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光漸漸的亮了,白皎皎坐在外間,神色是掩飾不住的焦急。他無暇他顧,都沒有注意到一直注視着自己的眼神,直到一個小侍女端着一碗紅棗參茶過來,他才回過神來。

韓初柳一眼看出了眼前的青年是什麽人,她甚至以為白皎皎唇邊那一抹血痕是他急的吐血所致,反正宮中現在正不停地熬着這種補血的茶,她就讓婢女給他端了一碗。

白皎皎看向正打量着自己的皇後,起身行禮謝過。

李憫的傷口止住了血,脈象也漸漸平穩了。太醫們大松一口氣,擦擦汗退下了。

李憫覺得自己正穿行在光怪陸離中,白日裏去找白皎皎,他卻告訴自己要吃了藥才能找回過去的那些記憶。而現在,過去的那一幕幕正在他眼前緩緩流淌着,白皎皎出現的次數很多,看來明月紅霞并沒有騙自己,自己的确喜歡過他——這個結論讓他覺得很滿意,可是不知怎麽的,這些場景忽然就離他遠去了,他還沒看夠,就跌入了沉沉黑暗中。

因着這個奇異的夢,李憫醒來的時候,對于能看到白皎皎似乎都沒有一絲驚異。韓皇後做主,說白斐醫術高明,當其他太醫都退下時,偏偏留他在宮中繼續為李憫診治,順便,也留下了白皎皎。

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白斐做事由白皎皎打下手是那麽的合情合理,于是他留在李憫身邊照顧。

李憫睜開眼就就看見了白皎皎,當時他正在幫自己換額上搭着的濕布,冰涼涼的很是舒服。看見李憫睜眼,白皎皎第一反應是離開,卻被李憫握住了手。

“還想逃。”李憫畢竟失血過多,此時說話都沒有什麽生氣,明明是一句嚴厲兇狠的話,偏叫他說的帶上幾分可憐。

“皎皎……”李憫正握着白皎皎的手緊了緊,把他拉向自己。

白皎皎順着李憫手中的力道坐在了床沿,幫他把額上的毛巾正了正,低聲問道,“是不是很疼?”

“還好,就是有點頭暈。”李憫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白皎皎。

“我去叫太醫吧。”白皎皎道,“大概是失了血,又發着燒。”

“嗯……。”似乎像是确定白皎皎這一次不會再逃走了似的,李憫松開了白皎皎的手。

外面是白斐和另一名太醫鐘式正守着,見白皎皎出來,白斐一愣,問道,“皇上醒了?”

“嗯。”白皎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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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式看了看白皎皎,又看了看白斐,連忙垂下頭,也跟着進去了。

一群人圍在李憫床前,韓初柳也在,只是在外面些的位置上,似乎是在為正在診斷的太醫留出空間。鐘式給李憫號了脈,連連道皇帝吉人自有天相,挨過了最兇險的時刻,現下只要調理着就好。白斐知道是怎麽回事,此刻反而說不出什麽了,房內一片寂靜。

“那皇上想吃些什麽,臣妾好吩咐人去煮。”韓初柳打破了這份尴尬。

“朕沒什麽胃口,你看着辦吧。”李憫道。

又是鐘式,細細地說了些皇上病中忌口的東西,韓初柳看樣子是記下了,領着小丫鬟走了出去。

白斐見李憫一直盯着白皎皎看,想來是有話說,行了個禮,就要退出去,鐘式似乎也認出了眼前的青年是何人,也弓着身子行禮退下,一時間,室內又只剩下白皎皎和李憫二人了。

“怕了?”李憫道,他見白皎皎臉色很差,想當然的認為他是在為自己遇刺擔驚受怕,擡了擡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前來,“太醫都說了,已經沒事了。”李憫把另一只手也從被子裏伸了出來,合握住白皎皎的手。

“皇上……,都是我的錯。”白皎皎低頭,李憫的左手也受了傷,此刻正纏着紗布,白皎皎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傷口。

“大熱天的,手這麽涼,看來真是被吓到了。”李憫笑道,聲音裏有無限的憐愛,“還叫朕皇上呢?”

