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泡泡吊籠落地之前, 赫佩爾到底是将那個舉了半天的情緒球砸了出去。
不過,她有控制份量。
更何況,還有鶴中将。
要是真的有海兵承受不住這份徹骨的涼, 鶴中将一定會用能力幫忙洗幹淨的。
藍色的情緒海漫過僅存的四艘軍艦, 不會月步的海兵們, 被呼嘯而過的浪潮攥住,拖向了陰郁的深處。
可那些會月步的海兵,反應反而更加奇怪。
他們雖然也如臨大敵的看着撲面而來的“浪”, 但是卻沒有躲,很有點視死如歸的架勢,就那麽站在原地等待着被吞沒。
會跟着庫贊出任務的兵, 自然都是他的人, 也自然, 都受過鸮的恩惠。
就連剛剛被鸮一腳報廢掉的軍艦, 也是當初鸮出錢給他們額外添置的。
是鸮出錢, 在原本編制規定的基礎之上, 提供他們更多的醫療資源, 提供更多的武器彈藥, 是鸮為他們包下足夠大的訓練場,投入更多的訓練器械。
也是鸮,在他們的戰友, 因為不能再戰鬥而被政府抛棄的時候,給了他們尊嚴與溫飽。
只要是因傷殘退伍的海兵, 都可以在鸮的引薦下,在極光商會找到一份自己尚能勝任的工作。
而這樣的鸮, 現在變成了他們的敵人。
因為她冒犯了天龍人。
那些, 天龍人。
……軍人, 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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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現在是敵人。
但敵人太過強大,他們只是被打敗了而已。
在被巨大的悲傷席卷之前,海兵們偷偷的松了一口氣,他們在失去理智之前互相打起了眉眼官司。
‘小子,你挺得過去麽。’
‘小看誰呢。’
‘區,區區區區區負面情緒……’
從泡泡吊籠裏走出來的魚人們,被遠處此起彼伏的嚎哭聲吓了一跳,他們短暫的駐足,又被泰格叫走了。
傷痕累累的魚人們,知道自己現在就是拖累,長久的饑渴,與不曾徹底愈合過的傷口,導致這些魚人們十分虛弱。
但他們依舊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大海跑去。
他們要回到海裏去。
泰格選了個剛從地面浮起的大泡泡,将艾比裝了進去,想起赫佩爾的囑咐後,他又多套了幾層。
泰格看着手裏一圈套一圈的泡泡,不确定的捏了一下。
這夠結實了吧,應該能堅持到魚人島。
“阿拉丁,你帶着這個女人先走,我去幫幫赫佩爾。”
被稱呼為阿拉丁的男人,是一位體型巨大的多須鼬魚人魚,因為與傳說中美麗的人魚完全不沾邊,所以被天龍人厭棄,日子過得很苦。
他接過坐在泡泡裏的艾比,對泰格點點頭。
“您們二位……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被泰格與阿拉丁擔憂着的赫佩爾這邊,現在陷入了某種僵局裏。
庫贊站在原地,同樣沒有躲閃這場情緒海嘯,但與哭天搶地的海兵們不同,這場令人窒息的災難并不能傷他分毫。
與泰格不同,庫贊并沒有赫佩爾的羽毛。
他也不需要羽毛。
因為庫贊,是赫佩爾的【眷者】。
他對她有着無所求的供奉。
感情,在赫佩爾面前是無所遁形的。
因為感情在她眼裏是有形的力量。
她看得到,也聽得到。
雖然【眷者】那種類似賜福一樣的被動免疫,她随時都可以收回來。
但從庫贊還好好的站在能量場裏就可以得知,赫佩爾她,并沒有收回那份賜福。
最後,是聽到魚人聲音的赫佩爾先動了。
她猛的沖了過去,旋身狠狠一踢,用包裹着武裝色霸氣的腿橫掃向庫贊的腦袋,想要将他踢離岸邊。
庫贊在赫佩爾動起來的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他及時的擡起手,一把抓住了即将踢向他太陽穴的小腿。
兩股武裝色霸氣碰撞在一起,只一秒,便碾碎了附近所有的甲板。
庫贊直接被這股大力踢飛了出去,但也只是被踢飛了而已,并沒有造成什麽實際上的傷害。
他握着赫佩爾的腳踝,緩緩收力,卻沒有立刻冰封她。
庫贊向被他拖着一起因慣性沖向海面的人問道:“想好之後要怎麽辦了麽?”
赫佩爾用沒有被抓住的另一只腳踩向庫贊的臉,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用上武裝色。
于是庫贊便也沒有抵擋,他平靜的看着貓頭鷹小小姐将自己踩碎了。
碎成粉末的冰晶落向海面,在被海浪拍到之前,又重新變回了男人的樣子。
他發動了能力,将所落之處以及臨近的海域全部冰封,海水不再湧動,有絲絲寒氣從他的身上止不住的向外飄散。
但赫佩爾不合時宜的笑了起來。
她忍不住單手捂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看向對面那個氣息危險的男人。
“啊,抱歉,我不該笑場的。”
她先是為自己的失禮敷衍的道了個歉,但嘴邊的笑意卻怎麽也止不住,甚至有往更燦爛的方向轉變的趨勢。
“可是我真的蠻開心的,呀,你剛才在猶豫吧?”
