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報警

下午五點的鬧鈴響起,繪畫課宣告結束,溫翎拿起柯熠辭的草稿紙,右上角貼上日期标簽,放進文件夾。他把平板塞給柯熠辭,屏幕上顯示電影買票網站,溫翎說:“挑。”

柯熠辭正想着晚上沒事幹,他低頭浏覽最近上映的電影,愛情片太無聊,懸疑片太抓人,不方便感情交流,動畫片又太幼稚,選來選去,最終選了一部災難片。

希望劇情演到災難降臨,他能毫不違和地牽住溫翎的手。

溫翎沒有意見地鎖定中間的座位并付款,他比劃【我想把樓下也改成畫室。】

“你父母同意嗎?”柯熠辭問。

【他們迷上了收集金屬徽章,不需要再存放這麽多破爛了。】溫翎比劃。

見溫翎把爸媽的收藏稱之為破爛,柯熠辭笑起來,原來聽話的好孩子也會偷偷在心裏吐槽父母的獵奇品味,他說:“那樓下的東西放到哪兒?”

溫翎想了想,比劃【放到三樓去,或者丢掉。】

此時此刻的師嵘和溫德澤,并不知道寶貝兒子在心裏謀劃着把他們從天南海北收購的收藏品都清理掉,師嵘拿起一個小木乃伊徽章,覺得很适合別在兒子的書包上。溫德澤用水果刀将紅心火龍果切成小塊,紮上兩根牙簽,端到師嵘面前,說:“再有一周小羽和小雪就要開學了。”

“唉。”師嵘吃一塊火龍果,“以前還有個小朋友願意帶小羽玩,兩人這一鬧分手,小羽又要一個人吃午飯了。”

“小孩子的感情嘛,分分合合很正常。”溫德澤說,因為溫翎的童年創傷,夫妻倆極少幹涉溫翎的喜好,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

師嵘出身珠寶世家,世代經營珠寶設計和售賣,師姓在北京城頗有影響力,師嵘更是國內頂尖的珠寶設計師。溫德澤是天津人,從事故宮的文物修複工作,典型的事業單位。師嵘工作忙碌,溫德澤陪伴溫翎的時間更多,也更了解溫翎的脾氣,這孩子外柔內剛,表面好說話實際是頭倔驢。

溫翎打小就倔,溫德澤深有體會,別的小孩吃軟不吃硬,或者欺軟怕硬,溫翎直接軟硬不吃,家裏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打不得罵不得道理也講不通,氣得溫德澤在房間裏轉圈圈。他也慶幸溫翎是這種脾氣,不然這小孩不會帶着一個小女孩和一條狗偷跑出農村,靠賣慘和乞讨跋涉十幾公裏到臨近的縣城求助報社,最終回到他們身邊。

“小羽新交的朋友看起來不錯。”溫德澤說,“帶着小羽到處玩,兩人感情好得很。”

“聽小雪說那個年輕人會讀手語。”師嵘說,“怪不得小羽愛跟他玩。朋友嘛,越換越好。”她咬一塊火龍果肉,漫不經心地說,“談對象哪有一次就成的,多比較比較,挑個最好的。”

溫德澤聽着老婆的海王發言,深感認同,畢竟當年他也是在一衆追求者中憑借相貌和才華與師嵘牽手成功。

溫翎長得像師嵘,脾氣随溫德澤,同時讨了溫家和師家的歡心,長輩們無孔不入的寵愛居然沒有把溫翎養歪,這還要歸結于溫翎的童年。

那段經歷慘痛無比,像一道烙印刻進溫翎的靈魂,人性的扭曲醜惡、善良柔軟,在小孩子開智的混沌之初,給他打了一劑催熟針。

找回溫翎的日子裏,溫德澤和師嵘一并收養了小姑娘和那條叫黃豆的黃狗,只為給溫翎一個溫暖舒适的環境,守護他安穩長大。

溫翎确實如父母所願,聰明伶俐,收斂起倔強,愈發乖巧聽話,照顧起妹妹也有模有樣,做足了大哥哥的風範。師嵘和溫德澤盡量一碗水端平,撫養兩個小孩在師嵘的家庭背景下并不是什麽問題,老人們把小姑娘當成自己的親孫女對待,良好的教育和富養的環境,溫瑞雪的經商天賦初露頭角,她一舉考進央財讀經濟學,這讓師嵘開始考慮把公司交給小女兒的可能性。

