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在回北海之前, 赫佩爾打算先去一趟海軍本部。

她本來是打算自己趕路的,但是一笑說要把她送到紅港,所以現在“一期一會”組合還沒有解散。

赫佩爾直接叫來了一艘極光商會的貨輪, 在永久指針的指引下,向紅港全速前進着。

身為中将的軍屬, 她是有紅港升降電梯的優先排隊權的。

但是這個所謂的優先,也要先等個幾天才能排到, 赫佩爾嫌棄太慢,她打算直接飛過紅土大陸。

區區一萬米, 還能攔住她不成了, 她小時候就能飛過去了。

赫佩爾把她的行李都扔在了貨輪上, 她重新收拾出了更簡便的一小份,只裝了一個小挎包。

但這并不意味着她沒有東西要帶回北海。

正相反, 赫佩爾足足安排了六艘貨輪,這些貨輪将按流程走完全部的手續,并将申請保護令, 由海軍一路護送回庫庫倫島。

是他們在前往紅港的路上收到的消息, 促使赫佩爾做出了這個決定。

赫佩爾了解到:已經成功繼位, 被加冕為國王的布萊斯殿下, 以駐島海軍将領叛變為由, 質疑海軍的忠誠,不接受道歉, 并拒絕了世政再次派遣将領去駐軍的提議。

布萊斯殿下, 拒絕了世界政府和海軍本部的駐軍提議。

但是他并沒有停止上供天上金。

赫佩爾從這份情報裏嗅到了某種信號。

她們家布萊斯殿下, 好像在玩一種很新的東西。

而且, 這明明應該是可以成為另一個頭版頭條的消息, 在報紙上卻只字未提, 要不是赫佩爾早早就在庫庫倫島安插上了極光商會的北海分部,她可能就來不及知道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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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佩爾坐在貨輪酒桶形狀的船頭上,将印着迪埃斯大佐臭臉的通緝令折成了一只千紙鶴,海飛吹起她的裙擺,不停的拍打在船頭的印字上。

墨色的發、雪白的脖頸、墨綠的裙擺與鮮紅的Dionysia,這種極致的色彩對比,讓坐在船頭的赫佩爾,像一朵正在怒放的香味濃郁的花,但唯一的觀賞者是個目不能視的男人。

這兩個不用眼睛觀察世界的人,正在聊各自的旅行。

被允許出來放風的淵趴在赫佩爾頭頂,它還是那個小包子的模樣,因為赫佩爾并沒有把情緒還給它。

“要不是現在家裏正亂,我是要請你去北海轉轉的。”

“真的不用老夫幫忙嗎?”

赫佩爾将手中的千紙鶴舉了起來,在猛烈海風的帶動下,紙鶴兩邊的翅膀急速扇動,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不用,我那個叔叔心氣兒高得很,這種對曾經的他來說,可以稱之為丢臉的事情,我就不帶你去刺激他了。”

一笑給他們乘坐的貨輪施加了向上的重力,所以這艘極光貨輪,正用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極快速度全速沖刺着。

坐在船頭的赫佩爾覺得自己在開快艇。

她在呼嘯的風中惬意的眯起眼睛:“重力是很可怕的力量,還好是一笑成為了重力使。”

被誇獎的一笑并沒覺得有什麽:“老夫不過是一介草莽。”

“草莽?哈哈哈,一笑,你可是被【重力】選擇的男人。”赫佩爾起身,站在了船頭上,她松手,将紙鶴扔進了風裏:“早晚會成為舉重若輕之人的。”

他們一行人在傍晚抵達了紅港。

因為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赫佩爾飛躍紅土大陸的行為算是偷渡,所以她打算等夜色降臨的時候再行動。

