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大雍國東部的海域裏,住着一族白龍,他們是這個國家的守護神,每一代中,都有一位龍子要承擔起輔佐帝君的重任——當然,一個國家的盛衰總是有可以尋找到的軌跡的;大龍小龍們要做的事情,也往往不一樣,有的很閑,有的很忙:比如,龍王白煦就眼睜睜的看着前朝覆滅,在海底下當了十三年的甩手掌櫃;而大雍剛剛立國時,百廢待興,白煦的兒子白岩就非常忙碌,化身成人,做了帝師,幫助國君建立基業,而雍國在傳位至第三代後,也有了盛世的氣象,龍子們就不需要這麽辛苦忙碌了,比如輔佐當今皇帝的龍王白冽,就沒有在人間露過面,逍遙的住在海底水晶宮中,日子十分舒坦,唯一不足的是,今上立下的太子李憫,在白冽看來,還不見王霸之氣,而大雍的壽數遠不該在李憫手中斷絕,所以,白冽只好辛苦兒子白皎皎潛入人間,幫助李憫成就帝業。

白冽的妻子為他生了三個龍子三個龍女,白皎皎是長子,十七歲的時候去了京城,考去了功名,又做了太子的幕僚,一眨眼已是四年時間。白皎皎的三弟白球球當初與大哥最是要好,大哥跑去人間四年,二哥去游歷世界了。而白球球因為白夫人在生他的時候早産,有些先天不足,表現出來的“症狀”就是,白球球在化成人形時,沒有辦法施展法力,和普通人類沒什麽兩樣,故而,白冽一直不允許白球球跟着哥哥出游。

白球球想念大哥白皎皎,一直很想去人間看看,求了父親很多次都不同意,漸漸變得郁郁寡歡,白夫人心疼兒子,主動去幫球球游說丈夫,終于得到了白冽首肯,兒行千裏母擔憂,白夫人連夜趕工,幫球球縫制了一個百寶袋,一直把球球送到海面上,才依依不舍地回宮。

白球球從陡崖下面登岸,所以漁村裏沒有誰注意到怎麽突然從水中出來一位少年,白龍一族掌管的這片海域,風平浪靜,物産豐饒,故而漁村也十分富庶,唯有一家,從遠處看,屋子破破爛爛的,但白球球卻徑直朝它走去。

這茅屋看着簡陋,內裏卻別有洞天,是白氏一族與人間交往的媒介,龍子們要去人間游歷,都要從這裏領取車馬,掌管這一出的蝦精,年紀怕是比白球球的爺爺還大。

“哎,是球球啊,你要去人間玩耍嗎?”蝦精長久的守在這間茅屋裏,看到龍族的龍子上岸來,面上露出愉快的神色。

“蝦爺爺好。我想問您要一匹馬。”白球球彬彬有禮的答道。

“好啊,跟我來,我帶你去挑。”蝦精引着白球球往馬廄走去。

說是挑選,其實蝦精飼養的都是資質非常平庸的,并沒有什麽品質出衆的千裏駿馬。一個人老漁夫在海邊生活不打漁卻養馬,本來就是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要是還有很多寶馬,那保不準會讓有心人注意到其中古怪之處。

白球球相中了一匹棕色的馬,又扯着自己天青色的衣袍看了看,覺得十分相配,就向蝦精讨要了這匹馬。

白球球之前并沒有騎過馬,好在他選中的是一匹溫順的牝馬,就這麽一路騎着,倒也相安無事。他不趕路,所以晚間總會尋個住店的地方,白夫人為小兒子縫制的百寶袋裏什麽都有,不僅有上好的珊瑚和珍珠,銀子自然也不在話下,為了方便白球球花銷,除了整錠的,還有許多的碎銀。白球球之前生活在深海龍宮裏,并不知道銀子的珍貴之處,往往是店小二說什麽房間好,他就住什麽。

“這位客官,瞧您這一身富貴裝扮,是要住上房吧?”這天,白球球投宿到一家客棧,店小二殷勤地跟在他身後。

“嗯,那就一間上房。”白球球道,好奇地打量着客棧的裝飾布局。

“哎,對不住了客官,今兒個上房全被人包了,您看是……?”店小二正要把白球球往二樓引,看見迎面走下來的另一個夥計,一拍腦袋說道。

“全被人包了是什麽意思?住滿了嗎?”白球球問道,他這幾天吃得好住得好,也知道了“上房”的含義,就連這間客棧,他也是在外面繞了一圈覺得看上去足夠華麗才進來的,要想讓他由奢入簡,他就不樂意了。

“哎,對不住啊對不住,我這人記性不好,要不您看看一樓的那幾間兒?也是單間兒,幹淨得很,您大可放心。”小二一臉歉意道,眼前的青年衣着秀麗,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裏出來的公子哥兒,要不是二樓一整個兒全被人包了,他才不想得罪眼前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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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快過來過來。”白球球正猶豫着,店老板一疊聲地叫走了剛才一直跟着自己的這個小二,白球球不滿地循聲望去。

門口進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身後跟着小厮樣的三個人,白球球在龍宮裏也是有仆人的,這會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帶着仆人來住店了。

白球球看着老板和店小二領着這群個人從自己面前走過,正要上樓,“喂,那我住哪兒?”他抓住店小二問,正巧這時,店老板恭敬的對着這群客人說道,“樓上的上房全部為您騰出來了,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保管沒人打擾。”白球球聽了,便道“不是說住滿了嗎,他們才四個人,怎麽可能住滿。”他的聲音清冽純淨,嘴裏說着的,明明是無理的話,卻帶着一點點委屈。

住滿一說,本來就是白球球自己理解的,其實是樓上被客人包下了,店小二正要解釋,為首的那個男子停下了腳步,朝白球球看了過來,白球球見他注意到自己,不免有點緊張,但為了面子,還是繼續問了下去,“你們四個人,需要住幾間吶,為什麽不給別人住了?”

