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向芷按着沈京白在講堂上說的那番指引, 終于找到了他的辦公室。
這幢老式行政樓并不高，風格像七八十年代的建築，古樸守舊, 但勝在清幽，比現代建築多了一些文人風骨。
向芷沒來由覺得，這很符合沈京白的氣質。
“來了？”
就在她出神地站在走廊看風景時, 身側不知何時走來了一道長身，她心頭驀地一跳，步子微轉，看見那一樹盛開的鈴蘭花前站了道高大輪廓，此刻男人手搭在門把上, 轉動, 朝她道：“請進。”
向芷心頭壓着心跳，指尖背在身後，說：“你下午還有課嗎？”
不知怎麽的, 她聲音也跟着輕了些。
“沒有了。”
辦公室朝南，一扇大窗戶挨着院子，光透了進去，連燈也不用開, 向芷看見窗戶前多了棵小綠植。
沈京白此時單手松開襯衫衣領上的紐扣，另一道手拿過旁邊的花灑水壺，往那盆映着光暈的綠草澆水，她好奇道：“這就是你養的香草美人？”
沈京白把花澆透, 看見花盆底座滲出了水，這才收手, 轉眸看見身側的姑娘，方才在講臺上一眼就瞧見了, 烏泱泱的人影裏，獨她一抹春意盎然的翠綠。
她今天穿裙子了。
俏生生的，像他這盆白芷的草尖兒。
“嗯。”
沈京白看着她說：“看着心情好。”
向芷問：“這株草叫什麽名？”
沈京白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停了兩秒，在她察覺到時，眼眸也朝他看來，他說：“白芷。”
向芷瞳孔驀地一擴。
白芷，是她的那個芷嗎？
向芷心頭一時胡思亂想了起來，見沈京白轉身去飲水機前給她接了水，她深吸了口氣緩了緩，扯唇道：“沒想到沈教授還喜歡草呢。”
“我也是第一次。”
他把紙杯放到了桌上，示意她喝。
向芷端起，溫的，抿了口，感覺空氣有一些悶，還是說她的這身裙子不透氣呢，不可能呀，裙擺下是沒有束縛的料子，她又喝了口水，聽他道：“想先坐一會還是現在就去？”
“啊？”
她出着神，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見沈京白莞爾道：“圖書館。”
向芷暗道自己碰見沈京白就沒腦子了。
“現在！”
她一刻都不想等了，在這個辦公室裏獨處，總免不了讓她想起之前配的劇情，尤其是那張沙發……
“坐下喝。”
他淡笑道：“圖書館九點才關門。”
向芷：！！！
“不、不用啦……”
“剛才在課室裏還站不夠久嗎？”
沈京白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這時光掩了一點，他在她面前走動，收拾桌上的教案時，眸光落在她腳下的那雙鞋，“還是第一次見你穿高跟。”
是體貼的話，但向芷的腳免不了往後縮了縮，“還好，三厘米而已……”
沈京白點了點頭：“确定不坐下來休息會麽？這裏離圖書館還要走幾百米。”
向芷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這句話裏有為她着想的語氣，但有某種引誘，像蛇吐信子，一下子又收回去了。
她握着包包的指尖微緊，剛才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她的腳怎麽可能不酸，于是掖了下裙子，坐到沙發上了。
聽到有抽屜拉動的聲音，她雙手捧着紙杯，小心翼翼地轉了轉腳踝，就見沈京白遞了張卡過來。
“用我的卡進圖書館。”
向芷看到IC卡上印着他的名片，抿了抿唇：“外校的人用職工卡，會不會不太好？”
沈京白淡聲道：“通常外校的人也可以辦卡，但有一些審核條件，你可以先用我的。”
向芷拿過他的卡，順嘴問道：“什麽條件啊？”
沈京白看她把卡收進包包裏，落了句：“職工家屬。”
姑娘的表情又愣住了。
像只可愛的小狗。
沈京白唇邊微勾，“仁和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你可以常來。”
向芷僵僵地“嗯”了聲，雙手撐在沙發邊松着腳踝，安靜得險些能聽見心跳在響，讓她常來仁和玩，那進圖書館要卡的，所以沈京白是讓她常來跟他借卡嗎？
從老行政樓往最近的圖書館過去，有一段陰涼的小斜坡，向芷跟在沈京白身邊，偶爾有碰到學生經過朝他打招呼，她目光便會被吸引過去，從前是學生的時候并沒有多大感覺，此刻從旁觀者的角度發現，跟他走在一起，也不免要維持形象了。
“好像當老師的人都很有耐心，說話也讓人覺得挺受照顧。”
向芷跟着他的腳步，聲音低了些，節奏緩慢，真奇怪，有時心靜有時心悸。
“只是一個職業而已。”
他說着，忽然察覺身側有自行車駛過，下意識擡手握着向芷的手腕，把她往路邊裏靠。
大概是個趕着上課的學生，向芷也看見了，收回視線往沈京白看去，才察覺到兩人忽然貼近的衣服，心跳又是一震，他幹燥的大掌就覆在她的手腕上，什麽意思呀……
“不過我當你是在稱贊我。”
他嗓音溫沉地落下一句，而後得體地松開了她的手腕。
沈京白觸碰過雪膚的五指張了張，說：“小芷。”
“啊！”
