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徐瑾曼多少還是有點尴尬。
沈姝不想看見她是肯定的,不然也不會裝睡。
裝倒是裝的挺像的,估計剛才她的話把人吓着了,以為她要幹什麽呢。
真有演戲的天分。
徐瑾曼随即恍然,沈姝可不就是演員麽?
在大學戲劇社都是主演,後來還進過劇組。不知道因為什麽那劇最後沒播成,沈姝好像也在外婆去世後,就放棄了這條路。
‘哈——’徐瑾曼捂着嘴,佯裝打哈欠轉身,決定裝什麽都沒看見。準備離開時,目光無意瞟到桌上的文件,又回身站定。
一份城市建設相關的競标書。
徐瑾曼暗自記下來,又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呼吸平穩,打定主意不肯醒的樣子。
她無聲勾起唇來,這樣的沈姝怎麽還有點可愛。
桌角放着一籃子裏葡萄,徐瑾曼心思一動,忽然不想走了。
實際徐瑾曼走進門的一瞬間,沈姝就醒了。
那是一種面對施暴者而産生的,本能緊張。她知道徐瑾曼所謂的不會傷害她的話,不過是掩飾套路的說辭。
察覺徐瑾曼起身。
一定是剛才發現她在裝睡,所以不打算做什麽了。沈姝想。
她聽到Alpha打着哈欠把什麽東西放到了桌上,然後便沒了聲音,但很快拿起什麽,繼而腳步聲從床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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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底下的手緊了緊,隔了兩秒,沈姝試探睜開一絲縫隙,恰好看到徐瑾曼消失在洗手間門口的背影。
徐瑾曼也穿着淺藍色病號服,淺棕色的卷發在腦後紮成丸子頭,手裏不知拿了什麽,手臂微擡,鋒病號服纖細的腰身被壓出輪廓。
跨步進門時,褲腳底下一截白皙的腳腕。
最後衛生間響起了水聲。
她做什麽?
手機鈴聲讓沈姝猛地回神。
這電話不是時候,但看到來電顯示,接了起來。
那頭的語氣不算好,問她:“怎麽還去醫院了?”
沈姝握着電話看了眼洗手間,說:“媽,我晚點再打給你。”
“你跟護士說,讓我進去,她說你沒同意我不能見你。”
沈姝一怔,猜想可能是蔡瑩安排的,既然人已經到了門口,也沒辦法。
挂完電話,沈姝看着洗手間的方向,吸了一口氣:“徐瑾曼。”
雖然有結婚的名頭,可她并不想徐瑾曼再見她的父母,當初就是徐瑾曼用斷她們資金鏈做威脅,她才不得不妥協。
“醒了?”徐瑾曼的聲音似穿過水聲而來,很清冽。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沈姝:“……”
接着,她看到高挑纖瘦的身影從洗手間出來,半邊身子抵着門框,手裏捏着一顆深紫色的葡萄,沖她揚了揚手。
“洗葡萄呢。”
這無害的模樣,若不是見過徐瑾曼最真實的嘴臉,她差點就要信了。
徐瑾曼說完壓根沒等沈姝後半句話,轉身回了洗手間。
她把手裏洗幹淨的葡萄放進盤子裏,笑意收斂幾分,如果來的是別人她也不讨這嫌。
但來的是沈姝的養母,魏吳青。
這個人對沈姝的傷害不比原身少。
外面很快響起魏吳青的聲音,一進門她似乎就不太愉快,關門聲挺重。
徐瑾曼關了水龍頭,漫不經心擠了一顆葡萄進嘴裏。
魏吳青坐在凳子上,抱着胸将人打量了一遍:“到底怎麽回事啊?好好結個婚怎麽就進醫院了?”
“就是身體有點不舒服。”沈姝說完,想提醒她,徐瑾曼在屋裏。
魏吳青已經道:“徐瑾曼怎麽也住院了?你是不是不願意,把她傷着了?”