“你是誰?”溫瑞雪神情戒備地看着咖啡圓桌旁的中年男人。

“你叫溫瑞雪,對嗎?”中年男人問。

溫瑞雪點頭。

“你應該叫張望男。”中年男人說,“我是你小叔。”

“你瘋了?”溫瑞雪掏出手機摁下110,“我不認識你,我要報警。”

“小閨女,你清楚你爹不姓溫。”中年男人氣定神閑地說,他的話語帶着濃重的河南口音,“跟我回家吧,你爸媽很想你。”

溫瑞雪摁掉報警的電話,中年男人表情一喜,以為說動了小姑娘,他說:“你不是他們的親閨女,他們怎麽可能對你好,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

溫瑞雪打開相機,對着男人的臉拍了一張,中年男人變了臉色,站起身作勢要搶奪手機,溫瑞雪大喊:“快報警,搶劫!”

咖啡廳的店員聞聲吓了一跳,連忙抓起聽筒報警,溫瑞雪借機跑出咖啡廳,另一些熱心的客人将中年男人堵在門口不讓他離開。一連跑過兩個十字路口,溫瑞雪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她前來赴約是因為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電話裏的人說,她的親生父母想見她一面,出于好奇,溫瑞雪一個人來到指定地址,哪知竟遇到了這種走向詭異的事情。

溫瑞雪自打睜眼起,就生活在安徽一處偏僻的農村,她的養母幾乎沒有給過她好臉色,與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小孩是養母的親兒子,比她大一點。根據村裏其他小孩譏笑的話語推斷,她應該是養母花一千塊錢買來,給兒子做童養媳的。

她三歲起承擔起家裏洗衣服的重任,打小喝稀飯導致她營養不良,身形瘦小,蹲在洗衣盆前,伸直手臂都夠不到水盆中央。養母嫌棄溫瑞雪做事拖沓,經常指着她的腦門罵,養母的親兒子也學着母親的刻薄樣子,叽叽喳喳地罵她,污言穢語不斷。

成為溫瑞雪後,她極少想起這些糟爛的往事,努力變得積極開朗,樂觀向上,自從她的名字叫作溫瑞雪,她永遠都是溫瑞雪。

沒有人可以摘掉她的名字。

如此想着,她擡頭看見路旁邊的派出所,步履堅定地踏進門庭,站在值班的民警面前,說:“我要報警。”

“發生什麽事了?”民警小哥問。

“我想上報一起十三年前的人口販賣案件,我是被販賣的人。”溫瑞雪說,“我叫溫瑞雪,本名張望男,我懷疑我是被親生父母賣到安徽阜陽曹窯村作童養媳。”

民警愣住,問:“你親生父母是哪裏人?”

“河南,具體哪裏我不知道。”溫瑞雪說。

“建議你去阜陽那邊的派出所報警。”民警小哥說,他抽一張名片遞給溫瑞雪,“十三年前的事情有些久遠,立案比較困難,你先留下我們所的聯系方式,需要幫助的話及時給我們打電話。”

“好、好的。”溫瑞雪今年剛滿十八,報警已經花費了她所有的勇氣,她收下名片,提出一個額外的請求,“我可以在這裏坐一會兒嗎?我想冷靜一下。”

“可以的,你坐椅子上休息一下吧。”民警小哥說,“需要我給你家人打電話嗎?”

“我自己打,謝謝。”溫瑞雪走到靠牆放置的一排椅子前,坐下,頭枕着牆壁閉上眼睛,疲累溢于言表,她實在不願意回憶灰暗的過去,唯一的亮色是溫翎。

她第一次見溫翎是洗衣服時,一只胖胖的喜鵲落在牆頭,嘎嘎叫了兩聲。她擡頭,低矮的土牆上方探出一個圓圓的腦袋,一個面容清秀、皮膚白皙、明顯不屬于農村的小男孩趴在牆頭,好奇地望着她,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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