老板出來打圓場,“這位公子,這幾位爺,包了整個二樓,這個包了的意思嘛,就是他們付了樓上所有上房的錢,我腳夥計領着您去其他房間看看,您放心,我們這兒的地方都是幹淨整齊的,您看了保管滿意。小六,領這位公子過去,再送公子一壺我們自己的杏花釀。”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老板的眼睛是看着白球球的,似乎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誠意。

“我看算了,這位小公子想必也是頭回獨自出門,要不就讓他住上來,算在我們賬上。”為首的男子說道,白球球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嘴也立馬邊甜了,“謝謝你、你真好。”

老板尴尬地摸摸頭,又讪讪地笑了,心裏卻是大松一口氣,慶幸自己輕而易舉躲過一樁麻煩。

“謝謝你,你真的請我住嗎,我有錢的,我可以自己付錢。”他快步走上樓梯,緊緊地跟在男子身後,怕他一會變卦,自己就不知道可以住哪兒了。白球球初來人間,還不會用敬語和尊稱,幾句話說下來,聽的人都覺得眉毛一跳一跳的,心想這位小哥相貌和衣着都堪稱上品,怎麽說起話來如此粗俗。

眼見得走上樓了,還沒有人搭理自己,白球球不死心地又說道,“我叫白球球,你呢。”

男子身後有人“噗”的笑了出來,連男子也繃不住面孔,露出一絲笑意來,“在下陳惟。”他故意說得客氣,這已經是在嘲笑白球球說話的方式了,白球球卻沒有聽出來,高興道,“好,我記住你了,要是下次還能見面,我請你住店啊!”

李惟直到走進房間,都還挂着笑,今天遇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少年,不僅模樣性格有趣,連名字都十分有趣,“白球球……”他輕輕念了一遍,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白球球吃了一點小二送上來的菜,簡單的沐浴後,就睡下了,第二天挺晚才起的,走去樓下,果然自己的房間已經有人結了帳,他笑眯眯地朝夥計道別,騎着馬進城去。

進了京城,白球球幾經打聽,找到了白府,按說白家曾經出過一代帝師,地位煊赫,然而白府卻藏于深巷,問起白岩白家,知道的人也不多。

白球球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确認門上寫的是“白府”,上前敲了敲門,一位小厮走了出來,白球球不認得他,他卻認得白球球,一疊聲地稱呼着“小公子”,把白球球迎進了門。

白府現在當家的,是白岩的兒子白斐,一把年紀了,老态龍鐘的,做過太醫官——這也正是白府至今低調的原因,白岩家除了白斐以外,其他子孫依舊生活在海裏,這樣,外人看上去,就好像白岩是因為子息孱弱,所以沒有發家,并沒有誰往別的地方去想。

“大爺爺。”白球球這麽稱呼白斐,白斐也樂呵呵地應了,問他一路過來辛不辛苦。

“不辛苦,我每天晚上都住客棧,還遇到有人請我住呢。”白球球說道。

白斐很驚訝,“還有這樣的事,你可別被壞人騙了。”說話間領着白球球去廂房,“你看,這是你哥哥之前住過的,一會叫丫鬟收拾一下,你就住這兒好不好?”白皎皎初上京城來,也在白斐家裏住過。白斐難得見到龍族來的客人,很是高興,還朝花園裏的牡丹花妖介紹白球球。

白斐能跟有修為的仙妖交流,白球球卻是一點法力都沒有,他眼裏只有一株株搖曳多姿的牡丹,和好像在自說自話的大爺爺,這讓他有點緊張,“大爺爺,你在幹什麽呢。”

“哎,我給你介紹幾位小朋友,你看,這是小紫……”

白球球大概明白了,他在海裏的時候,也是能跟海裏的生物交流的,還和一群珊瑚精是好朋友呢;現在看到大爺爺和一群花妖們聊得愉快,自己卻什麽也看不到聽不見,未免覺得失落,話也不肯說了。

白斐不知道白球球先天不足,在人間不能和仙妖交流,還在那兒自顧自講着,他在這兒住久了,花妖們是他主要的聊天對象,和他們的感情,可比和白球球深厚多了,聊了好一陣,小厮過來說房間已經收拾好了,白斐這才意猶未盡個地說道,“球球,你進去看看,屋子裏還缺什麽,別不好意思告訴我啊。”

晚上的時候,白斐被宮裏太監請去了,似乎是哪位小公主得了急症,白球球一個人坐在廂房門檻上,看着苗圃裏一片随風搖曳的牡丹花,可無論怎麽盯着看,它們都不過是花罷了,看得久了,白球球覺得眼睛有點疼,心裏也堵得慌,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百寶袋——白夫人在上面施展了高深的法術,讓一個小小袋子裏,卻能裝下許多寶貝,這也是白球球在人間會使用的唯一法術了,他能做的,就是保持這個袋子外在的形狀不變化。

摸着袋子上細膩的紋路,白球球心情好了一點,仿佛自己也不是那麽沒用了;這麽想着,白球球轉身回去睡覺了,夢裏,有他的爸爸媽媽,還有他最喜歡的哥哥白皎皎。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什麽……萌雷自見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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