貓頭鷹一掃之前的難過,笑嘻嘻的看向庫贊:“你猶豫了,我聽到了,嘻嘻嘻。”
庫贊看着兀自笑得開心的赫佩爾,沉默了一下,然後擡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神情微妙的感慨:“你的這個能力,真的很犯規啊。”
赫佩爾維持着難得的好心情,一邊笑得開懷,一邊兇殘的攻了上去,招招都往致命的位置下狠手。
感謝仙女教母的魔法,貓頭鷹現在的速度與力量,都是往常的六倍。
她指槍岚腳一起上,一副要把庫贊撕碎的樣子。
但庫贊畢竟是海軍大将,雖然他不知道赫佩爾的速度為什麽突然追上了他,但他仍能游刃有餘的與赫佩爾過招。
兩個明明只要有所【接觸】就能讓對方斃命的家夥,有來有往的比拼上了體術。
庫贊側身,避過想要刺穿他心髒的頭發,無奈的問用上生命歸還的赫佩爾:“真的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嗎,貓頭鷹小小姐。”
纏繞着武裝色霸氣的頭發在庫贊身側危險的浮動着,赫佩爾歪頭,全神貫注的【聽】着他的聲音:“我已經很溫柔了。”
她躍上半空,俯視着這個陪她一起拖延時間的男人。
未曾被她使用過的【絕望】像無處不在的霧氣,漂浮在兩個人的頭頂。
赫佩爾收斂了笑意,輕聲問庫贊:“你知道我在天龍人的地牢裏看到了誰嗎?是艾比啊,是在馬林福德工作的艾比啊。”
她微微降落,湊近庫贊的臉,近距離的與他對視着,讓他好好看清自己眼裏的怒火:“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香波地永遠也打掃不幹淨,除非它真正的主人死去。”
赫佩爾伸手捏住了庫贊的下巴,力氣大到直接将他的骨頭捏碎,再次變成了冰。
“我居然傻到還會對奴隸主抱有希望。”
【憤怒】點燃了赫佩爾深琥珀的眸子,庫贊看到她雙眼深處流轉起了暗紅色。
但他此刻只能沉默。
沉默,且無言以對。
赫佩爾不再折磨庫贊的下巴,她将手掌蓋在他的側臉上,嘆了口氣:“我還是很喜歡海軍
的,但是我突然發現,你們,擋到我的路了。”
在庫贊反應過來之前,赫佩爾手掌虛握,突然收回了她的賜福。
淺淡的金線被赫佩爾從庫贊臉上挑起,與此同時,徘徊已久的【絕望】如數向庫贊沖去。
庫贊瞳孔緊縮,他下意識急速向後閃避,拉開了與赫佩爾的距離。
有如實質的絕望們拔地而起,阻隔了庫贊看向赫佩爾的視線。
她用黑色的牢籠将他倒扣在了冰面上。
赫佩爾撚着纏繞在指尖的金線,又出神的【聽】了一會庫贊的聲音。
“海流過肩摔!”
有巨大而猛烈的海流從底部沖破了被冰封的海面,泰格從海裏上浮,向赫佩爾伸出了手。
“走吧。”
“……嗯,好。”
赫佩爾拿出在蛋糕島買的紅樹推筒,按出了一個足以容納她的泡泡。
貓頭鷹跳進泡泡裏,飄向了等待已久的魚人。
在被泰格攬住沉入海底之前,赫佩爾最後望了一眼那個暫時困住庫贊的牢籠。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
魚人在海水裏的速度很快,攬着泡泡的泰格全速向深海游去,他們要前往那個傳說中的魚人島。
那是所有魚人和人魚的家。
是海底的王國。
赫佩爾突然察覺到身上的重力回來了,于是她便知道,天亮了。
太陽,升起來了。
在這陽光無法抵達的深海之中,赫佩爾向上伸出手,散去了留在海平面之上的所有【絕望】。
但她也沒有再将它們收回,就那樣讓它們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淵在赫佩爾體內不滿的發出聲音,抗議主人把它的口糧丢了。
但是,小呆瓜啊,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絕望了,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去在乎那一丁點呢。
攔住庫贊的黑色牢籠在同一時刻散去,他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冰面,又看了眼東邊升起的朝陽。
“唉。”
庫贊煩躁的按着自己的額頭。
“還是那麽讓人頭疼啊,貓頭鷹小小姐。”
他走到那個被破開的大洞面前,蹲下身,将手插進了海水裏。
其實如果他現在發動能力,是可以把那個帶走赫佩爾的魚人凍住并抓出來的。
但庫贊只是将手泡在海水裏,看着起伏的浪發了會呆。
“啧,所以為什麽要拿走。”
明明都已經給他了,那明明,是他的東西……
……他就這麽,不值得被信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