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七、意外之外
向前最後三天內一共只睡了七個小時,腦袋早就飄得找不着北了,警覺性自然創歷史新低,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一個黑洞洞的鏡頭正對着他。
上頭來了新指令,雖然高度表揚了他們此次的行動和能力,只不過趁熱打鐵之下,行動組的七個人武裝都不曾卸下,在各方媒體漫天的贊揚聲中繼續無私而魄力地執行下一個任務——護送香港警隊安全順利進港。
這次抓獲的團夥只是游走在金三角地帶衆多銷毒商之一,他們手中的毒品流經其他方面之手,銷往世界各地。
直白來說,毒品的直接銷售并不是出自他們之手,他們只是中繼站一樣的存在,和他們進行交易的将會是各路手握數條或是數十條、數百條銷售路徑的毒販甚至是大毒枭。
青蓮堂的合成毒品市場做得開做得大,可是貪心得始終沒有放開傳統毒品,從金三角到金新月,誰也說不準這個社團手裏究竟握有多少資源。
這夥人此番的交易對象極有可能就是青蓮堂,因為交易訊息走漏才會被香港方面一路追擊到H市,這次抓捕回去要從他們口中撬出來的證詞對于全國的掃毒界來說都将是一次重大的突破。
向前一身倦意地坐進車內,将頭靠在椅背上死死閉着眼睛,生理反應之下眼角迅速潮濕,羅旭中在前排抛了瓶礦泉水過來,向前眼都沒睜,擰開直接灌了幾口,從嗓門一路就涼到了胃。
昨天夜裏就開始變天,眼看着雨雲就要飄過來,冷空氣再一摻和,這一場雪鐵定是跑不掉的了。
羅旭中隔着黑色玻璃看了眼外面的天空,搓了把自己蹉跎的胡渣老臉,深沉地嘆了口氣,“我操,趕着下雪前将這些佛爺送走就是最好!加班加到我們這樣的廢寝忘食無私奉獻也真是夠給黨和人民的面子了。”
向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拼命揉着鼻梁,雖然當初他選擇了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就不允許他在面臨此時這種境況時怕苦嫌累,但是此時此刻的他真的很想摟着丁一寧睡上它個三天三夜,天王老子來了都別想吵醒他!
“師兄手機借我,我的沒電了。”
羅旭中暧昧地斜眼看着向前,“裝!剛讓你打你還嫌這嫌那,有種就一直憋到回家?”
向前嘿嘿笑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揉着腦袋,“我那時候不是不知道上頭還有新任務麽?”
羅旭中将自己也沒剩下多少電茍延殘喘的手機扔給向前,調整了座椅的角度,争分奪秒地眯上一會。
已經有十天沒有見面了,自從認識之後還真的沒有過這麽長一段時間,連聲音都是聽不到的,哪怕是局勢高度緊張的時候,腦海裏都從未停止過對于那個人的思念。
難怪人家會說“小別勝新婚”,真正分開一段時間才切身醒悟,原來愛已經這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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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屏息凝神地靜靜聽着電話裏的雜音,“嘟”的一聲後就已被迅速接起,弄得他這個打電話的倒有些措手不及,“喂、喂?是我。”
丁一寧并沒有吭聲,綿長的呼吸透過聽筒直接傳入向前的耳朵,靜谧中的永恒,透着安心和寧靜。
想象着那人面無表情握着手機的模樣,纖長的睫毛沒有規律地膠合然後分開,越是平靜實則越是生氣。
惹惱這個人其實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向前卻突然笑了起來,帶着七分傻氣三分安然,丁一寧無法繼續沉默下去,無奈地嘆着氣,“作為莫名失蹤十天的罪魁禍首,我真心不知道你到底是用哪根神經,此時此刻竟然還能在我面前笑出來?”
向前咧着嘴,“我又不是真的在你面前,就笑一下沒有關系。”
丁一寧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感受着那顆冷凝下去的心髒漸漸複蘇的聲音細節,突然嚴肅而認真地說道,“那就快些回到我身邊站到我面前。”
“哎!”
向前樂不可支,想說的似乎還有很多,可是到了嗓子眼能說出來的卻又貧瘠可憐,于是兩個人也只剩下隔着電話默不吭聲地聆聽對方的呼吸,細數那些不敢遺漏的心跳。
心一落回原位,丁一寧就有些自嘲地感覺自己也許是太敏感,或許真的是杞人憂天,無論如何,平安是福沒事就好,僵死的面部表情逐漸開化,只不過一個會心的笑容還沒有綻放完全,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爆炸,緊接着是人的怒吼,随後電話就斷了線,一片忙音之中,丁一寧盯着電視機,整個人有些懵。
向前正和丁一寧你侬我侬玩兒溫馨甜蜜,羅旭中眯着眼閉目養神,車隊早前就已經出發,這會兒離了媒體追擊,一路開進了樹林。
誰也沒想到,已經收了網了竟然還會有伏擊,而且準備充沛、火力密集,顯然是一場精心而周密的計劃。
向前他們的車在隊尾斷後,前方發生爆炸的時候,開車的警察猛打方向盤才避免了追尾,只不過車一停下就遭到了槍林彈雨的侵襲。
情況緊急,向前在巨大慣性的沖擊下整個身體都撞向了車門,腦袋磕在車窗上,緊跟而來的一發子彈擦着他的後腦勺擊碎了兩面的車窗玻璃,讓向前心悸得愣在原地。
“趴下!!”
