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向芷有時候無法招架沈京白的目光和口吻, 會承他的情時在心裏冒出雀躍的歡喜，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心上人送的東西呢，更何況他品味上佳, 比她對自己還好。

可男人總是有目的，她并不認為純潔的關系能讓他願意來這片學生擁擠的步行街，就為了給她換一雙平底鞋。

又看到學生跟他打招呼了, 一臉的驚訝道：“沈教授也來我們堕落街了？”

向芷跟在他身後，生怕被擠丢了，他嗓音溫和道：“偶爾堕落一下。”

話音一落，朝氣的學生們笑得咯咯響，開始推薦附近的餐飲, 向芷安靜地聽着, 好像那雙鞋是他系在她身上的繩子，他去那兒，就把她牽到哪兒。

“沈教授要一塊去嗎, 我們帶您過去。”

學生們對老師總是殷勤又尊重，向芷忽然覺得自己站在他身後有些尴尬，正要走，就聽他道：“抱歉, 我朋友說不太想吃飯，下次吧。”

話一落，衆人頓時把目光投到向芷身上，眼神八卦地眨着, 直把她當成了小白鼠，她瞳孔一睜, 就聽一個同學說：“那家雲南菜真的好吃，老板娘還是我們那兒的人, 現在天氣熱了，吃點酸酸辣辣的吧。”

向芷其實也肚子餓，只是剛才沒胃口，現在遇着幾個同學跟沈京白打招呼，他還拿她當理由拒絕，遂道：“哪一家啊？”

她淡笑地反問了句，忽然見對面的幾個學生俱都愣了下，而後面面相觑了眼，說：“叫彩雲姑娘。”

向芷點了下頭，“謝謝推薦，是往前面左拐嗎？”

話裏話外直接讓沈京白剛才那句“不太想吃”打上了“謊話”的标簽，你不吃我還挺想吃的。

“小姐姐聲音真好聽。”

忽然有個同學忍不住笑道。

向芷被人誇多了聲音，畢竟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于是點了點頭，大方道：“謝謝啊，你們也很厲害，能考上這麽好的大學。”

女性總是容易跟人溝通打成一片，最後變成沈京白提着購物袋跟着她走。

學生們把老師送到目的地後總算烏泱泱地走了，一副“不打擾了”的表情，很識趣。

沈京白坐到餐桌前，寬肩靠到椅背上，淡落了聲：“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向芷看到他就擺正了臉色，一邊翻餐牌一邊說：“聊附近好吃的呀，這頓我買單，當是還你送我的鞋子。”

這時有人來倒茶水，沈京白略微颔首道：“謝謝。”

先是給向芷倒了，他把她的碗碟拿了過去，用熱水燙過一遍，這才擺回來，行雲流水的一頓操作，朝她道：“剛才不是說不吃嗎，你這樣在我學生跟前落我面子。”

她微歪了下頭，“人的肚子就是這樣，前一秒飽飽的，下一秒就喊餓了，而且，”

說到這，她撩起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後繼續看餐牌，只說：“你都說我口是心非了，我不得做給你看麽？”

沈京白拿她沒辦法，靠在椅背上，只是唇角含着笑。

感覺她氣消了，又好像沒消，倒是，比平時更活潑可愛了。

吃過飯後，兩人往馬路邊走，向芷腳尖壓着馬路，晚風送來時有雞蛋花的香氣，但這種惬意被手機打車軟件的标紅驅散了。

沈京白氣定神閑地看着她不停地切換叫車軟件，說：“我車就在三百米處的停車場。”

“你鑰匙不是在辦公室嗎？”

“往回走也不遠，”

他說：“還是你想在這裏等第451輛車來接駕？”

聽到這個數字，向芷忽然想到什麽，“可以坐公交啊！地鐵也行！”

沈京白這時忽然落了道笑，很輕，垂眸看她的目光像藍鈴花垂下的花絲，她說：“你、笑什麽啊。”

說完倒是反應過來，他恐怕在笑她寧願坐公共交通也不肯坐私家車。

煩躁，要是剛才不吃那頓飯就好了。

“走吧。”

他語氣裏有一些無奈：“坐公交，一趟直達。”

“正好！”

她嘴硬道：“我喜歡坐公交。”

沈京白像是看穿她，眼眸斜蔑她一眼：“是嗎？”

“嗯。”

她還認真說了個理由：“慢慢晃啊晃的，還能看風景。”

