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堅強與勇敢

整潔的房間,适宜偏冷的溫度,床上隆起一個弧度,卻看不到人影。柔軟的空調被拉高遮住下巴,唯一露出來的上半張臉也被一件衣服蓋了個嚴嚴實實。

黎聽睡了個前所未有的好覺,睜開眼睛只覺得神清氣爽,他翻轉身體,将臉上的衣服壓在枕頭上,埋進去深吸了一口氣。

今天早餐吃昨天自己包的玉米餃子、火腿三明治和黑豆豆漿。

不知是不是身體比較好外加自愈能力強的緣故,許寄受傷的左腿已經可以沾地了,雖然仍不能受力,但總歸是方便了不少。

許寄把早餐全掃蕩之後,換了一身全黑的衣服。

是的,他要出門。

粗略算了算,黎越已經被他關了十多天了。起床時接到電話,說對方的狀态不太好。

許寄坐在副駕駛,百般聊賴地看着車窗的景色。

司機道:“老大,到了。”

許寄打開車門,右腿剛踏到地上,司機一骨碌小跑繞過來,伸出雙手,緊張道:“別!老大!我抱你!”

許寄面無表情,狠狠敲了下對方腦門,“滾蛋。”

黎越被關在之前他盤下來的一個倉庫裏,他沒人時走得一瘸一拐,進去的一瞬間挺直了腰背,走路帶風。

沙發上坐着兩個男人,站起來喊了一聲許少。

許寄點點頭,分別給了兩包煙,這才去看黎越的情況。

越靠近,絮絮叨叨的聲音就越明顯,黎越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額頭已經破了,地上還有點點血跡,“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倉庫沒有窗戶,唯一亮堂的只有天花板上那一盞燈,在這之前,這裏24小時全黑,分不清白天黑夜與時間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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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寄一開始沒查到黎越的把柄,是真的奔着把人弄傻的目的去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吩咐道:“把人弄醒。”

那兩人立刻拿來水管,用冷水澆。

黎越大叫起來,他眼神渙散,終于看到了坐着的許寄,他又開始磕頭,“許少……許少!我錯了!”

許寄置若罔聞,他翻閱着手上的資料,不帶感情道:“黎越,S城人,29歲,無業游民,2013年開始吸毒,一年內和毒販有過78次交易,2015年第一次在藍天會所販毒,2017年在英旗會所聚衆吸毒、教唆未成年吸毒并販毒,同年,嫖娼時用殘忍手段致女方性器官損壞,終生不育。”

黎越眼珠子快瞪出來了,自己死死隐藏的事情就被人這麽輕而易舉地念了出來。他被吓破膽,只能求對方放過自己,用力抓住許寄的褲腿,“許少!許少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原本站在一旁的司機怒了,“放開你的髒手!就你也敢……”

打斷他話的是黎越的慘叫。

許寄直接用刀将黎越的手釘在了地上,刀刃貫穿了手心,血湧了出來。

司機愣了下,站回了原地,太久沒見老大這個樣子,以至于他忘了對方是個比他還狠的主。

許寄緩慢地站起來,淡淡道:“黎越,只要我想,黎聽我保得下來。”

這句話是讓黎越徹底心如死灰的最後一根稻草。許寄說得對,法律是為窮人制定的,而現在是資本的世界。

許寄又道:“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外加不踏進G城一步。”

黎越大悲過後大喜,他精神已經崩潰了,滿臉都是淚,聞言往前跪了幾步,行至許寄腳邊,“謝謝您,謝謝您……”

話音未落,許寄又是一腳把他踹到了牆角,黎越的後背狠狠砸到水泥地上,彭的一聲,“你剛剛,聽見我說話了嗎?”

黎越哆嗦着開口,滿嘴都是血,估計是剛剛被許寄踢中下巴,傷口開裂了,“聽見了聽見了,不來G城……不會再來G城。”

許寄對那兩人說:“他沒聽懂。”

“啊咳咳咳———”黎越再次被冷水沖了個劈頭蓋臉,他嗆咳起來,清水裏淌着被稀釋的血。

水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直到他恍惚中想起什麽,喊了出來:“閉嘴,我會管好嘴……我什麽都不會說!我閉嘴!”

許寄放下翹着的二郎腿,他走上前,踩上對方流血的手心,“你媽教出了一個很不錯的兒子啊。”

黎越慘叫的聲音硬生生卡住。

許寄查到,黎越是個媽寶男,世界上最在意的估計就是黎聽的繼母了,他聲音像裹着冰霜,陰冷道:“你以後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監視,如果被我發現你有一點不對勁的念頭,我會讓你永遠見不到她。”

黎聽今天提早下班了。

他開着許寄最便宜的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車庫,嘴角一直沒放下來過,他摸了摸方向盤,又摸了摸副駕駛的沙發。

他這麽高興的原因除了開上許寄的車外,還有他今天收到了英文大學的電子邀請函,邀請他們去做一組公共藝術品。

雖然黎聽覺得是撿了個漏,因為G城做玻璃藝術的太少了。

他提着一袋子菜,摁響了門鈴。

沒有人來開門。

黎聽以為許寄沒聽到,又摁了好幾次,門內依舊悄然無聲。

他皺了皺眉,手滑過密碼鎖,輸入密碼。

門開了,許寄不在。

黎聽變了表情,二話不說打了個電話給對方,現在腿還傷着呢!去哪裏?

黎聽:“你在哪?”