赫佩爾決定請一笑吃個散夥飯。

一笑的口味很淡,所以這頓散夥飯吃得也異常平淡。

他們去吃了荞麥面。

但這絕

對不是赫佩爾摳門,而是在被甜品“圍毆”了好些天後,一笑現在只想吃碗好吃的荞麥面來犒勞一下自己遭罪的舌頭與胃。

華燈初上。

店鋪外面都是些等待通過紅土大陸的人在游逛。

紅港,一共有兩個,分別緊鄰着紅土大陸兩側,是由世界政府管理,海軍駐軍把守的重要港口。因為建立在亞爾其蔓紅樹之上,所以紅港附近也有着泡泡漂浮。

每一個紅港,都有着兩個可升降的巨型泡泡吊籠,那就是人們必須排隊等待的升降電梯。

那泡泡吊籠大的很,毫不誇張的說,就是塞進去一艘軍艦也輕而易舉。

明明是吞吐量極大的乘用工具,為什麽排隊卻這麽慢呢。

因為那個泡泡吊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用途——供天龍人到下界游玩。

一旦有天龍人要出行,那麽在天龍人返回之前,那些泡泡吊籠将不再對任何人開放使用。

在這紅土大陸的頂部,有着一個獨一無二的國家——聖地·瑪麗喬亞。

那同時也是世界政府總部的所在之處。

瑪麗喬亞的居民只有天龍人,他們是世界貴族,是世界的支配者。

800年前,拯救世界的20個國家的王族,共同建立了世界政府,但只有19個國王帶着他們的家族遷居到了紅土大陸的頂部。

這800年來,國王的後人們一代代的傳承,逐漸以“造物主的後裔”自居。

他們創建了世界政府,世界政府又創建了海軍本部。

所以嚴格來說,世界政府也好,海軍本部也好,都不過是維系天龍人統治的手段罷了。

所謂的海軍三大将,其實就是天龍人的直屬部下。

一旦有人冒犯了天龍人的利益,那麽這個人,将會面對世政和本部最高戰力永無止境的追殺。

這也是人們對天龍人感到恐懼的原因之一。

鼯鼠一直有意無意的避免赫佩爾接觸有關瑪麗喬亞的一切,赫佩爾其實知道,所以她只是很偶爾的,才會用其他更隐晦的身份,去試探世政的手段。

以極光商會與世政官員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鋒來看,赫佩爾覺得,大多數中低層的世政官員,不算特別高明,也沒有無比愚蠢,但确實沒什麽底線。

這也正常,因為中低層的世政官員,只要研究明白如何做一個好奴才,就足夠一輩子榮華富貴,吃喝不愁了。

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

吃完荞麥面的兩個人,各自捧着杯綠茶,享受着難得的惬意時光。

“老夫會一直在紅港待到明天早上。”

“嗯?不是吧一笑,我居然給你留下了這麽不靠譜的印象嗎?”

一笑吹了吹杯中的熱茶,沒有接赫佩爾的話:“在天亮之前,老夫都不會離開的。”

赫佩爾歪頭看了他一會,笑着承了他的情:“嘻嘻嘻,好吧好吧,看來一笑桑對我的偷渡計劃不是很看好呀。”

一笑沉默了一會,遲疑的說道:“或許,并不是計劃本身的問題。”

赫佩爾:……我懷疑你在針對我?

他們在簡陋的小店消磨時間,一直待到了午夜。

兩個人從惡魔果實為什麽可以那麽難吃,聊到各自的生日居然只相差八天。

從冬島要怎麽取暖,聊到佐烏為什麽那麽難找。

從每個人見聞色的開發方向差距好大,聊到荞麥面到底哪裏好吃。

直到紅港的聲音逐漸減弱,直到大部分人都已經結束了這一天,做起了新的夢。

兩個不需要燈光照明的家夥,在黑暗的掩護下,一起站在了紅土大陸面前,向上望着。

赫佩爾将小挎包背好,雙臂獸化,轉頭

對身旁的一笑說道:“那麽,一期一會組合,就正式解散了。很高興認識你呀,一笑。”

一笑低頭,“看”向赫佩爾的位置:“出發吧。”

赫佩爾在一笑的“注視”下,扇了兩下翅膀,寬大的羽翼十分輕松的,便将她送上了半空。

一笑沉默着,為赫佩爾施加了向上的重力。

于是,正用力展翅的赫佩爾,突然就脫離了引力的束縛,只一秒,便沖上了雲端。

她驚訝的往下望。

紅港,已然變成了汪洋中的一簇光點。

“呀嘞呀嘞,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一笑桑~”

突然被抹去了至少一半以上的重力,赫佩爾現在不得不重新适應一下自己的速度。

她順着紅土大陸先橫着飛了一段,用原本全力扇一次翅膀可以滑翔的距離,去估算一笑到底給她抹了多少。

然後她發現,居然有差不多6倍之多。

“這算是仙女教母的魔法嗎?哈哈哈,好厲害啊這個能力!簡直像是在月亮上一樣。”

赫佩爾在高空盤旋着轉了幾圈,又随意的,向不同的方向踢出了幾次岚腳看效果,她甚至收起了翅膀,嘗試着在紅土大陸的側面斜着跑了幾步。

還真別說,跑得還挺順暢。

這就是只有六分之一引力的快樂嗎?

就在赫佩爾莫名沉迷于重力游戲時,突然傳來的,極遠處的心髒跳動聲,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現在已經可以很輕松的,用【聽】籠罩住一個大型島嶼了。

但在這高空之上,之前有的,一直只是風的呼嘯而已。

所以,在聽到這個亂入的心跳聲之後,赫佩爾立刻【聽】了過去。

她想要看看,這個此時此刻,正與她一樣在7千米的高空處停留的人在哪。

赫佩爾單手抓着紅土大陸石壁外側凸出的岩石,就這樣将自己吊在半空中。

她擡頭欣賞着天穹之上的彎月,一心二用的找起了人。

很好找的,畢竟現在,這裏就他們兩個嘛。

“咦?在背面嗎?”

