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四、他是我的家人
說不害怕不擔心那純屬瞎掰哧欺騙智商偏低人群,向前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滿手心的汗,用力纏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都變得黏唧唧,指尖冰涼,感覺動脈血管中的血液帶着越來越用力的劇烈跳動洶湧而來,茫茫血色中,丁一寧最後轉身的一句“等我”卻帶給他莫大的鼓舞以及最為彌足珍貴的堅定和勇氣。
對啊,他們只是相愛然後在一起,只是如此又究竟是犯了哪一條法律才變得這樣天理難容,以至于連家人都要遭受殃及?
他們只是想要在一起,何錯之有?
不,錯的不是他們。
心中的惶恐漸漸散去,當心神不再搖擺,他就又變成了那個凡事都要講道理的耿直不阿的小警察,他努力用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态,坦然地看着丁晖,“就算您是将軍,如果您所謂的特權傷害了我的家人,那我也不會因為懼怕而退縮沉默,因為我始終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總有特權失效的時候,總還有正義保護着的地方,哦,還有,丁一寧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家人,傷害他同樣算在內,将軍。”
才二十五歲,嫩得都能擠出水來的毛頭小子就這樣坦率直接地當面挑釁将軍的威嚴,丁晖稍微回憶了一番,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麽有骨氣的年輕人了,如果,如果他不是兒子的男朋友,這勢必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新動力。
真是可惜了……
丁晖卸去上半身不知不覺間緊繃起來的力量,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根煙悠然地抽起來,直到這支煙燃了一半,才擡眼傲然地睨着向前,“所以,你打算用生命、時間還是金錢、權勢來和我對抗?不,你無能得根本不堪一擊。”
“都不是,是用這裏,将軍。”并沒有被激怒,向前伸出右手穩穩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笑話!以你的智商?”
丁将軍的反應是本能的,鄙視不是他本意,向前看着那頗為生動和微妙的表情,突然咧嘴笑出八顆大牙,明晃晃閃得丁将軍不由有些心虛,“雖然我智商還可以,但還不足以打敗您,我需要倚靠的不是我自己的腦袋,而是我腦袋上的軍用高科技。”
丁晖臉色一放,他謹慎地排查着向前的腦袋,思緒千轉百回,軍用?還高科技?等等……趙宇……
“陸飒!”
将軍一聲吼,陸飒急忙到位,“到!”
“找趙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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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飒給趙宇打電話的時候,忍不住好奇偷偷瞟了眼站成一根标杆的向前,微妙地察覺到他身上的氣場好像不太一樣,無暇顧及太多,趙宇的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趙宇,你給丁一寧弄了什麽玩意兒?”
趙宇還以為是陸無賴的電話,一時放松警惕,直接被自家老師陰恻恻風雨欲來的語氣震懾住,好一會兒才找回心神,“隊裏剛普及的監聽定位膠貼啊……老師,怎、怎麽了?喝!不會是向前……”
“影像資料還在你手裏麽?”
趙宇心驚肉跳,用腳趾頭都能猜到老師會和向前來一場怎樣恃強淩弱欺負壓榨晚輩的對話,這手資料要是流出去還得了?!部隊的黑幕已經夠多了,這次再實打實來一個證據确鑿,完了!完了!!
趙宇膽戰心驚,欲哭無淚,看着窗外不斷流竄而過的風景,狠狠咽了咽口水,“老師……我現在已經離開了H市,設備都還放在公寓裏呢……”
丁晖倒抽一口涼氣,陸飒看着将軍臉上的不淡定突然跟着就不淡定了,他陰沉着眼瞅着氣定神閑的向前,實在想象不到就憑他這樣一個沒背景沒權勢的人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讓将軍如此慌張。
“立、刻!馬、上!回去銷毀所有的證據!!”
丁晖幾乎是用盡全力克制爆發的怒氣,一字一頓下達命令,怒火中燒的雙眼銳利地剜着向前,恨不得啖肉噬血,帳篷中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恰在此時厚重的棉布簾子突然被掀起,伴随着一道進來的是一陣爽朗的笑聲,“老丁啊,你躲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還真是讓我好一通找啊!”
屋裏的三個人都是一臉錯愕地瞪着門邊的人,向前眨巴着眼,用力揉一揉,接着撲棱一下,驚喜地喊道,“局長,您怎麽在這兒?!”
丁晖血光大盛的瞳仁忽明忽暗,鷹隼般盯着走進帳篷還要拍出一身灰塵的葛墨林,冷僵了片刻,突然頹力地坐回到椅子上。
“處理點家事也要勞煩葛局長千裏迢迢特地跑來麽?”
葛墨林還穿着正式的局長制服,顯然是匆匆趕來,他不動聲色地目測着向前是否完好安全,老大不客氣地給自己找了張凳子坐下,笑眯眯地說道,“好歹是我們警方的人,被你咋呼咋呼地用軍用直升機接過來做客,說得不清楚落了話柄,被人亂嚼舌根子不是要鬧誤會麽?我剛好在隔壁市開會,趕巧了就過來看看老朋友敘敘舊。”
丁晖冷哼了一聲,倒是很自然地抛了一只煙過去,葛墨林眼睛一亮,逮過來細細一看,“喝!哪個熊孩子孝敬你的?竟然還是軟中華啊!我聞一聞!”
