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被赫佩爾抓住的泰格懵了一瞬:“……你幹什麽?”
赫佩爾沒有回他, 她一口氣飛上了紅土大陸。但她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往上飛着,直到可以完整的看見瑪麗喬亞的全貌。
……
她遲疑的, 一點點【聽】了過去,邊聽邊回答了泰格的問題。
“當然是幫你啊。”
赫佩爾帶着泰格落回了紅土大陸的頂部,她松開爪子,解除了獸化, 用手背蹭了兩下眼睛:“……啧, 這地方吵到我了。”
回到地面後,泰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他爬紅土大陸爬了快一天,肩膀都要僵了。
泰格有五米多高,所以盡管赫佩爾從一米四幾長到了兩米多,但在他看來, 這丫頭不過就是從一個超級小不點長成了一個小不點而已。
變化不大。
小鬼就是小鬼, 這個時間應該回家睡覺,而不是跟他一起胡鬧。
“你該回去了。”
赫佩爾停下揉眼睛的手,擡頭瞪向泰格:“你該不會以為我在哭吧?”
她指着自己不自覺收縮的瞳孔:“我只是看到了太多浮影, 被吵到了眼睛。”
而且一直嗡嗡嗡的嚷個不停, 偏偏還聽不清在說什麽, 吵得她頭都要大了。
因為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 所以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的赫佩爾, 心情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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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好氣的一腳踹在了泰格的腿上,當然, 并沒有用什麽力:“說吧,你是來幹嘛的, 讓我看看咱倆有沒有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緣分。”
被踹的泰格拎着赫佩爾的胳膊把她提了起來, 像扔貓一樣, 把赫佩爾扔向了紅土大陸的邊緣。
“我記得你是海軍的孩子,別跟着我。”
可惜泰格并沒有成功的把這只貓扔下去。
赫佩爾扣住他的手腕吊在空中,虛着眼睛看他:“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泰格:……
他嘆了口氣,也不去管她了,就這麽帶着只難纏的貓頭鷹向瑪麗喬亞走去。
“我的同胞們在瑪麗喬亞過着地獄般的日子,我要去救他們。”
原來如此,是去救人,不是去殺人。
只是劫獄的話,或許他們今天不用死。
赫佩爾眨眨眼,補充道:“是我們。”
“……你可以不摻和進來的,我只是魚人。”
“如果我會覺得魚人就該死,那五年前也不會去救你。”
赫佩爾看着無需她指路,就自己踏向地牢所在方向的泰格,突然噤了聲。
她松開手,落回地面,跟在泰格身後沉默的走了幾步。
赫佩爾忍不住皺起眉頭,她盯着泰格的背影在心裏念叨起來:
泰格啊泰格,你可是魚人啊,你怎麽可以對瑪麗喬亞地牢的位置這麽了解,這怎麽想都不是件好事吧。
是曾經做過天龍人的奴隸嗎?
如果是的話,那是在被送到北海之前,還是從北海逃走之後發生的事?
