿瞥他:“對私的還是對公的?”
陳靖回:“我個人的邀請。”
闫椿伸過手去:“私人的五十萬。”
陳靖回:“你是掉錢眼裏了嗎?”
闫椿兩只手都伸過去:“沒辦法,窮怕了。”
陳靖回笑:“我給你一百萬,晚上再陪我回趟家。”
闫椿把手收回去:“那算了。”
陳靖回:“怎麽跟我回家就算了?”
闫椿:“進了你家門,我完整出來的可能性近乎為零,為了我的安全着想,從根源處就掐死你這個行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陳靖回:“你也不是沒進過,不是完整出來了?”
闫椿:“那是在你沒去我家之前。”
陳靖回:“啊?”
闫椿:“有你上次在我家耍無賴的前車之鑒,你的信譽在我這裏已經負債累累了。”
陳靖回:“……”
闫椿喝了一口拿鐵,沖司機笑笑:“師傅,可以開車了。”
司機第一次沒有詢問陳靖回,發動了車子。
陳靖回:“行吧。”
闫椿看見陳靖回那頭有點心,從他身上越過去拿,夠了兩下都沒夠到,她拍拍陳靖回的胳膊:“給我拿一下啊,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陳靖回自己選的老婆,除了慣着,還有別的辦法嗎?他乖乖遞給她,還給她抽了兩張紙巾。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不自覺地露出了“姨母笑”。
車在闫椿給祝自漣租的小區門口停下。
下了車,闫椿也沒邀請他上去坐坐,不過多了句:“回去慢點。”
陳靖回一掃郁悶,笑得面部痙攣:“晚點我來接你。”
闫椿笑了,手搭在車門上,俯身看着他:“堂堂跨國銀行CEO(首席執行官)不應該日理萬機嗎?”
陳靖回:“你不就是我的‘理萬機’嗎?”
闫椿“呸”他:“要點臉吧!”
陳靖回:“如果在你和臉之間,我只能選一個……”
闫椿翹首以盼他的情話。
結果陳靖回說:“我還是選臉吧。”
車門被關上,他沖司機說:“走。”
闫椿:“你……”
雖然陳靖回關上車門後只說了一個字,可司機還是聽出他的歡愉,他是那樣開心。
闫椿也沒管他,轉身上了樓。
拿鑰匙打開門,撲面而來的烏煙瘴氣弄得她眉頭一皺,擡眼看過去,祝自漣腦袋上戴的那是道士帽?又在作什麽妖?
她先去打開窗戶,散了散煙霧。
“你也不怕外頭以為家裏着火了。”
祝自漣看見闫椿,可委屈壞了:“我閨女一年不回來兩回,着火了也好,燒死我得了。”
闫椿嘴角抽搐起來:“我上個星期還回來過。”
祝自漣扭頭問趙順陽的媽:“是嗎?”
趙媽媽還是很講理的:“嗯!還給你買了兩只醬肘子,你說不好吃來着。”
祝自漣不管,還鼓搗那盆幹冰。
“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閨女不回家就拿這個做法事,你就會出現在我面前了。你看,多管用。我剛弄好,你就回來了。”
闫椿哭笑不得,不理她了,問保姆?:“阿姨,我媽最近血壓怎麽樣?”
阿姨笑笑:“一切正常,祝姐姐的身子骨跟你們這些小年輕似的,睡得早,起得早,早晚都去廣場上鍛煉,前幾天還往家招老頭了,非要領着她去看場電影。”
闫椿沖祝自漣挑了下眉:“喲,漱芳街一朵花?”
祝自漣高傲地挺挺下巴:“嘁,我才看不上他們。”
一句話,幾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閑話說完了,闫椿把幹冰收拾了,最後在她手裏擱了一張卡,也沒防着阿姨和趙媽媽。
祝自漣拿着卡,擡頭看闫椿:“什麽?”
闫椿理理她兩鬓的碎發:“你閨女接了個大單,掙了一大筆錢。”
祝自漣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遞到闫椿手裏。
“你給我的我都花不了呢。”
闫椿看着她:“我們祝女士以前當姑娘的時候金尊玉貴,後來嫁了人,也是闊太太,珠圍翠繞的,怎麽反而生了個閨女後節衣縮食起來了?”