說着還真的也就湊過去拼命聞了聞,如癡如醉的模樣太招人嫌棄了,只不過完全沒有要點燃的意思,丁晖有些詫異地挑眉,葛墨林笑笑,“老鄧身體不好,早就戒了,倒是你,明明醫生讓你戒戒戒,你還要背着阿清偷着解饞,小陸啊,這事兒你可得好好跟你師母彙報彙報!”
陸飒站在一邊,很是尴尬地看着自己老師,無奈地幹笑打着哈哈,丁晖走過去抄手想将葛墨林手裏的煙搶走,“不抽還我,比寧清還要啰嗦!”
葛墨林手一擺躲過去,“別啊,好歹我收着過幹瘾也好,好了好了,你也是,這麽大年紀了,還跟孩子置氣,我這隊員都快四個月沒着家了,家裏人都給急瘋了都,你這不厚道的,風風火火地就把人拉這荒地兒上來,沒什麽事我正好一路将人帶回去啊。”
丁晖臉色一冷,垂眸冷冷看着葛墨林,“我說了是家事,你管太寬了,老葛。”
葛墨林和丁晖還有寧清是高中同學,老朋友多少年了,拜過把子的,看丁一寧就跟自己親兒子似的,能不知道他那些事?
前段時間隐隐約約知道向前大概也許可能是和丁一寧同居了,當時還想着找時間跟他倆聊聊天兒呢,沒想到事兒多一耽擱,向前被綁了不說,這回好不容易救出來就直接被這暴脾氣的丁晖給截了過來。
好在魏忠這孩子比較靠譜,緊急通知了他,丁晖的脾氣他太了解了,他也聽常炳生提過向前這小夥兒,這個浮躁的社會還能保有純真的正義真的已屬罕見,這兩個人正面交鋒他還真說不上到底誰占上風,當時他剛好在隔壁市開會,所以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眼下看來還沒捅什麽大簍子,真是萬幸。
葛墨林将那支煙別到耳後,微仰着頭看着冷面羅剎,“一寧的男朋友你承認過?一寧願意回家了?還家事,也不怕咬着自己舌頭。不管怎樣,這人是我們警方的,我的人我現在就要帶走。”
“你!”一句話直接戳中将軍的痛腳,丁晖氣得啥也說不出來,是啊,這都五年了,那個混小子在外頭玩飄了,都沒有一時一刻想到過要回來!真是太可恨了!
“丁一寧是我的家人,他父親找我确實是家事,局長。”
向前無辜的聲音說着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腦子直白得葛墨林直接捂住臉不忍直視,丁晖訝異地回身看着一臉坦然的向前,突然暴起,“誰是你的家人?!他是他,你是你,你要是還敢纏着他不放,有你的好果子吃!”
葛墨林不贊成地直皺眉,剛要開口,向前面向他們轉過身體,标準的跨立,語氣平靜地插道,“将軍,請問您幸福麽?您帶給丁一寧幸福了麽?”
一句話問得丁晖直接愣住,葛墨林一副有好戲看的興奮表情,識趣地住嘴,靜觀其變。
向前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勢,倒豆子一樣一輩子沒這麽順溜地說過話,“我不知道您這樣的大人物所謂的‘家’是什麽樣的概念,只不過對于我來說,家就是安心,當我想到我喜歡的是丁一寧的時候會安心,當我想到我下班回去的家裏有丁一寧的時候會安心,我們牽手共同面對每一天的太陽,努力活在每一分每一秒之中,就算有争吵也不會放開,想要一直陪伴在彼此身邊的心跟普通的夫妻沒有任何區別,如果這樣的生活在您看來仍舊是肮髒不堪的,那我請問您,您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和我們的到底有什麽不一樣?還是您介意我是男人,不能給丁家傳宗接代?不,您身為我黨的高級将領,不應該保有這樣封建的思想,影響不好。”
帳篷裏的三個人都是一副看到恐龍的表情,張着嘴再也合不起來,被這一番樸實卻生動的話震撼到了心靈的每一寸灰暗的疆土。
丁晖情不自禁地想到,是啊,他幸福麽?其實是不算的,因為那個家他的兒子已經缺席了五年,五年之久,他再沒聽丁一寧叫過他一聲“爸”,那丁一寧幸福麽?眼前這個傻蛋一樣的男人給他的真的是幸福而不是鏡花水月麽?他到底在介意什麽?
是這個男人不能替他生個大胖孫子?顯然不是,他并不是在介意什麽,他只是從一開始就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兒子是同性戀這件事,他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不是麽?他只是不能接受他的兒子走上了完全和他的預想背道而馳的一條路。
根深蒂固僵化的思想,以及對于為父尊嚴的扞衛,可是眼下,難道真的要他在這個青年坦誠的眼神之中推翻自己所有的堅持麽?
不,不可能。
向前還梗着脖子,一副“我反正該說的都說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意思,丁晖深深地嘆了口氣,頭疼地捏着鼻梁,再看向向前的眼神依舊冷峻,雖然有些動搖可是他仍舊選擇堅持,“不……”
“老師……師母的電話……”丁晖的話并沒能說下去,陸飒略顯緊張地打斷了他的話,他捂住話筒,小聲地加了一句,“剛才他的話師母都聽見了!”
丁晖恨恨地皺着眉,抄手奪過電話,若無其事地問道,“阿清,什麽事?”
“什麽事?你兒子就要死了,你是不是到他死都不打算再見他一面,讓他這一輩子就這樣憾然結束!丁晖,我怎麽會跟了你這樣鐵石心腸的人!”
一通怒吼後毫不容情地挂斷電話,徒留一屋子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疑惑盡數被驚恐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