“皇——?”白皎皎一驚。

“朕做了個夢,似乎想起不少事情來。”李憫道,動了動似乎是想坐起來。

“小心。”白皎皎連忙去扶,然而李憫胸前剛剛包紮好,沒有穿衣服,此時一層薄薄的絲被滑落,露出大半個胸膛。

白皎皎并不清楚龍鱗的療效到底有多好,此刻只是看到李憫被包裹着的胸口,鼻子有些發酸,也不知道是剛剛被拔了龍鱗的地方疼,還是心裏更疼。

“沒事了沒事了。現在真的不怎麽疼了。”李憫摟過白皎皎,動作是那麽的順手,似乎他與白皎皎只是經歷了一場短暫的分別,而自己剛好在這場分別中受了點傷。他理所當然的回想起在江南的時候白皎皎曾為自己擋了一刀,又說道,“其實,開始的時候,還真有些疼;拔刀的時候也疼,朕以前笑你哭鼻子,真是不應該。”

聽李憫講起過去的事,白皎皎忍了多時的害怕和委屈統統爆發,他靠在李憫的肩頭,低聲嗚咽着,“仁遠,我錯了,都是我不好……”

“說你哭鼻子你還真哭啊。”李憫哄他,輕輕拍着白皎皎的背,“朕不怪你,別哭了。”他肩頭有溫熱的液體滑過,癢癢的,一直延伸到後腰。

韓初柳欲進去,聽到屋內傳來的說話聲,在門口停了停,回頭對丫鬟道,“這粥太熱了,先在外頭放一些時間再端進去吧。”沒等丫鬟應下,自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因為龍鱗的功效卓著,李憫的傷口愈合地很快,燒也退了,後來吃了些東西,到夜裏人已經有了精神,還吩咐了內侍要如何賞賜白斐等一幹太醫。韓初柳領着兩個抱着孩子的乳娘進來,兩個小娃娃倒也乖巧,見到李憫還咯咯的笑,乳娘自然也是覺得十分有面子的,不停地說着吉利話。李惟身上有傷,也不方便抱孩子,逗弄了一會,還是韓初柳開口道,說是夜深了,讓乳娘抱孩子去休息。自己卻沒有跟着出去,而是定定地站在李憫床頭。

“皇後辛苦了。”李憫意有所指。

“都是臣妾分內之事,不敢說辛苦。”

“歸德将軍馮樹,字梓周,是嗎。”李憫問道,他和韓初柳別的默契沒有,這一點上,倒是彼此心意想通,“年二十八而尚未娶妻,倒也是癡情,你放心,三個月之內,定讓你出去。”似乎是覺得自己這麽做真的很沒面子,李憫又冷哼了一聲,“懂事的人,朕自然是不會虧待的。”

後來的幾日裏,韓初柳果真是安安分分的,有太醫診斷的時候,也跟着靜立一旁,還向太醫詢問如何飲食調理;太醫走了,她也就跟着離開了,自顧自地做些針線,她這個當母親的馬上要和孩子道別了,從此不見,自然是要留些念想給他們的。

“娘娘,夜深了。”燭光搖曳,在夏季的夜晚裏無端生出一股燥熱,韓初柳卻似渾然不覺,只是湊近燈火,縫着一件小衣裳。丫鬟又給點了一盞燈,換了已經化的差不多的冰塊,還給端來一碗銀耳羹。

“放着吧。”韓初柳面上看不出特別高興的神采,反倒因為和丫鬟說話不小心紮了手指,她也就那麽一吮,把手裏的針線打了個結,“都是汗,給我拿塊帕子來,要涼的。”

丫鬟依言去取帕子了,韓初柳提溜着那件剛做好的小衣服,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是覺得很滿意,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端起銀耳羹小口喝了起來。

一室寂靜,而在皇帝的寝宮裏,李憫正摟着白皎皎,之前他留白皎皎同塌而眠,白皎皎一直不肯,說是會打擾到他休息;後來李憫用了點苦肉計,大半夜的又是要水喝又是說傷口癢的厲害,這才把白皎皎給留下了。而韓初柳似乎是要不辜負李憫的好意,連遮掩都十分周到,做主撤了幾個之前因李憫受傷新添的丫頭,只留下明月和紅霞在外面侍候。

李憫要打消白皎皎的不安,連韓初柳的事情都和他講了,本來是令男人最沒面子的事情,現下和白皎皎講,似乎也沒什麽了不得的。白皎皎想想皇後近來所做的,一時不知該感念誰的好。

“你以後願意待在哪裏就在哪裏吧,宮外自由些。不過我想,到底是宮裏安全,你一個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李憫嘴上說着任由白皎皎自己選擇,然而內心仍是希望他在宮裏陪自己的。

“仁遠,除非你趕我,我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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