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和好
一直到下班,王溪淋才離開,只是表情與剛來時的輕松完全不同,估計是許寄直接明說了不會和她結婚。
剪輯師如坐針氈地摁着鍵盤,他感覺身後坐着一個閻王,冒黑氣那種。
“這裏是不是漏了一幀?卡了。”黎聽面無表情地指了指畫面。
電腦屏幕上的鼠标标識一抖去了角角,剪輯師點頭:“哦對對對。”
工作的時候黎聽還是非常認真的。事業在上升期被硬生生砍斷,聲譽受到影響,以至于現在接不到單子,有也很少,晚上幾小時就能做完,幾乎是無所事事的狀态。
最重要的是,沒什麽錢。
他和李泾讨論過,與其把營銷推廣的錢分散開,每邊一點點,不如把錢集中到一個平臺,也就是這部宣傳片所投放的平臺。
現在就等宣傳片拍出來了。
另一邊,許寄心情反而看着不賴,偶爾溜達過來監工,嘴角都是勾着的。
楚期第三次看到自家老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給他一種在逗人玩的感覺……
啊出現了,老板少見的惡劣屬性。
剛剛在外人面前還兇巴巴的黎聽終于忍不住了,陰陽中不難聽出一絲委屈:“見到美女很興奮是吧?是不是很可惜不能和她結婚啊?”
周圍人屏住呼吸,雖說老板平常不怎麽發火,但他們也不敢在老板面前這麽造次啊!
許寄沒生氣,反倒笑了一聲,發出短促的氣音,他喊道:“辛苦各位,下班了。”
大家很有眼力見,平常還會逗留一會,今天呼啦啦地很快走光了。
黎聽幽幽地盯着許寄整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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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寄收拾完,終于轉過身來,道:“不會結婚。”
黎聽似乎是不信,畢竟剛剛許寄說得那麽篤定。
“真的,”許寄說,“如果是女孩子的話不會結,結了只會更糟糕。”
黎聽:“為什麽?”
許寄淡淡地晲了對方一眼,“因為會催生。”
“原來你知道啊,”黎聽涼涼道,但得到對方保證的心情明顯有所好轉,“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許寄正想開口,手機響了,他拿起一看,是陳戀,“喂。”
“你怎麽又和黎聽混在一起?”陳戀道。
許寄走遠了點,皺眉。
“溪淋都和我說了,”陳戀道,“黎聽還騙她說自己是別人,一開始溪淋還真信了,後邊聽到有人喊他名字才想起來。”
許寄:“不認識的人不告訴真名很正常。”
“呵,什麽話都讓你說了,”陳戀換了個話題,“算了,你覺得溪淋怎麽樣?”
“挺好,”許寄道,“但我不喜歡。”
“合适就是最重要的,”陳戀又要說他年輕不懂了,“喜歡的總有些毛病,你看我當初多喜歡你爸?他不照樣精神出軌?”
許寄“嗯”了一聲,這些話他都聽得耳朵起繭,“忙,先挂了。”
“又催婚?”黎聽問,陳戀的聲音很大,一接通就是,不想聽到都不行。
“嗯,”許寄說,“你和王溪淋說你不是黎聽?”
黎聽有些心虛,但又覺得沒什麽好心虛的,他鎮定道,“我沒騙你。”
“我也沒用騙這個字,”許寄從容不迫地看着他,“你好敏感。”
兩個成年男人,葷話一出,另一個自然張口就來,黎聽頓時小小地冷笑了下,“你怎麽不說是因為你技術不行導致我太痛了呢?”
簡而言之,說許寄太容易生氣,弄得他都有ptsd了。
許寄沒理這暗戳戳嘲諷他的話,拿起東西往外走,他以為黎聽就是怕他爸媽知道才撒的謊,“你下次直接說實話就行。”
兩人現在一般會先在食堂吃完飯再各自離開,許寄回家,黎聽回工作室。
黎聽跟上去,“不想說。”
“為什麽?”