兩人走到公交站牌前，向芷擡頭看路線，大學城都是始發站，而且這個點都是往回走的人多，兩人直接上去就有座位了。

向芷挑了個靠窗的，沈京白一身襯衫西褲，座位與座位間的距離很窄，他的長腿顯然有些逼仄，向芷心裏有些想笑，幹嘛跟着她啊，自己開車回去啊。

“沈教授沒擠過公交車吧？”

向芷雙手抓着前座的欄杆朝他道，哪怕身處鬧市窮巷，他身上都有種令人沉靜的光暈，等待車身發動之前，車廂并沒有開燈，這一刻，向芷覺得他像一枚月亮。

“坐過。”

他嗓音在昏暗的車廂裏墜落：“但是沒有跟女孩子坐過。”

“滴～”

公交車門響動，向芷一顆心“嘎吱”一下，好像門被推開了。

她扭過頭去，看窗外的夜景：“我第一次坐公交車是高中，跟着我們班一個男生，那會放學人特別多，他跟我說要怎麽擠上去，怎麽找座位。”

沈京白斂着眉眼，道：“雖然是件小事，但陪你第一次做的人總是特別難忘，是嗎？”

向芷雙手撐在座位兩邊，聞言想了想，說：“還好吧，我跟他只是路上遇到，剛好一起等公交。”

車身發動，沈京白微垂着眼，公交車路過一段颠簸的減速帶，他說：“雖然是萍水相逢，但你還是記住他了。”

說着轉眸朝她落去視線，頭頂的車燈罩在她身上，向芷大概是要跟他保持距離，兩道手臂撐在身側，微微往裏收緊，一雙弧線在她胸前聚攏，沈京白該非禮勿視，但那公交車在颠晃，她也在颠晃。

仿佛雪球堆在松枝上，搖搖曳曳地顫，車身最後邁過一個坎，向芷忽然擡手抓住前座，松了兩道手臂的扶固，雪球兒在風裏一揚，而後重量往下墜。

“說明我記性好啊，那沈教授有什麽事，是初次難忘的嗎？”

沈京白撇開視線，嗓音有些沉硬：“沒有。”

向芷眉心微蹙，到底想不想聊天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向芷發現沈京白好像有些坐立不安，眉頭緊鎖着，目光往過道上望，也不看她，間或吞咽，擡手揉太陽穴，她忍不住問：“你暈車嗎？”

沈京白的氣息有些濁，在她靠來時下意識拉開了點距離，“嗯。”

“啊？”

向芷此刻是出于朋友的擔憂，說：“我沒帶風油精，那你忍着別玩手機，不然會更難受，要不，我把靠窗的位置讓給你？”

沈京白無從辯駁，只“嗯”了聲。

于是向芷雙手扶着前座，在燈光并不明亮的狹窄縫隙裏微躬着身站起來，說：“你坐過來。”

沈京白看見一道曲起的腰肢，她的臀線本就漂亮，但她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褲，是雪紡裙，掐腰的，比她平日裏的寬松T恤要修身，他此刻喉結重滾，往裏面靠窗的位置坐了過去，雙腿敞開，給她一點過道的距離，好讓她坐回他的位置。

就在向芷往外挪的時候，公交車又搖搖晃晃地減速，慣性一停，她的腳尖就被沈京白的長腿絆了一下，險些跌倒的瞬間，有道寬大的手掌從後撈住了她的腰身。

溫熱于矇昧的昏暗裏覆上她，他不熟悉她的身體，一繞上後不知腰側的凹陷在哪兒，只想托着她站穩，向芷在搖晃間重心不穩，忽地坐到了他的腿上，彼此的一撞，沈京白的大掌沒提防地往上一滑，虎口倏忽卡在了飽滿的雪球下，不再往上，他一剎那不知碰到了什麽，忽然車身鳴笛，柔軟往他掌中壓來，他于刺耳的剎車聲中聽到耳邊落下一道婉轉的呻.吟，只是一瞬間，只是在黑暗裏。

向芷捶了他手臂一下。

他的胳膊很緊實地繃着，像石頭。

等她哆嗦着雙腿坐到外面的座位上時，一張臉紅得透徹心扉。

在她低頭環住胸口的剎那，沈京白一瞬間腦子轟鳴，他剛才扶住她的時候，是碰到了她的……

“滴～”

公交車到站播報，向芷下車，沈京白也跟着下。

他懊惱得徹底，好不容易将她哄好的一晚，似乎又把自己陷入了另一個難題裏。

“小芷，剛才在車上，很抱歉。”

他愧欠地落了聲：“我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你的……”

“你閉嘴！”

向芷狠跺了下腳，整張臉氣急敗壞！

沈京白喉結艱澀地滑動：“我想我應該負責。”

