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秘密角落

柯熠辭睜眼時,溫翎已經坐在床頭看完了一整部電影,兩人四目對視,柯熠辭問:“幾點了?”

溫翎立起手機屏幕給他看,顯示11:37。

“你吃早飯了嗎?”柯熠辭問。

溫翎點頭,他放下手機比劃【需要我陪你上廁所嗎?】

“那倒不必。”柯熠辭想起昨晚丢人的舉動,尴尬地坐起身,踩着拖鞋走向衛生間。溫翎踏進餐廳,把桌上的豆漿和肉夾馍放進微波爐熱兩分鐘。

柯熠辭洗漱完畢走出衛生間來到餐桌旁,看到熱騰騰的早餐,說:“哇謝謝。”他拉開椅子坐下,喝一口豆漿,問,“你什麽時候起的?”

“九,點半。”溫翎說,他比劃【今天下午你跟我學畫畫可以嗎?】

“好啊。”柯熠辭說,他眼下青黑,精神萎靡,“我昨晚失眠了。”

溫翎以為是恐怖片造成的心理陰影,他愧疚地道歉:“對,不起。”

“不是你的問題。”柯熠辭說,“老毛病了。”他一口肉夾馍一口豆漿,快速結束戰鬥,端着盤子進廚房刷洗。

汽車到達小店已經下午一點,店門口挂着一塊暫停營業的牌子,不知道溫瑞雪去哪兒了。溫翎掏出鑰匙打開門,沒有翻轉牌子,下午要教柯熠辭畫畫,樓下的小店沒人看,溫翎幹脆鎖上門,領着柯熠辭進入樓上的畫室。

“我想看你的畫冊。”柯熠辭說,“上次沒機會看太多。”

溫翎比劃【中間休息的時候給你看,今天教你畫喜鵲。】

喜鵲是溫翎的啓蒙動物,這種聰明伶俐的黑白配色的鳥兒有着無窮的魅力,吸引溫翎時刻駐足觀賞它們的一舉一動。

柯熠辭落座桌子旁,溫翎拿出一張抓拍的喜鵲照片和一張紙,說:“描。”

“啊?”柯熠辭拿着鉛筆眼神迷茫。

【臨摹相片。】溫翎比劃,【你先試試。】

“好吧。”柯熠辭眉頭皺起,耐着性子一點點描畫喜鵲的輪廓。

溫翎坐在旁邊并未盯着柯熠辭查看進度,那樣給人的壓力太大,他拿來一張白紙,依照記憶描繪出喜鵲不同的姿态。展翅飛翔、伫立枝頭、打鬧嬉戲、啄食果實,紙面上的喜鵲靈動活潑,栩栩如生,氣質嚣張跋扈,頗有鴉科大佬的風範。

柯熠辭是初學者,下筆不自信,線條歪歪扭扭,畫了擦擦了畫,比例失調,只能看出是一只醜鳥,看不出具體品種。

溫翎抽過白紙,在草稿的基礎上調整,再把改過的圖還給柯熠辭,讓他按照這個比例重新畫。

這樣一來一回四五遍,鳥類的姿态由畸形漸漸轉為正常,甚至在一小時課程的結尾,柯熠辭畫了一只胖胖的喜鵲,雖比不上溫翎筆下的靈巧,勝在質樸敦實。

溫翎豎起大拇指,他放下筆,說:“休息,十分,鐘。”

“好耶。”柯熠辭像小學生一樣歡呼一聲,站起身來到書櫃前,彎腰抽出一本2008年的畫冊。他翻開封皮,第一張畫被蠟筆塗得漆黑,他以為是草稿紙,右上角貼着标簽,【2008.9.15,第一天】。

為什麽這一天是第一天?

柯熠辭心中冒出一個問號,他瞥一眼桌旁看手機的溫翎,低頭翻過第二張畫。畫面仍是沉重壓抑的暗色,蠟筆的粗糙質感加重了怪異詭谲的氛圍感。畫面中間一條姜黃色的土路,符合透視規則的近寬遠窄,路兩邊探出細細的枝桠,看起來不像一條路,像一條粗壯的蜈蚣。畫面遠處影影綽綽的房屋,沒有任何月亮、星星或是路燈之類的光源,看起來陰森可怖。

很難想象這是溫翎畫出的東西。

柯熠辭以為溫翎這種性格小孩的童年,理應是鮮花團簇、無憂無慮的,2008年的溫翎,算一下大概六歲。六歲的孩子難道不應該畫一些陽光明媚的作品嗎?為什麽看起來如此離經叛道?