赫佩爾凝神【聽】着走在前面的男人。
泰格并不弱,應該說,泰格遠遠強于大多數人。
所以這麽強的泰格,為什麽會被他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人販子抓住。
回憶起曾經被裝在鐵籠裏渾身無力的泰格,和曾經變成布娃娃,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赫佩爾再次煩躁的啧了一聲。
她停下腳步,看着不停前進的泰格發了會呆。
“喂,泰格,你走錯路了。”
“不可能。”
泰格想都沒想的反駁了赫佩爾,然後下一秒,他就被一言不合抓起他就飛的赫佩爾再次帶上了半空。
“我說走錯就是走錯了,照你這麽走要走到什麽時候去,我知道更近更穩妥的路。”
貓頭鷹借着夜色在空中無聲的滑行着:“聽說過閃電戰麽。”
“就這麽死掉太可惜了,我還沒見你笑過。跟我做個【交易】吧,費舍爾·泰格。”
沒有人膽敢冒犯天龍人。
這是一條已經深入人心的認知。
所以瑪麗喬亞的守衛,幾乎是形同虛設的。
此乃傲慢。
但這份傲慢對入侵者來說,卻并不是什麽壞事。
淵早早的就被放了出來,它悄無聲息的在地面鋪開,拱衛着直奔地牢而去的兩個人。
因為被赫佩爾贈予了飛羽,所以踩在淵身上的泰格并沒有受到影響,他看着被黑色吞沒後一動不動的侍衛,一時心情複雜。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被淵用黑色覆蓋住的兩個人快速的移動着,因為幾乎已經與黑夜融為了一體,所以監視電話蟲完全捕捉不到畫面。
在大逃亡開始之前,可不能提前驚動敵人啊。
史黛拉已經死了。
史黛拉已經死了,泰佐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活着。
他躺在屬于自己的監牢裏,面無表情的,直視着牆上連接着自己鎖鏈的鐵環。
他已經做了七年的奴隸。
好像都快要習慣了。
隔壁牢房傳來鐵鏈碰撞的聲音,泰佐洛偏頭看過去。
那是個因為眼睛顏色好看,所以被挖走眼睛的女人。
但泰佐洛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早就不會因為看見這種事而有什麽情緒波動,因為這些事每天都在發生。
好像真的開始習慣了。
只是被挖走眼睛而已,不是還活着麽,雖然他也不知道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他還活着呢,明明每一天都是地獄。
為什麽是他活着。
而不是史黛拉呢。
地牢是沒有光的,天龍人不會給奴隸多餘的東西。
所以兀自發呆的泰佐洛,并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有人站在他隔壁牢房的外面。
直到那個人自己出聲。
“……艾比?”
被驚動的泰佐洛猛的坐起,脖子與四肢上的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赫佩爾沒有理會一旁被吓到的男人,她震驚的望着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艾比。
原本柔順的黑長發被撕扯得參差不齊,緊閉的雙眼微微塌陷,無聲的對赫佩爾宣告着某種信息。
赫佩爾直接扯開了攔在她面前的鐵欄杆,快步走進去,半蹲下身子想要去捧起艾比的臉。
被觸摸的艾比條件反射的向後仰了一下頭,想要躲閃,但又及時的克制住了。
她努力的微笑起來,輕聲的問赫佩爾:“請問,今天的工作是什麽呢?”
“……今天沒有工作。”
是舉着火把走過來的泰格接了她的話,那火把照亮了泰格的身影,也照亮了赫佩爾的臉。
在這附近被關押着的奴隸們,都被火光驚醒,他們不可置信的看了過來。
一個魚人,一個女人。
他們,是來做什麽的?
奴隸們甚至不敢去想那個可能。
泰格将印着編號的鑰匙串扔到赫佩爾旁邊的地上:“他們的項圈都是有炸彈的,要用對應的鑰匙打開。”
聽到這句話,赫佩爾将視線移向箍住艾比脖子的粗鐵圈。
看着那個鑲嵌着炸彈的地方,赫佩爾的食指微微抽動了一下,她緩緩的拿起被扔在地上的鑰匙串,找出艾比的編號,将她的項
圈打開了。
鐵制品掉落在地,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那聲音重重的砸在泰佐洛的腦子裏,把他的麻木砸了個粉碎。
……是了,這種奴隸的生活,怎麽可能習慣呢。
每一天,每一天,過得都是豬狗不如的日子。
要進行“表演”供天龍人取樂,要拼命的勞動才能換得一口水喝,要給出行的天龍人當坐騎,爬的慢了就要挨鞭子,表情不好看也要挨鞭子。
但這已經是頗得寵愛的奴隸才能擁有的待遇,這已經是他能過上的,最好的生活了。
怎麽可能習慣啊!!
泰佐洛不自覺得睜大了雙眼,緊緊得盯着,那個被挖走眼睛的女人身上,逐漸被解下的鎖鏈。
她是自由了嗎??
她是自由了嗎?!!
被緊盯的艾比也反應了過來,這個來找她的人,似乎不是平時的管理者。
艾比緊張得開始發抖,她看不見了,她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辦,是認識她的人來救她了嗎?是誰呢?真的是來救她的嗎?