祝自漣一愣,随即被溫柔澆灌了一臉。
“那顯得我多沒用,出嫁前靠爹,出嫁後靠老公,生了你又靠你,會被人笑話的。”
闫椿摟住她,下巴墊在她肩膀上:“誰敢?”
阿姨和趙媽媽看着母女倆,滿臉和藹。
她們都是沒了家庭的人,過來跟祝自漣做伴,三個人互相扶持在這兩室一廳的出租屋,倒比她們原先的親情更叫人舒坦。更何況還有一個如此善良的闫椿一直站在她們面前,為他們擋住波瀾。
在家裏簡單吃了一頓飯,趙媽媽拉着闫椿去了陽臺。
闫椿知道她要問什麽。
“明年四月份,我帶您去接他。”
趙媽媽頓時淚流滿面:“丫頭,謝謝你了。”
闫椿牽起她的手,也解決了她另一個顧慮:“之前我去探監,順陽說他出來想開個汽修廠,我想着他之前中專學的就是汽修,也算是有些手藝,經驗什麽的,幹兩年也有了。”
趙媽媽聽出了她的意思:“你……你是想……”
闫椿說:“我前幾天在南四環盤下了一個門面,轉手租出去了,外租一年,這家也是做汽車修理,順陽出來換個牌子,也能經營了。”
趙媽媽眼裏含着淚,還是要為她着想:“你可得跟他收房租啊。”
闫椿笑:“您放心,我最不慣他了,頂多不跟他算利息,別的該怎麽給我就怎麽給我。”
趙媽媽可喜歡闫椿,拉着她的手又是一陣關切。
說個癡心妄想的話,她是想讨了闫椿做兒媳婦的,可她長得漂亮,還能幹,為人處世也挑不出一點毛病,怎麽能這麽委屈她便宜自己那不争氣的兒子呢?
不光是她兒子沒這個福氣,浮世三千,又有哪個配得上她?
沒有,沒有的。
闫椿最後說:“等年終的時候,我給三姐妹換間大點的房子,你們也能約着人來家裏玩了。”
趙媽媽擺手:“不用不用,等明年我走了,你給你媽一個換間大的就好了。”
闫椿說:“走哪兒去?哪兒都不用去,趙順陽出來讓他自己租房去,您就跟我媽和阿姨在一塊兒住,就當是幫我看着她了,她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孩一樣,一點您的穩重都沒有,平日我工作也顧不上她,請護工我不了解底細,也不放心。”
這麽一會兒,趙媽媽又要哭了,她抱着闫椿的胳膊:“這世上怎麽能有你這麽好的孩子。”
闫椿笑起來:“那您可看錯我了,我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趙媽媽信她就有鬼了。
兩人說着話,門鈴響了。
阿姨跟祝自漣相視一眼,都以為是昨天賴在門口不走的那老頭,心照不宣,誰都不去開。
闫椿聽門鈴一直響,從陽臺進來。
“怎麽不開門?”
阿姨趕緊從廚房鑽出腦袋來,結果還是沒攔住手快的闫椿。
門從裏打開,陳靖回站在門口。
闫椿又把門關上了。
阿姨走過來:“是那老頭吧?一把年紀了,也不知羞,都來家裏多少趟了,你媽剛五十歲,他都要七十了,老不正經的。”
闫椿也沒解釋:“是吧。”
還是祝自漣覺得不對勁,悄悄去開了門,陳靖回的俊臉這才再次得到釋放。
闫椿聽到動靜,轉身時祝自漣已經把陳靖回請進了門。
阿姨愣住,哪兒來的這麽好看的小夥子?
趙媽媽也湊過來,看到陳靖回的那一刻,那表情就好像闫椿的後半生有了着落一樣。
闫椿越過祝自漣,把陳靖回往外推。
“媽,你這個亂放人進來的毛病得改,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我給你的小本本你是不是沒看?”
祝自漣也不插嘴,等她說完才輕飄飄地說了句:“這不是之前讓你嗷嗷哭的那個嗎?”