被人突然一喚，向芷吓了跳。
沈京白看她，笑：“到了。”
他越游刃有餘，向芷就越心驚膽戰。
剛才走過那段路的歲月靜好只是假象。
有人帶着進了圖書館，向芷許久未嗅到書香，一進去便自己找書看了，沈京白說：“我去那兒坐會，你慢慢看。”
等他一走，向芷才得了半分自由，撒歡地挑書，忽然看見一本粉色的書皮，上面寫着：好爸爸要學會放養娃。
向芷：？？？
她隔着書架往自習區的那一排排桌子望去，那位沈教授此時就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翻着書看，像一位等姑娘玩夠了就帶回家喂飯的父親。
她指尖滑了滑書脊，發現比書更好看的，是在看書的沈京白。
燈影下的側額線利落，忽然，那斂下的眉眼撩起，向芷吓得趕緊縮回腦袋，從自習區到書架中間還隔了一個很寬的過道，他應該不會看見她，可他戴了眼鏡呢。
心虛，越是這麽想也想看他發現了沒有，眼睛又忍不住去找他了。
然而方才看着的那道身影此刻被一抹白色連衣裙擋住了，沈京白微擡起頭，那女孩擡手挽起長發，彎着腰，在聊着什麽。
可能是學生在問題目。
向芷這麽想，剛要收回視線，卻發現那女孩在朝沈京白笑，臉頰有些紅潤，更關鍵是，她手裏沒拿東西，不像是問題。
向芷抽了本書低頭看，本想心無旁骛，可沈京白站起身了，跟着那姑娘出去了！
說好在那裏等她的。
怎麽其他女孩一來就跟着走了，這也太……
測試不通過！
向芷把書阖上，已經沒心思看了，料想可能是有什麽事吧，于是忍不住跟了過去，兩個人就在圖書館的樓梯間裏，料想是圖書館不方便談話，就來這兒了。
“我爸爸問你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飯，他現在退休了，也不方便來學校，還是想有人去看看他的。”
女孩的聲音溫溫順順地在安靜的樓道裏響起，向芷就藏在門邊，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偷聽實在不好，剛要走，就聽沈京白道：“今晚不方便，改天。”
“好呀，如果沈教授來，記得提前微信上跟我說。”
女孩的聲音有些雀躍，沈京白淡聲道：“不用，我直接跟你父親講，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那個……”
女孩的聲音忽然有些踟蹰：“就是，我們上回相親……”
沈京白的語氣顯然有些沉：“鄧小姐，我想工作的事就不要牽扯到私人問題，如果你不好開口，我會直接跟您父親說的。”
“別！”
女孩聲音一提，向芷心跳也緊了緊。
“我知道您最近在做一個項目，我爸爸那邊有資源，我也覺得公事跟私事不能相混，但我想如果我跟您繼續相處的話，您的工作能更好開展，而我也不用被他老是安排相親了……”
女孩聲音裏的委屈讓向芷心頭浸了汪水。
後面的話她沒再聽，到底是不道德，她一邊難過還一邊譴責自己。
摸了本書坐到沈京白剛才坐的位置對面，想了想，幹嘛坐他對面呢，于是挪了下屁股，往旁邊的位置坐過去。
沒一會兒，斜對角來人了，她沒擡頭，仍然專心看書，但眼角的餘光看到沈京白把書挪到了她對面，拖開椅子坐了下來。
安靜的圖書館裏，他也不說什麽，繼續看着，向芷卻心裏堵得慌，他不說話她就更堵了。
于是拿着書起身，沈京白看書的時候很專注，只當她要去放回書，但向芷卻忽然從包裏把那個門卡放到了他的面前。
沈京白眼皮一撩，見她把書放到回收架上，眉頭微凝，目光對上的一瞬，她站在那兒，像只風林裏的纖細竹筍，眼神裏幽幽的像有話要說，隔着一條過道，他站起身，聽到她小聲說：“我想走了。”
“才看了一會。”
他嗓音很低，但說出口似乎意識到勉強人，于是和她走出了大門，在想除了圖書館還有什麽地方她可以去的，就聽她道：“我其實不看軍事題材的書。”
沈京白瞳仁微怔，而後道：“那可以上樓，那兒有社科類的。”
向芷抿緊唇，“我其實也不太愛逛圖書館。”
她話音落下，沈京白目光凝在她臉上，“那你喜歡做什麽？”
她這兩句話說出口，好像否定了他對她的所有了解，向芷嘴角微微壓下，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又垂了下去，指尖抓着包包帶，那是沈京白送給她的。
男人見她緋白的臉頰上一雙眼睛忽然紅彤彤的，喉結滾了滾，軟聲問：“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向芷在他氣息靠近來的時候，步子微微一退，想到他這邊釣着自己，那邊又去跟前輩的女兒相親，心裏就酸酸澀澀地往上湧動，擡手撫上心口，緊着聲帶說：“我想回家……”
沈京白低着頭看她的眼睛，她退一步，他就走近一步，問：“不喜歡軍事題材，那看完了我借你的書？”
向芷眼睫驀地一擡，對上他的目光，張了張唇，又見他氣息迫了近來：“不喜歡逛圖書館，工作日還跑過來？小芷，你怎麽口是心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