黎聽:“不想告訴她我是誰。”
許寄點點頭,沒覺得有任何問題,忽然聽見身旁極小的一聲“嘶”,他疑惑地看過去。
黎聽看着有點煩又有點惱的模樣,“……其實是想把她騙走。”
“騙走做什麽?”
黎聽愣了下,被問到了,他思索幾秒,遲疑道:“不讓她上去見你……?”
可是為什麽呢,只是做朋友而已……許寄有老婆不影響吧?
許寄停下腳步,他懂了,因為他明确表現過讨厭相親,所以黎聽在幫忙支走。
他盯着水泥地上的一塊小疙瘩,對方這段時間的确很努力地在說實話,哪怕表情羞恥尴尬到要鑽地,也還是說出口了。
他知道改變長期養成的習慣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但首先願意改并且做到,就很不容易。
許寄也想和黎聽說其實不用什麽事都必須講實話,只要涉及原則性的告訴他就好,但最後思考了下,還是沒說。
身旁的人停下,人也會本能地跟着停,黎聽還處于迷茫中,就聽許寄問:“你喜歡我那香水味?”
黎聽:“嗯。”
許寄:“那就這樣聞?”
黎聽道:“你不是說不能亂動你的東西嗎?”
這麽乖?黎聽之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吧,許寄挑了下眉,“現在可以碰我的衣服,但不能拿來做其他事。” ?
嗯?
什麽?
黎聽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将這句話在腦海裏咀嚼了兩遍,才敢信是什麽意思,get到的那個瞬間,他甚至想原地升旗。
但他很想反駁,什麽叫拿來做其他事,難道以為他會用來裹着自力更生嗎?他也沒變态到這種地步吧!
只可惜許寄沒等他好好回味,率先擡腳走了。
五天後,宣傳片完成。
“恭喜恭喜,大賣!”
“玻璃真的好漂亮呀,我也是第一次了解玻璃藝術。”
“祝前程似錦,但我想說很久了,感覺老板你的臉去做明星更賺錢啊!”
黎聽穿着白襯衫,頭發長了點,柔順地墜在肩膀上。
拍攝區敞亮,強光打在玻璃上,添上色彩後又反射到他的臉龐,像是點點繁星落進了眼睛裏,他笑起來,簡直看癡了一衆人,“謝謝,我點了炸雞和啤酒,待會就送到,大家吃了再走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大家別嫌棄。”
能找許寄拍攝的都是有錢人中的有錢人,通常結束後會大部隊去酒店吃,但能在許寄工作室工作的也不缺這一頓飯,大家認為開心就好。
黎聽覺得自己最近變幸運了一點,就在前幾天,一個平臺上發布的帖子突然火了,大量飾品訂單湧入,除了他和李泾,剩下的三人都在工作室趕活。
不虧他厚着臉皮求許寄這種level的幫忙拍短視頻,還要用到人家的後期團隊。
“是你們也做得好看,”許寄當時是這麽說的,“拍攝和後期只是還原現實中最美的樣子。”
黎聽心情是真的很好,臉上一直挂着笑意,他和許寄站在一起,是肩膀偶爾會碰到的距離,他偏頭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炸雞?”