——不是我!
祝自漣還上去确認了一番:“就是他啊,你高中時候把他帶家裏來過。”
——你記錯了!
祝自漣跟陳靖回說:“你還不知道吧?你之後不來了,她天天哭,一宿一宿的。”
——媽,你快點閉嘴吧!我的天!
沒想到陳靖回出去十年,變得上道了,也不緊張了,立馬切換了一臉悲情。
“是我的錯,阿姨,您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她哭了。”
祝自漣可不信他:“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得拿出實際行動來。”
陳靖回轉身對着闫椿單膝下跪,變魔術似的變出一枚戒指。
“嫁給我。”
闫椿:我要說點什麽?
祝自漣:我不知道!
阿姨:我也不知道!
趙媽媽:咱也不敢問!
陳靖回看着闫椿,一字一句:“如果我不是倉皇而逃,那十年前,也早化成一堆灰燼。我必須得毫無威脅,才能避免他們趕盡殺絕。”
闫椿剛調整好的滑稽表情倏然被嚴肅代替。
“我來不及跟你囑咐以後要好好生活,是我那些年最後悔的事,也幸得我對你愧疚,執着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再見你,把所有沒說的話都說給你聽,所以我挺過了山萬重,水萬丈,熬過了四下無人的街,和沒有你的夜。”陳靖回緩緩道來。
闫椿的眼淚在眼眶一點點蓄積,終于飽滿得撐不下去了。
陳靖回去牽闫椿的手:“我……”
馬上到最關鍵的時候了,門鈴又響了。
三姐妹正熱情高漲,被門鈴聲打斷,本來就火冒三丈,一開門發現是那老頭,更加繃不住了,出去一頓數落加拳打腳踢,幸虧她們三個力氣小,不然老頭可能都到不了七十歲了。
門內只剩下陳靖回和闫椿,還有正在自娛自樂的電視機,如果不是它突然冒出一句“只是很遺憾,我們不能回頭看”,闫椿說不定就把手伸過去了。
陳靖回也聽見了那句話,更看到了闫椿已經收斂的情緒,可他送出的東西,是不會收回來的,還是把她的手拉過來,給她戴在了食指上。
闫椿看看手中的戒指,看看他:“求婚戒指戴食指上?”
陳靖回:“太小了,不配你的氣質。”
闫椿不緊張了。
“你就這麽放棄了?萬一我同意了呢?”
陳靖回起身時在她左臉快速地親了一口。
“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樣,同不同意我有數。”
闫椿捂住臉,瞪他:“嘴欠是不是?”
陳靖回笑:“我還有別的地方也欠。”
闫椿脫了鞋就扔過去。
“你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
陳靖回接住她的鞋,走過來,蹲下,親自給她穿好。
“經歷了想你,想你到發瘋,想你到喝酒中毒,想你到半夜去跳海。”
他用很輕松的口吻,可每一個字都真實得可怕。
三姐妹進門時,看到穿鞋這一幕,非常默契地把臉轉到了一側。
陳靖回恭恭敬敬地站好,等候發落。
闫椿本來想着早點做飯,吃完再去招商會,結果陳靖回親自來接了,吃飯是不能了,就囑咐了阿姨一些注意事項,最後跟祝自漣說:“過兩天我事務所開張,接你剪彩去。”
祝自漣擺手:“不去不去。”
闫椿又說:“席面豐富,有肘子肉。”
這樣啊。
祝自漣說:“那我就去吧。”
闫椿笑:“肘子比閨女重要。”
祝自漣瞥了陳靖回一眼:“閨女遲早是要被別的豬拱的。”
陳靖回:“……”
祝自漣跟陳靖回說:“你這個豬,保護好我女兒。”
陳靖回也給祝自漣演了一段,雙手作揖:“自當竭盡所能。”
祝自漣還挺滿意:“去吧去吧。”
從樓上下來,闫椿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媽跟以前不太一樣?”