沈姝一時間說不出話,像加熱的氣球堵在心口,而心底下墊着城牆那麽厚的冰塊。
她別開目光,語氣淡了大半:“我傷不了她。”她倒是差點死了而已。
“那你突然這樣,徐瑾曼那邊沒說什麽吧?你這幅樣子怎麽留得住Alpha?留不住她,我們沈家的資金鏈是要斷的你知不知道?”
沈姝緊抿着唇,她居然天真的以為魏吳青是為了她來的。
魏吳青問徐瑾曼住院的情況,一聽她壓根沒關注過,拉下臉色:“你但凡對沈家用點心,我和你爸也不至于在外面受人家白眼。回門宴都定好,這說不辦就辦,多少人說徐家看不上……”
魏吳青的滔滔不絕,沈姝一言不發聽着,她還不夠用心麽?為了沈家她跳進徐瑾曼這個鬼窟,可她哪怕問她一句呢?是哪兒不舒服?現在感覺如何?
連一句表面的敷衍也沒有。
沈姝覺得身心俱疲,什麽也不想再說。
忽然,不輕不重的一聲異響從洗手間傳來,像是什麽扔到地板的聲音。
“魏夫人來了。”
一道清淡的聲音随後響起。
徐瑾曼端着一盤子洗好的葡萄從洗手間出來,臉上挂着不達眼底的笑。
魏吳青立即擡頭看過去,驚慌中堆起笑:“徐小姐你在啊。”
她頓了頓,眼下這稱呼好像不合輩分了。
徐瑾曼從她身上移開目光,徑自走到沈姝邊上坐下,放下盤拿了一顆葡萄遞給沈姝,低聲道:“吃吧。”
魏吳青臉色微變,這又是一個驚人的意外——徐瑾曼居然親自為沈姝洗葡萄。
想起剛才和沈姝的一頓抱怨,既後悔又覺得沈姝不懂事,也不知道早點提醒。好在沒說什麽出格的。
不過如果她真有本事拿下徐瑾曼這大魔頭,這些也沒那麽重要了。
沈姝垂眸望着白玉般的指尖上,飽滿的葡萄挂着水像紫水晶,她并不想去接受,但徐瑾曼居然就這麽一直舉着,沒有放下的意思。
兩道視線都在她身上,沈姝只能伸手接下。
指腹碰到徐瑾曼的手,冰冰涼涼,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還沾着水漬。
徐瑾曼等沈姝拿走,方才擡頭看去:“我說錯了,我和姝姝都結婚了,應該叫您媽才對。”
沈姝捏着葡萄的手一抖。
魏吳青笑的眼只剩一條縫:“好孩子,我家姝姝從小嬌慣,要是有不懂事你多擔待。”
徐瑾曼側首看向沈姝,輕輕攏了下她的肩膀,眼底溫柔:“是得寵着,她身體不好,我想讓她在安安靜靜的休息一陣子,回門的事後面再說。您覺得呢?”
冷意從沈姝腳底板只竄到頭頂,叫她頭皮發麻。
魏吳青自然說好,這才詢問了幾句沈姝的病情,什麽時候能好。最後見徐瑾曼似乎沒什麽耐心再說話,寒暄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人一走,徐瑾曼收回手站起身,站在離沈姝半米遠的距離。
“抱歉,剛才事出有因。”
沈姝擡眸與徐瑾曼目光交接,她看得出來剛才徐瑾曼有護着她的意思,可這個念頭更讓她感到不安。
事出有因,這句話同樣适用于徐瑾曼的行為。
她為什麽這麽做,必然有她的目的。
“你在這兒做什麽?!”
蔡瑩拎着幾個購物袋從門外沖進來,擋在徐瑾曼和沈姝中間,她瞪着徐瑾曼:“你趕緊走,這裏不歡迎你,姝姝也不想看見你!”