羅旭中聲嘶力竭的一聲斷喝喚回了向前的神志,他就勢撲到車座底下,摸到剛才震飛的手機,迅速打進了警局請求支援。
最快的救援也要等上半個小時,對方人數不明火力不明,躲避并不是長久之計,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
押運那十三個人的皮卡整個被炸掉,車後輪已經被炸飛,整輛車歪到一邊車頭已經起火,眼看着就要引發二次爆炸,鮮血順着車頂的帆布棚汩汩往外直冒,恐怕車上的兩名警察也是兇多吉少。
其他還能行動的警察們冷靜過後,迅速組織起了反擊,向前他們一車四個警察守住四方窗口,以車身為掩體,時不時對子彈射過來的方向給予反擊。
戰火膠着,生死命懸一線。
驟然而至的一枚榴彈帶着死神的問候光顧了這片修羅戰場,令人心尖發顫的呼嘯聲尖銳地穿腦而入,向前的腦海中丁一寧的臉一晃而過,随後整個人便在爆炸引發的巨大沖擊下徹底昏死了過去。
向前的電話斷線的時候,車隊出城剛不久,丁一寧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沖出了門。
小何的車剛好到樓下,丁一寧跑過去幾乎是粗魯地将小何扯了出來,利索地鑽進去關門發動,一氣呵成,帶着一臉決絕将小汽車開成了一個飛碟。
小何在寒風中哆嗦了半天才找回理智,連忙給晁遠打去電話,晁遠聽完心裏一咯噔,早間新聞他碰巧看了,知道丁一寧八成是去追向前了,可人都确認安全了怎麽還這麽風風火火的呢?
疑惑所帶來的不安非常明顯,晁遠左右一想,還是不敢怠慢,趕緊将邵亮緊急召喚回來,緊跟着丁一寧就追了過去。
氣溫比起早晨還要低,冷風灌得人後背都冷僵着,丁一寧踩油門的腳有些顫抖,雙手死死抓着方向盤,恨不得眼前那輛車裏就坐着那個笨蛋。
沒一會兒空中開始零零散散地飄起細小的銀豆子,啪啪地砸在擋風玻璃上,車內的濕熱氣息将車窗都染上一層模糊不清的霧氣。
丁一寧在高速上車速已經飙到了時速一百二,前方有一輛礙眼的“龜速”豐田,丁一寧看都沒看後視鏡直接在高速上變道,緊追而來的一輛別克來不及剎車,轟轟烈烈地就撞上了丁一寧的車。
丁一寧的頭部遭遇重擊,胸部斷了三根肋骨,左腿被變形的車門擠傷,膝蓋骨險些碎成渣渣,被送去醫院搶救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都出氣多進氣少了。
邵亮将H市腦科和骨科最好的醫生請來,專家會診後經過四十八個小時的驚險搶救,好歹是将丁一寧的小命從閻王手裏讨要了回來。
看着EICU裏渾身都插着管子的丁一寧,邵亮抓過晁遠的手死死攥緊,“你說這混蛋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
“因為他是混蛋。”晁遠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平波無奇,可是邵亮還是聽出了那拼命壓制的哭意。
兩個星期後,丁一寧的精神已經有所恢複,只不過仍然是靡靡不振的模樣,因為需要做開顱手術,連着那些染血的部分一起頭發已經被剃得一根不剩,前額的重創經過處理裹着一層白色帶血的紗布,臉部浮腫得厲害,撞擊後的青腫淤痕還沒有散去,眼球卻是微微往外凸起,血絲密布。
遍布刮痕擦傷的胳膊上還插着一瓶藥水,這幾天輸液過于密集,胳膊上的血管都變得腫大,一天下來光是輸液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十個小時,只能兩條胳膊輪換着來。
好在腿骨并沒有完全粉碎,裝了鋼架打了石膏用支架沒日沒夜地吊着。
疼,拆骨噬心的疼,沒有親身經歷當真是無法想象的疼痛。
可是丁一寧哪怕是醒着也沒有絲毫不耐,仿佛那些疼痛都是別人的,與他無關,他總是在昏睡,清醒的那一小會兒也是茫茫然地瞪着天花板,無悲無喜,讓人完全猜不透。
向右一看他醒過來就忍不住痛哭,她緊緊捂着自己的嘴任由熱淚濕了一大片,丁一寧仍然只管盯着天花板,好像向前成了蜘蛛俠了一樣,有時候向右的抽噎也會引起他的注意,這時他就會有些艱難地張張嘴,緩慢地将手挪向向右。
每當向右忍住眼淚湊過去的時候,只能聽到丁一寧反複說着同一句話,他用一種氣若游絲的虛弱和絕望堅持說着,“阿右……對不起……我沒能追回你哥哥……”
這只會讓向右更加泣不成聲,一時之間難以名狀的悲傷迅速籠罩在病房裏。
那天的劫難過後,皮卡上的十五個人無一人生還,此外又有兩名警察犧牲,羅旭中等六位重傷員經過醫院的搶救已經脫離危險,只不過獨獨缺了向前。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向右不知道她哥哥還能不能找回來,但是她知道,丁大哥的命必須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