陳靖回還能回憶起她的兩副面孔。
“嗯。”
闫椿說:“我媽精神方面有些問題,當時精神醫生安慰我說我媽沒病,我也當她沒病,後來我才知道,醫生是告訴我,不要讓她給自己灌輸自己是病人的概念,但該做的防護還是要做。”
陳靖回知道,負責任地說,當年他就知道了。
闫椿看向他:“所以,我媽認可你,沒什麽用。”
他就說她平白無故提及這事,有點不符合情景。
闫椿說完先他一步上了車,司機沖她笑:“夫人。”
“夫人”兩個字聽得多了,她倒也不覺得別扭了,陳靖回這招真高,溫水煮青蛙。
想着她就生氣了。
陳靖回上車時闫椿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要是車頂上有座,她估計就上車頂了,弄得他莫名其妙,他怎麽又招惹她了?女人都這麽喜怒無常的嗎?
他看向司機,想從司機的表情裏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看了半天,也只能看見歲月的痕跡。
不是司機不跟他一條心,是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就這樣,兩個人各懷心事,前往一個目的地。
汀水花園。
名字聽起來大氣的場所都是些假裝名貴的下九流,而土裏帶着點俗媚的,往往都是真奢侈,汀水花園就是土中之霸,奢侈之最。
陳靖回的招商會就在汀水花園,票價是歧州三環一套二居的房價,即使是這樣,擠破腦袋想來的人也是不計其數,其中就包括闫椿的頭一位東家,守開律師事務所代表人——林延康。
他得知闫椿打贏了陳靖回的官司,別提多上頭了,趕緊過來套近乎,趁着跟闫椿之間的關系還沒涼透,能撈個陳靖回子公司的法律顧問也是賺啊。
跟他打一個算盤的不在少數,但凡跟闫椿沾親帶故的、有過往來的,在這局上到了個滿貫,只是來了一個小時半了,陳靖回一面都沒露。
眼看六百多萬的門票要打水漂了,項敵領着一位美眷從門外進來。
林延康眼尖,端了酒杯走上去:“哎呀呀,項總!沒想到在這裏也能碰到您,真是緣分!”
項敵一看,還是熟人。
“林律師,幾天不見又帥了,地中海的發型有點秀哈。”
林延康的笑容凍結在臉上。
項敵攬着女伴順勢轉身,走向了西邊密集的人群。他的本意是躲開林延康,省得等會兒發生什麽事件波及他,結果在人群裏看到了他那個不叫人省心的侄女。
項驀偷了項敵的邀請函,反正他憑着跟陳靖回的關系沒有邀請函也能進來。
項敵把她揪到樓上的泳池邊,上下打量一番:“你這是穿的什麽?”
項驀還抖抖肩膀:“好看吧?我用你們公司前臺的電話訂的,別說,還挺好使。”
項敵牙疼:“誰教你的?!”
項驀沒答他的問題,朝他身後看。
“陳靖回呢?他怎麽還不來?”
項敵也不怕她受打擊。
“就算他來,能是一個人來嗎?闫椿什麽人你是見識過的,小心她修理你,到時候我可不攔着。”
項驀早打聽好了。
“你就吹吧,我都聽說了,闫椿拒絕了陳靖回。”
項敵挑眉:“你聽誰說的?”
項驀給他分析:“你想啊,陳靖回那麽高調的人設,要是真把闫椿追到了,能不昭告天下嗎?結果她官司都打完了,他們之間還沒好消息出來,那肯定是闫椿不同意啊。”她拍拍胸脯,“現在是陳靖回最無助的時候,我不趁火打劫,還有天理嗎?”
氣得項敵一巴掌掴在她脊背上。
“我抽死你得了我!還趁火打劫,你怎麽不上天?”
項驀不疼,還笑呢。
“不信我們打賭,等一下陳靖回一定會獨自走進會場,到時候我就從天而降,拯救他于危難。他一看我青春靓麗,一定會移情別戀的。”
項敵怎麽覺得有點缺氧?