赫佩爾黑着臉,将手掌放在艾比的頭頂,揉了兩把她幹枯的碎發。
人類果然是一種無法感同身受的動物。
在看見艾比之前,赫佩爾更多的,只是遵從着自己的本心,選擇去做她認為正确的事。
她知道奴隸的命運有多麽悲慘,她知道泰格對自己同胞的遭遇有多麽憤怒。
她也憤怒,但她還能保有理智。
就好像是看到一場慘劇,她可以向遇難者施以援手,或是共赴一場向死而生的局。
她雖然憤怒,但這種憤怒遠遠不夠,她是無法真正理解泰格的。
但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也成為了這場慘劇的一員後。
赫佩爾才真正的與泰格有了共鳴。
她撫摸着艾比臉上的傷疤,對站在她身後的魚人說道:“你說的對,大鬧一場吧,有什麽好遮掩的呢。”
在來這邊的路上,他們兩個人就如何劫獄小小的争論過一次。
原本赫佩爾是不贊同太快暴露的,她覺得信息差是很重要的戰略資源,但是現在她無所謂了,她只想好好報複一下。
就像泰格說的那樣。
大鬧一場,
讓“神”知道是誰在與他們為敵。
赫佩爾安撫完艾比後,順手扯開了泰佐洛的牢籠,她蹲在這個淚流滿面的男人面前,翻起了他對應的鑰匙:“哭什麽,留點力氣來幫我,這裏還這麽多人被鎖着呢。”
赫佩爾解開了那個箍住他七年的項圈,至于四肢上沒有炸彈的普通鎖鏈,則是直接被她掰開了。
赫佩爾起身,對這個灰綠色頭發的男人伸出了手:“來吧,要忙起來了。”
泰佐洛才發現自己在哭。
但他控制不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他大抵是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掙紮着活下來了。
即便他早已絕望,早就認清了或許就要作為奴隸過完這屈辱的一生,或許連全屍都留不下。
但在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內心深處,他一直在微弱的期待着,一直在卑微的祈求着。
【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們。】
泰佐洛痛哭流涕的握住了那只伸到他面前的手。
史黛拉,要是你還活着該多好啊,真的有人來救我們了啊……
巨大的悲恸席卷了他,泰佐洛努力睜大雙眼,看着已經去給其他奴隸解鎖的兩個恩人。
他握着分給他的鑰匙串,也加入了這場行動之中。
淚水不斷的滴落在地,恸哭響徹地牢。
那是重獲新生的奴隸們,終于重回人間的
第一聲咆哮。
自由了。
泰格放了一把火。
火舌舔舐着瑪麗喬亞外圍的建築圈。
越來越多的人被解開了鎖鏈,然後又加入了這場拯救行動之中。
他們才不管什麽魚人還是人類,就像泰格與赫佩爾平等的拯救着每一個奴隸那樣,奴隸們,也平等的拯救着對方。
身在這個地獄的,都是遭受苦難的同胞,他們是一樣的。
赫佩爾聽着逐漸亂起來的瑪麗喬亞,讓淵構築出了兩條通向不同方向的拱形隧道。
“聽着,左邊黑色的這個,是通往新世界的方向,而右邊藍色這個,則是去偉大航路前半段。如果沒有非要去樂園的理由,那就都往新世界跑。”
赫佩爾對站在她面前的奴隸們說道:“不要碰到這些顏色,那很危險,你們只要埋頭跑向泡泡吊籠就可以了,如果來不及乘坐吊籠就被追兵追上的話,那大喊着救命跳下去也無妨。”
“現在下面有着一個只要向他求救,就不會對你們置之不理的大好人。就當是仙女教母的魔法吧,在太陽升起之前,魔法都是有效的。”
“所以,如果被追上的話,就大喊着救命跳下去吧!”
明明只是空口白話,但被鼓勵着從萬米高空跳下去的人們,卻堅信不已。
他們互相攙扶着從地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的重新站了起來,他們大聲的感謝着恩人們,然後義無反顧的,跑向了那個散發着可怕氣息的黑色隧道。
扭曲的黑色像是暗火,滿是詭秘與危險,像是正等待着将他們吞吃入腹的深淵。
但這并不是通向死亡的道路,恰恰相反,這是他們能夠逃離地獄的,唯一的生路啊。
已不再是奴隸的人們,克制着生理上的恐懼與退意,咬牙跑進了黑暗裏。
那位大人說過的,
只要在太陽升起之前跑出去就可以了。
他們堅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