“神經病。”

向芷低頭罵了聲，打斷他的話：“你要是覺得自己流氓就去警局自首吧！”

說完她按了下電梯，扭頭朝他道：“你自己坐下一趟！我說真的！”

不是什麽口是心非。

沈京白五指攏了攏，好像一件鬥篷被撕開了一道口，而後那個一直以來欣賞他外表的女孩就順着那鬥篷的漏洞撕開，一旦看到不好的東西——便吓得跑掉。

向芷回到家阖上門，屋子裏沒開燈，思緒的心流把她往方才昏暗的公交車上引，不過是車身的一個後挫力，不過是她不小心坐到他的大腿上，可所有的難為情都燒上了她的臉頰。

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摸上來的？

向芷沒想到他是個趁機吃豆腐的人。

她一邊往浴室裏走，一遍脫掉裙子，恨不得把那些令她心煩意亂的氣味丢進髒衣婁裏，最後剩身上這身淺綠色的蕾絲胸衣，他摸到的是右邊，他大掌托上來的時候，很寬地籠罩着……

向芷算是看清這個人了！

果然，感情就是不可以太心急，一上頭就看不清這個人了。

她一邊洗澡一邊用沐浴露往身上抹泡泡，一圈圈地，可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被觸碰的感覺還是很強烈。

向芷心裏的小人在掙紮，他可能只是不小心，更何況剛才在公交車上，是自己主動讓位置的，是自己不小心絆了一跤，是自己往他懷裏跌……他只是慌亂之際不知道扶她哪裏……

然後就扶到了她的胸上！

向芷真想離開這個星球，她居然在想，自己的胸夠不夠大……

如果是對別的男人她是有自信的，甚至在女性裏也有自信，畢竟以前上學的時候，如果上體育課，室友都讓她記得穿緊身運動內衣，不然大家都會看她颠球。

可沈京白青睐者那麽多，恐怕也是閱人無數……

這麽一想，向芷心裏又恨上他一層，告誡自己，正好戒了沈京白。

一牆之隔的主卧裏，十點後依然沒有熄燈。

沈京白靠坐在床頭，開始打開購物軟件刷商品，他對人際關系本就不擅長，更遑論和女孩子相處。

只知道最基本的方式就是送禮物。

畢竟她今天收了自己送的鞋子，至少肯吃飯了。

但送什麽卻已想得焦頭爛額了，于是強迫自己理清思緒，人最基本的需求：衣食住行。

衣服、食物、住所、出行……

衣服的話，若是送了豈不是令她懷疑自己想得寸進尺了？

食物，每日都做了早餐。

住所……

沈京白仰了仰脖子，視線忽然落到旁邊書桌前的一張椅子上。

向芷最近這兩天的早上都能收到沈京白放在門口的早餐，她原封不動放了回去，直到第三天，收到了一個快遞。

很大，直接堵在了她家門口，而且還要本人簽收，外包裝是一串英文，看着像是外國的品牌。

她有些疑惑，“這是什麽啊？”

“貴重商品，外包裝确定無損，您簽收後如有任何問題，直接聯系商家。”

向芷一頭霧水，在這個大半個人這麽高的快遞箱前繞了一圈，最後拿工具刀小心翼翼割開箱子，蓋子一敞，是一把——

椅子？

她折騰了半天也沒研究明白，累得直接坐在入戶花園裏，這時聽見電梯間傳來的“叮”響聲，向芷心頭一緊，估摸是沈京白回來了，她眼下最怕看到他了！

“那麽快就到了？”

就在向芷想把快遞拖進屋的時候，身後落來道溫沉的嗓音，她腦瓜子愣了一剎，猛地反應過來：“我、我簽收了訂單，上面、寫的就是、我的門牌號。”

沒送錯！

此時沈京白略微點頭，說：“我知道，就是寄給你的。”

向芷像個小結巴杵在門口，這會穿着居家的寬松睡裙，像往日一樣掩着弧線和曲線，沈京白的視線不敢在她身上停留，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說：“安裝會有一些複雜，我來吧。”

向芷輕“啊”了聲，才反應過來：“你幹嘛、送我椅子啊？我家裏有椅子……”

“你不是喜歡坐公交車嗎？”

沈京白把她手裏的螺絲刀接了過去，說：“這張人體工學椅的下方有一個四向輪的裝置，可以根據你的坐姿靈活地擺動坐墊，就像坐公交時的搖晃感一樣，并且不會因為久坐而腰部不适，同時有按摩的功能，我想它震動的時候，應該能模拟你坐公交時經過減速帶的感覺，坐上來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