“你這劇本都寫好了,我再攔着你好像是我的不對了。”
項驀踮腳搭住項敵的肩膀:“小叔,你放心,就算我跟陳靖回好了,你也還是我小叔。”
兩個人從樓上下來,舞廳已經人滿為患了。距離八點還有五分鐘,陳靖回還沒到,場上女人們臉上的韓式半永久都要過期了。
漸漸地,人群裏有了一些其他的聲音。
“都說這男人,越有錢越擺譜,一點也不假,教養都喂狗了,讓這麽一大幫人等着。”
“你有錢你也這樣,畢竟是人家的場子,而且還要給我們送錢,少說兩句吧。”
“送錢?我短了他這點錢了?能來這裏的,哪個不是非富即貴?哪個不是他的長輩?”
倚老賣老的人太多了,幾句閑言碎語還真的讓幾個老家夥憤然離席……記者又有得寫了。
其實陳靖回真不是耍大牌,是闫椿太磨蹭了,十幾個化妝師和服裝師伺候着她,用了快四個小時還沒弄好,他在外頭好一番苦等。
司機都陪不下去了。
“先生,我去趟衛生間。”
陳靖回不讓去。
“憋着。”
司機尿遁的路被堵死了。
“好的。”
化妝師助理路過陳靖回時,給他倒了杯水。
“先生,再等等,夫人馬上就好了。”
陳靖回知道了,他一個小時內聽了好多遍這話了,聽得多了,還以為是在産房外等待妻子生産時,護士一趟一趟出來報訊呢。
司機在助理走後,把水倒進花盆裏,給陳靖回一個從車上帶下來的杯子。
陳靖回接過去,啜一口,又遞給他。
司機扣上蓋子,收起來。
時間順延,終于,闫椿的改造計劃已經無限接近尾聲了。
八點四十分時,兩位化妝師一人扶一只手,從內廳牽出一抹驚豔絕倫的色彩。
闫椿繼承了祝自漣的精致,自成一派的眼眸深邃可識,鼻峰高聳,鼻尖翹挺,飽滿卻不浮誇的嘴唇躲進鼻下,在鼻尖和下巴這條直線上,既不張揚,也不腼腆。
面相自然是上乘,搭配妙手妝容,添了一股子貴氣,氣場也跟着拔高了幾丈。
墨綠色的絨面曳地長裙剛好及胸,在它的壓迫下,闫椿的好身材得以更全面地施展……
司機在旁邊看傻了眼,嘴就像是被塞了根透明的擀面杖撐着一樣。
怎麽會這樣?陳靖回後悔了。
化妝師很滿意自己的作品,把她交到陳靖回手裏時,別提多激動了。
“陳先生,您太太的五官是我十年化妝過的人裏最好的一副,沒有一丁點瑕疵。”
結果陳靖回問她:“現在要讓她回到剛開始那樣,是不是還要四個小時?”
化妝師:“啊?”
闫椿雖然不太習慣,但剛出來時她确認過了,不難看啊。
“不好看嗎?”
陳靖回想了半天,決定“實話實說”:“奇醜無比!”
闫椿:“你……”
陳靖回拉着她往回走:“走,我帶你去洗臉。”
闫椿掙開他的手:“不去,你這活動肯定來了不少人,其中也肯定不乏青年才俊,你都給我創下條件了,我要是不出去露露臉對得起你這幾百萬的妝面和行頭嗎?”
陳靖回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沉聲道:“你試試。”
闫椿怕他哦。
“一會兒你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別打擾我。”
闫椿越過他,一個人上了車。
司機站在兩人中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這麽僵持着。
闫椿久久等不到陳靖回上車,給他發QQ:“你再不上車我就去馬路牙子打車了,到時候任由誰把我帶走,我絕不掙紮一下。”
陳靖回能怎麽辦?