徐瑾曼微不可見的眯了下眼。
她自認脾氣還不錯,可屢次被人指着鼻子嫌棄,也還是會令她非常……不爽。
尤其面前這個小姑娘,19歲的花季少女,驕橫無禮固然也可愛,她卻歷來不喜歡這樣的。
沈姝幾乎再察覺徐瑾曼情緒變化的一瞬間,便立馬站起身。
“蔡瑩。”她拉着蔡瑩往後退了一步,“你先出去,我和她說點事。”
蔡瑩哪兒肯把危險留給沈姝一個人面對,最後被沈姝強行叫出去。
“徐瑾曼。”
“嗯?”
徐瑾曼站在原地,她也挺好奇沈姝破天荒留下她,是要說什麽。
離婚?
倒也不是不可能。
沈姝的性格本來就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幹脆利索的,如果今天魏吳青這麽一鬧,沈姝寒心,故而覺得沈家也沒什麽重要。
提出離婚是有可能的。
“你別跟蔡瑩計較。”沈姝:“她只有19歲,年紀小,不懂事。”
她也沒計較啊?徐瑾曼想。
再一回味後半句,便明白過來沈姝的意思。
原身那個變态之所以打定主意要折磨沈姝,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沈姝這張臉,而是因為沈姝三番兩次得罪她。
蔡瑩這樣一個混血Omega,年輕貌美有特點,很容易讓alpha動心的類型。
加上蔡瑩這幾次對她的态度。
沈姝是怕她——把蔡瑩變成第二個沈姝。
徐瑾曼有點好氣,又無可奈何,更覺得這人渣名頭真是讓她感到厭煩不已。
蔡瑩在外面,她也不方便現在提她Omega的身份,畢竟這事情爆出去,對她自己也是一種麻煩。
徐瑾曼這幾天壓抑的有點惱火,偏她不可能對沈姝撒氣,她颔首:“知道了,你休息吧。”
徐瑾曼走後。
沈姝伸手将窗戶拉開了一些,潮熱的風吹進來,帶着夏天的味道。
蔡瑩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也不知道徐瑾曼跟她說了什麽,值得她這麽思考。
最後徐瑾曼離開的時候那副表情,一直在沈姝腦子裏,有生氣,憋屈還有什麽她沒看明白。雖然她不明白她那句話,為什麽讓徐瑾曼反應這麽大。
但那是真實的,不是裝的。
是她所認識的徐瑾曼不可能有的真實表情。
徐瑾曼再怎麽裝,再有何種懷柔套路,一旦她真正生氣或情緒到頂,是很難忍下來的。
“為什麽?”蔡瑩問。
“徐瑾曼有心理疾病。”沈姝望着陽光暴烈的天氣,準确的說,徐瑾曼産生這種情緒時,就是她犯病的開端。
徐瑾曼會變得異常暴躁,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她見過幾次,有兩次她得罪人後,徐瑾曼變得很瘋狂,摔東西、施暴什麽都可能。就算清醒過來,也必然睚眦必報。
就像逼她結婚,用她最看重的東西,一點點折磨她一樣。
然而細細想來,從那個晚上徐瑾曼放過她開始,這種表情她似乎也見過。之前她沒察覺,今天徐瑾曼就站在她面前。
她看的很清楚,徐瑾曼在忍着。
…
“沈小姐,你今天的藥給你放桌上了。”送藥的護士笑着進門。
沈姝回頭說了聲謝謝,護士說:“徐小姐和您的感情可真好,天天問您身體狀況不說,聽說年輕護士給她上藥,她都不肯,說自己是有老婆的人。”
沈姝怔了一怔,蔡瑩想到沈姝身上的勒痕,沒什麽好氣道:“她受什麽傷?”
護士說:“撞得吧,後背一大片青紫。”
沈姝莫名想起某個瞬間,倒地時徐瑾曼沖過來接住她,然後護着她摔到她身上……連動手傷她都無所謂,怎麽可能怕她摔呢?
同時記憶混亂,回到徐瑾曼一開始拖着她進房的情形。
沈姝登時打了個冷戰。
冷靜下來,兩相對比,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
“姝姝,你在想什麽?”
“徐瑾曼。”
蔡瑩被驚到。
沈姝将窗戶關上,體溫徐緩的恢複平靜,幹淨而淡的嗓音:“我懷疑她有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