赫佩爾歪頭,重新獸化了雙臂。

她決定去會會這個和她選了同一天“偷渡”的家夥。

真是緣分啊。

不再沉迷體驗“登月”游戲後,赫佩爾不停的攀升,攀升。

她直接飛躍了紅土大陸,向着聽到聲音的位置沖去。

因為之前橫着飛了一段距離,所以赫佩爾現在的位置,其實偏離了原本計劃好的偷渡路線,但對赫佩爾來說,只要飛過去就好,從哪裏飛的并不重要。

只是這邊遠離瑪麗喬亞,自然也是無火無光的。

月初的新月只是淺淺的一彎,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光亮。連月亮都無能為力的事,那漫天星辰自然也幫不上什麽忙。

所以正埋頭向上攀爬的泰格,只是依稀看見了一個淺色的陰影,正急速向自己靠近着。

他防備的拱起身子,做好了随時反擊的準備。

“……嗯?泰格?是你嗎?泰格?”

突然被叫出名字,泰格眯起眼睛,借着微薄的月光,努力看向那個從天而降的女人。

她将墨鏡推到頭頂,又将口罩摘下,塞進了小挎包裏。

泰格回望着那雙俯視着他的琥珀色眼睛,他注視着,這個曾經歸還他一次自由的女人。

他認出了她。

“……是你啊,赫佩爾。”

魚人,生活在魚人島。

而魚人島,是這個世界上,唯二能通過紅土大陸的可選通道。

那個出現在童話故事裏的夢幻之島,就在這紅土大陸底部一萬米的深海之中。

想要從偉大航路的前半段前往後半段,要麽搭乘泡泡吊籠,跨越萬米的高空,要麽就給船只鍍膜,下潛至萬米的深海。

一萬米。

無論選擇哪條路,都要面對這一萬米。

現在,身為魚人的泰格,在攀爬紅土大陸。

他靠着自己的雙臂,一點一點的,執着的爬到了這高處。

在看清那個心跳聲的主人是誰之後,赫佩爾瞬間有了某種明悟。

泰格,不是想要翻越紅土大陸。

他要的,是登頂。

費舍爾·泰格他,要去瑪麗喬亞。

得出這個結論後,赫佩爾甚至有些震驚的炸開了一部分飛羽。

她張了張嘴,略過了所有不再重要的問題,單單只問他:“就你一個人?”

……就他自己?!!

“……對,只有我。”

大抵是知道赫佩爾不會阻攔他,泰格沉默的越過了斜站在石壁上的女人,繼續向高處攀去。

魚人沉默着,無聲無息。

但是他翻騰着的情緒,在赫佩爾【聽】來卻振聾發聩。

是滔天的怒火,是巨大的悲鳴。

他的靈魂,在咆哮啊……

在擦肩而過時,泰格沸騰着的情緒,像是引起了赫佩爾的某種共鳴。

有陣陣麻意從耳根一直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的瞳孔不受控制得收縮了一下。

赫佩爾猛的回頭,看向泰格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麽,但同樣是這個背影,堵住了她想要說出口的話。

只有一個人,沒有同盟、沒有遮掩、沒有能夠幫助他的勢力、亦沒有能夠接應他的同伴,什麽都沒有。

但是他準備好了。

他準備好了去赴死。

赫佩爾将翅膀收攏到面前,焦躁的咬着飛羽。

不對啊泰格,現在的時機完全不對啊!怎麽看都沒有勝算啊!!

但是她說不出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個不停攀向高處的魚人此刻有多堅決。

赫佩爾向泰格的方向輕躍了兩步,但她此刻無論如何,也邁不出那第三步。

她回頭看向了海軍本部的方向。

明明,明明就快要見面了……

那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啊……

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見到鼯鼠,分享他自己對四皇的看法。

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向庫贊炫耀自己的戰果,告訴他自己在新世界留下的安排……

……明明那麽久沒見過面了!明明就快重逢了!!她明明那麽期待着!!!

赫佩爾狠狠的咬着自己的飛羽,這久違的焦躁折磨得她胸悶氣短。

如果跟上泰格,就意味着對天龍人宣戰,對整個世界宣戰,對所有的海軍宣戰。

……對海軍本部宣戰。

為了一個魚人,值得麽。

赫佩爾再次緩緩轉頭,又看向了那個決然的背影。

……不值得嗎?

……做不到啊,做不到看着他去送死啊!

他哪裏有錯嗎?!沒有啊!!憑什麽沒有人幫他啊!!!

赫佩爾終于松口,放開了被自己折磨的飛羽。

她将沒出息的嗚咽聲咽了下去。

有赤紅的血絲悄悄挂上赫佩爾的眼底。

她,終于邁出了第三步。

在這昏暗的天地裏,貓頭鷹張開了她的雙翅,輕松的追趕上了前面的魚人。

她獸化了雙腳,扣住了魚人的肩膀。

貓頭鷹已經成長得足夠強大,再不會因為魚人太重就飛不起來。

“……可惡,可惡啊!你這個蠢貨!!”

她罵罵咧咧的,帶着這個赤紅色的高大魚人一起飛了起來,飛向那個,她曾經一度有意不去【聽】的瑪麗喬亞。

抱歉了,舅舅,你一定會特別生氣吧?

但是她的心、她的靈魂、組成她的一切,都在告訴她——她沒有做錯。

泰格,也沒有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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