還沒到汀水花園,門侍就已經把消息層層傳遞進去了,以至陳靖回的車剛結束一個性感的重剎車漂移,就被服務生和嘉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陳靖回一側的車門先開,他從車上下來,繞到另一邊,沖闫椿遞出一只紳士手。
衆目睽睽之下,闫椿不得已把手交給他。
她一亮相,全場愕然。
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嗎?為什麽那個平素幹練簡約的女人也有這樣璀璨的一面?搭配汀水花園高潮疊起的背景音樂,又是逆光而行,天時地利人和好像都站在了她那一邊。
尤其她還挽着陳靖回的手臂,身份的尊貴不言而喻。
“那是闫律師嗎?闫椿?她……她真的把陳靖回……”
“沒腦子的女人才去整容和豐胸,有腦子的女人早就去給大佬當律師了。”
“看來是闫椿太有腦子了,讓我們都忽略了,她很漂亮。”
人群裏三言兩語,倒也只是慨嘆一番時勢。
項敵站在臺階上,看着這一幕,也沒忘挖苦項驀。
“不是吹牛嗎?還從天而降,還拯救人家于危難,結果人家樂不思蜀,不用你挺身而出呢。”
項驀心情不好:“你這麽會說成語怎麽不去參加成語大會呢?”
項敵不氣:“我就看你怎麽收場。”
項驀看着整個會場的焦點,陳靖回從未挪開停留在闫椿臉上的眼睛,把他的愛描摹得躍然紙上,他愛闫椿,真的不介意讓全世界知道。
她沖項敵伸手:“給我一百塊錢。”
項敵挑眉:“你幹什麽?”
項驀直接從他錢包裏取了一張。
“打車回學校。”
項敵看着她往外走,還逗她:“你不跟闫椿打個照面了?萬一她願意把阿回讓給你呢?”
項驀沒回頭:“闫椿再厲害,也總有弱點,我不是輸給她,是輸給陳靖回愛她。”
項敵也沒聽太懂,反正現在的小孩最多愁善感,還沒真正經歷社會就經常把“人間不值得”挂在嘴邊上,倒像是生命對不住他們。
不過早點放手也好,省得以後不好跟她爸媽交代。
他不知道,項驀與人潮逆行時放棄了什麽,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這樣奮不顧身了。
陳靖回握緊闫椿搭在他臂彎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不準離開我半步。”
闫椿一偏頭就撞進他深不可測的瞳孔裏,她微微揚起下巴,故意說?:“如果我不呢?”
陳靖回面不改色心不跳:“那你靠近誰,我就宰了誰。”
闫椿心尖一顫,這話聽起來孩子氣,可她知道,他說到做到。
陳靖回把闫椿帶向場中央,端了一杯格瓦斯放到她手上。
闫椿接過,掃一眼已經恢複正常、繼續觥籌交錯的會場,看見了不少熟人。
“這到底是你的招商會,還是我的社會關系大雜燴?”
陳靖回端起酒杯,碰了下她的。
“不沖突。”
話畢,林延康已經走上前來。
“陳先生!闫律!”
闫椿看過去:“林律不是手上大案打不過來嗎,怎麽還有空參加這種花裏胡哨的活動?”
林延康下意識地看陳靖回,發現闫椿把他主辦的招商會說成花裏胡哨的活動他都無動于衷,估摸了一下闫椿在他心裏的位置,扯開嘴皮賠起笑臉。
“闫律說的哪裏話?陳先生作為影響世界的大人物之一,他辦的招商會,誰舍得錯過?”
闫椿沒空跟他客套。
“本來我也是要找你的,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天就來說說守開律師事務所的歸屬權問題吧。”
林延康臉一沉,礙着陳靖回在,不好跟她掰扯。
“我們可以改日,等我……”
闫椿沒讓他說完:“等你有空我就沒空了。”
林延康不能當着陳靖回的面聊這個問題,因為他完全不占理,要是闫椿把過去他對她的糟踐都說出來,那以陳靖回滔天的權勢,一定會把他挫骨揚灰的,他急中生智,趕忙撂下酒杯。
“哎喲,肚子有點痛,可能是剛才吃了什麽不對付的東西,失陪一下。”
說着,他就要走,陳靖回只往前邁了一步,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林延康冷汗都下來了。
本來以為闫椿是個體面人,就算他們過去有些不愉快,她也不會在這種場合跟他撕破臉,畢竟對陳靖回的臉面來說,不太好看,沒想到她不在乎,陳靖回也不在乎。如此,他不僅如意算盤打空了,連前程都要賠在這裏了。
陳靖回噙着笑:“沒禮貌,你怎麽能在我太太說話的時候離開呢?”