再翻過一頁,一只體型龐大的蚊子出現在畫面中央,蚊子細長的口器串着一排小人,蚊子腿下方站着一男一女兩個手牽手的小朋友,看得柯熠辭毛骨悚然。

溫翎放下手機,見柯熠辭杵在書櫃前一動不動,便走上前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沒料到這人吓得一抖,猛地合上畫冊,驚慌失措地看向溫翎。

溫翎不理解地歪頭,柯熠辭膽子真的很小,簡簡單單就能被吓住。

“啊,該上課了嗎?”柯熠辭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畫冊塞回原位,火速坐到書桌旁,拿起鉛筆殷勤地問,“我們畫什麽?”

溫翎不明所以地坐回桌邊,他把自己畫的幾只喜鵲展示給柯熠辭看,說:“描,這個。”

“行,沒問題。”柯熠辭滿口答應,他抹掉腦海中蚊子殺人的畫面,專注地描摹喜鵲飛翔的姿态。

樓下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大抵是溫瑞雪回來了,溫翎下樓開門,溫瑞雪提着一袋零食走進來,順手塞給溫翎:“我和彤彤去看電影啦,這是給你帶的。”

“謝謝。”溫翎提着零食袋。

“辭哥在樓上嗎?”溫瑞雪問。

溫翎點頭。

“你們昨晚看的什麽電影?”溫瑞雪走到水槽旁,擰開水龍頭,用冰涼的流水沖洗胳膊消解暑意。

“恐,怖片。”溫翎說,“沒看,完。”

“辭哥家沒空調嗎,讓你看恐怖片降暑。”溫瑞雪拽一張餐巾紙擦手,“爺爺念叨你一晚上,生怕再丢了。”

溫翎提着零食上樓,拆開一袋蝦片放在柯熠辭左手邊,說:“吃。”

“哥,我出門啦。”溫瑞雪站在樓下喊,“晚上別等我吃飯。”

溫翎站在臺階上,身體探出扶手,問:“去,哪?”

“哎呀,找同學玩。”溫瑞雪背對溫翎不知道在忙什麽,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拿上手機離開店門,揮揮手,“拜拜。”店門關上,溫翎似有察覺不對勁,他走到窗戶邊,看着溫瑞雪頂着大太陽穿過十字路口,漸行漸遠。

“我畫完啦。”

柯熠辭的話拽回了溫翎的注意力,他把這一點小異常歸結為自己敏感的神經,于是回到桌旁指導柯熠辭的畫。拾起鉛筆在畫面上修改翅膀的角度,整體結構稍作調整,寫下幾句建議,溫翎把紙推到柯熠辭面前。

“好的,我改一改。”柯熠辭說。

溫翎摁亮平板電腦,調出日歷,距離暑假結束還有十二天,他在開學那天的日期上畫個圈,不舍地嘆氣。

和衆多大學生一樣,溫翎也不喜歡去學校,不是因為課業上的困難,主要是日常溝通。他是走讀生,習慣于獨來獨往,優越的家境更是為他和同學之間的交往劃下一道鴻溝,再加上大學對學生的約束較少,溫翎幾乎沒有參加集體活動的機會。大一時他湊熱鬧加入志願者社團,負責海報設計這一塊的工作,卻也只聚焦于完成任務,因為他口不能言,線下的志願者活動紛紛婉拒了他。

“怎麽啦?”柯熠辭留意到溫翎的怏怏不樂,停下筆問。

溫翎指向日歷上紅圈裏的日期,說:“開學。”

“開學好啊。”柯熠辭說,“到時候我能直接去央美找你玩了。”

溫翎看向柯熠辭,比劃【你要繼續學畫畫嗎?】

“好啊。”柯熠辭說,“等你開學,我帶你去玩密室逃脫。”他給溫翎規劃未來的藍圖,“租一輛房車我們去野三坡,或者去承德避暑。你開學就大四了,有什麽打算嗎?”

【我保研了。】溫翎比劃,【繼續在央美學畫。】

“那太棒了,我們可以盡情地玩。”柯熠辭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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