許寄一頓,“你回到家了?我很快就到。”

黎聽提着的心松了一點,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聲音帶上了點撒嬌,“你出去怎麽不和我說?你不是還走不了嗎,亂跑什麽?”

“忘記了,”許寄完全沒有和別人交代行蹤的習慣,畢竟除了黎聽,他沒和別人同居過,“下次和你說。”

黎聽心情又好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和對方分享喜事,“好,我今晚做大餐,你快回來。”

他哼着調子準備材料,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黎聽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他洗幹淨手,把圍裙脫掉,快步走向門口,“你回……”

黎耀行看着自家小兒子燦爛的笑容一點一點落下。

黎聽所有的興致在看到來人時消失了個徹徹底底。

他的繼母哪裏還有闊太太的樣子,出門都不化妝了,眼角皺紋橫生,臉上帶着淚,“黎聽,黎聽!算我求你,你把我兒子還我……”

黎耀行也沒了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兩鬓頭發斑白,神色憔悴,“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給你,只要黎越能平安回來。”

黎聽沒說話,垂在大腿兩側的手指動了動,巨大的、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剎那湧上喉嚨,要将他淹沒。

黎耀行那麽高傲自大的一個人,竟然能為了黎越低微到這種地步。

二十年,事到如今,黎聽早已不會憤怒了,他只覺得“憑什麽”。

他很想質問黎耀行,很想大聲地吼出來。

憑什麽同是你的兒子,我卻不配得到寵愛。憑什麽我被咬被打時,作為父親的你卻能熟視無睹。憑什麽從小到大,你可以偏心得那麽嚴重?

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看到自己所謂的哥哥被黎耀行抱起來,他多期待自己也能坐在“父親”的手臂上。

他還不夠乖嗎?

憑什麽。

不公平。  。  。  。  。  。

不公平!!!

“無論如何,”黎耀行抓住他,“他也是你的哥哥,你手下……”

黎聽猛地甩開黎耀行的手,怒道:“滾!”

黎耀行被拂得差點摔下臺階。

黎聽壓着唇角,下颌線冷硬,他森冷道:“怎麽不見黎越欺負我的時候,你對他說,好歹我也是他弟弟?”

黎耀行咬牙,“是我……”

瞧着自己父親低聲下氣的模樣,黎聽又變了臉,他笑起來,笑容豔麗。

他拉開袖子,左臂的最上方赫然是一個呈牙印形狀的疤,聲音溫和,“你看呀,這個是你眼睜睜看着他咬的吧?”

他像是真的疑惑,歪了歪頭,“你為什麽不和他說?”

黎耀行沉默片刻,苦澀道:“你已經把公司毀了,我們也過得很慘了,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我們抵消了,成不成?”

黎聽愣住了,垂着腦袋,默不作聲,兩邊的長發遮住大半的臉。

但黎耀行看到,陰影下,對方的嘴角漸漸揚起來,笑容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黎聽忽的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原來僅僅這些事,就可以抵消他受到的一切嗎?

原來他那麽廉價的嗎?

他猛地擡起頭,伸手攥住黎耀行的領子,一個用力拖到面前,“你是不是以為,你提供了一顆精子,我就不敢打你啊?”

“放……”黎耀行似乎是料不到對方竟然動手,他被拽得有點呼吸不暢,臉都漲紅了,不停去拍打黎聽的手,“瘋、瘋子……”

黎聽笑了一聲,拳頭握緊,朝黎耀行的臉上揮過去。

女人尖叫。

“啪”的一聲清脆,黎聽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他還未看到來人是誰,就被扣住了後頸一扯,額頭磕在堅硬的肩膀上,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太過于快,他睜着眼睛,頭嗡嗡響。

只來得及感受此時此刻,他後頸上的手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安撫,随後順着後脖子上的骨頭往上摸,直到按住他的後腦勺。

黎耀行捂着脖子,看着面前這詭異的一幕,原本剛剛還氣焰嚣張的人像瞬間被點了穴,一動不動地、安靜地伏在許寄的肩膀上,異常乖巧。

“黎越已經回去了,”許寄說,“但要是你們再搞什麽幺蛾子,我不介意下次還給你們一具不會動的。”

黎耀行被震得說不出話,他望過去,一秒移開了視線,背在身後的手輕輕發着抖,“不、不會……謝謝,先走了。”

他踉跄着轉身離開,坐上車後,卻一時半會沒啓動。

女人急了:“老公!做什麽!快回去!黎越說不準要去醫……”

“閉嘴!”黎耀行吼道,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被一個後生仔吓到。

當時,許寄的眼睛幽黑得隐隐透出血光,直直盯着他,整個人迸發出強烈的殺意與寒冷,像是一只護着幼崽的野獸,讓人不寒而栗。

等人走後,周圍重新恢複了靜谧。

兩人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許寄沉聲道:“黎聽,不是你的問題,不要亂想。”

他想對黎聽說:其實你已經足夠堅強,也足夠勇敢了,可以了。

從童年開始,長期的打壓與暴力,沒有長歪已經很不錯,更遑論在接連不斷的挫折和打擊下,沒有一蹶不振,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挺過來,疲憊地往上爬,上進地為自己的事業努力奮鬥着。

紛亂的思緒斷開,黎聽看着兩雙碰在一起的鞋,瞳孔微微放大。

許寄:“不是不讓你打他,只是哪怕再不想,他也是你爸,打親爸會遭雷劈。”

黎聽不出聲,半晌,才擡手抱住對方的腰,悶悶不樂地說:“你好迷信啊。”

許寄接受這個說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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