林延康腿肚一軟,差點沒摔倒。
有人給闫椿撐腰,她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林延康,杏仁咖啡老板娘假裝乳腺癌騙保結果猝死在手術臺那個案子,是不是你們給我下的套我不追究了,我現在只想知道,守開的商标,什麽時候還給我?”
陳靖回和闫椿的重逢就約在杏仁咖啡,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使然。
林延康哆哆嗦嗦:“守開……守開也不全是你的啊……”
闫椿幫他回憶:“守開的名字是我取的,事務所成立的一應事宜是我辦的,開門紅的案子是我打的,包括後面你們所有的殊榮都是基于我拿下的江山。僅憑你們合攤了一年十萬塊錢的房租,就分我的勞動果實,這也算了,有錢一起掙,可是你們還要把我剝離出去?”
她說話時,左右已經圍了不少人上來,全部非富即貴。
林延康猛吞口水,要不是闫椿太能幹,他們只能活在她一個女人的羽翼下,他們又何必狗急跳牆設計陷害她?說到底還是她作為女人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她不該搶男人的飯碗!
到這份上,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事務所接到的案子,全部指明要你來打,我們四個人合夥,結果只有你忙得不可開交,我們閑得打麻将睡覺,誰又願意這樣?我們也想證明自己的價值,你呢?不是嫌我們搜集證據的方式有問題,就是嫌我們給當事人出的主意有違綱常。明明到我們手裏的案子,你總要插一腳,還不允許我們有任何不滿?”
要不是闫椿是律師,看多了倒打一耙,她就要被他這番看似無懈可擊的言論給唬住了。
“當事人不懂法,才找律師,我們不能知法犯法,鑽法律的空子,你們教唆當事人找一群社會分子上門要賬,威脅原告方放棄提起上訴,這種所作所為,我能放心把案子交給你們?”
林延康知道闫椿有本事,但他也會見招拆招。
“你自己不也用欺騙的方式拿到過錄音文件?”
闫椿就知道他會這麽說。
“以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幹規定》及其批複,限定只有經對方同意後所做的錄音才是合法的證據資料。
“但這種标準對當事人要求過高,實踐中操作性差,不利于對當事人合法權益的保護。
“2002年4月1日最高法院新出臺的規定,擴大了合法錄音證據的範圍,将違法證據限定為采用侵害他人合法權益或者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的方法取得的證據,此類不合法證據包括擅自将竊聽器安裝到他人住處進行竊聽等。
“而以其他合法方式取得,并有相關證據佐證的錄音材料均可作為證據使用。
“如屬以上情況,經法院審查屬實後,可以作為定案的根據。”
林延康一時無言,他拼命搜索大腦都沒找到可以反駁闫椿觀點的論據。
闫椿又說:“你覺得你會比審判長更能判斷我提交的證據是否合法嗎?”
林延康敗了,頭和衣領都耷拉下去,再也豎不起來。
闫椿話還沒說完。
“守開這個名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你們個個揣一團污穢,尚不能律己,又何以律人?你以為律師只是一份體面的工作嗎?不,它是一種責任!”
那些有份摻一腳的人,看見林延康被闫椿打得狼狽不已,紛紛朝後挪了挪,藏進了人群裏。
闫椿喝了一口格瓦斯,在杯口留下一個唇印。
“本來我是打算得了空去事務所摘匾的,既然今天你送上門來,那我順便要求你把匾摘下來給我送到北二環小橋流水三棟101,不過分吧?”
林延康沒想到闫椿小氣到連……
“你!你還要匾?你現在這身價,要什麽招牌沒有?!”
闫椿看着杯中的液體,說:“酒,是陳的香;人,是舊的好;匾,也是最初那塊,才深得我心。”
林延康還要說話,陳靖回不聽了。
“滾出去。”
話畢,齊刷刷上來兩列保镖,把林延康架出去了。
陳靖回擡眼朝人群看了一下,幾乎是所有人,一哄而散,全部端着酒杯去了各個角落。
他走向闫椿:“開心嗎?”
闫椿由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