許寄:“還好。”不過他吃的的确不多。
結束後,兩人一起下樓,黎聽望他,“我請你去外邊吃吧,這段時間謝謝,真的。”
許寄笑了下,“我一頓飯可能要吃掉你四分之一的可用資金。”
黎聽也笑,“沒事,還請得起,你想去吃什……”
這時,許寄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是紀馳,“喂!許寄……我在創意園門口,你出來陪我吃飯吧,我想喝酒。”
許寄一聽,眉頭就皺起來了,因為紀馳并不喜歡喝酒,還有點讨厭酒的味道。
反常,代表出事了。
“好,你等下,”他果斷道,“我現在出來。”
黎聽從聽到是紀馳的電話就覺得不妙,他猛地抓住許寄要走的手腕,很用力,唇線下壓,生硬道:“你答應了我和吃晚飯的。”
許寄沒有強行掙脫,他知道黎聽的力氣,“我沒有答應,明天吧。”
黎聽沒有說話。
一次兩次,一個兩個都這樣……每次都丢下他,只要有比他更好的,他就永遠不會是第一順位。
“可是,我們剛剛還在聊。”黎聽沒有放手,甚至越握越緊,從天堂墜機掉到地獄就同現在這樣。如果是正常心情變壞,那還好,可要是從極好變到極壞,這落差感,只會比平時的感覺更加強烈。
許寄說:“急事,明天我請你吃。”
黎聽:“紀馳的事就是急事,我的就不是。”
許寄皺眉,對峙半晌,他道:“雖然很抱歉,但現在在我眼裏,紀馳的确比你重要。”
黎聽瞳孔一縮。窒息,那熟悉的窒息感瞬間卷上了他的脖子,難受,頭痛,心髒也痛,手腳發涼,聲音像是梗在喉嚨裏,出不來。
好一會,他才輕聲呢喃:“那如果沒發生那件事呢?”
許寄盯了對方幾秒,薄唇輕啓,抛下重彈,“起碼不會扔下你。”
被箍得發紅的手腕脫離出來,許寄安靜地站了片刻,離開了。
紀家和傳統的家庭不一樣,母親主外,父親主內。
紀馳整個人看起來很頹然,“我媽住院了,複發了,醫生說最多就一年。”
許寄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紀馳的母親是乳腺癌,發現的時候已經不是早期了。
惡性腫瘤,一般不提治愈率,而讨論生存率。
“紀方池在學校……。”紀馳一杯一杯地灌,“暫時沒敢告訴他,他和我媽最親了,肯定會哭暈過去。”
許寄“嗯”了一聲。
最後紀馳喝得爛醉,許寄沒把人送回紀家,而是送回了前者自己的公寓。紀父現在肯定也沉浸在悲痛中,沒法再管另一個悲痛的人。
紀馳站都站不穩,因此沒法催吐。
許寄強行給對方灌下一顆解酒藥,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櫃後,輕輕把門阖上了。
他沒有回家,開車重新回到了創意園。
如果有員工在這,一定會非常震驚,他們極度注重形象與幹淨的老板,此時此刻正雙腿岔開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腳邊是兩三個煙頭。
許寄很久沒一次性抽過三根以上的煙了,他修長的指尖碰著唇,吸一口,又吐出來,白煙籠着他的臉,模糊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來,上了二樓,走到走廊盡頭。
他用鑰匙開了門,黎聽不在。
許寄又來到黎聽工作室,一片昏暗,依稀中,一個人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黎聽。”
沒有人應。
“你在幹什麽?”
黎聽隐匿在黑暗中,不出聲。
許寄等了一會,“你想一個人靜靜嗎?那我先走了。”
“你故意的!”黎聽猛地吼,在寂靜的夜裏仿佛一聲驚雷,他聲線有些顫,“你故意那樣說的,是不是。”
許寄一步一步走近,月光照耀進來,無限拉長影子,他站在黎聽面前,然後緩緩單膝蹲下。
他伸手握住對方的後頸,卻一下子忘了上面有疤,那粗糙不平的觸感讓他一頓,甚至有點吓到,因為沒想過會是這麽深的傷口。
但他沒有松開手,而是慢慢摩挲着,沿着凸起的邊緣一寸一寸地摸過去。
“黎聽,”許寄低聲道,“你可以對別人撒謊,但對我不行。”
黎聽第一次讓別人摸他脖子上的疤,他盡力忍着拂開許寄手的沖動,垂着眼睑一言不發。
許寄拇指卡住對方的下巴,手上微微施力,迫使對方擡頭,兩人對視。
黎聽泛紅的眼睛裏倒映着那一張俊朗強勢的臉。
許寄一字一頓地說:“要麽永遠對我坦誠,要麽永遠不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