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遠在數百裏之外的遼州, 軍營中現下剛結束完一場操練,士兵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休息。
秦彥就這樣毫無架子地席地而坐,和士兵們打成一片, 幾年的時間士兵們對秦彥這個京城來的小白臉将軍是心服口服,整日一口一個小将軍。
“小将軍,您自小長在京城還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子, 一定見過宮裏的公主吧?”
秦彥将水囊中的水一飲而盡,擡起袖子便擦了擦臉,“宮裏哪個公主本将軍沒見過?”
“那襄陽公主是不是和傳聞中一樣長得跟天仙似的?”
聽到襄陽的名字秦彥也是一愣,懷念道:“襄陽公主那可比天仙還要美上三分呢。”
“難怪這匈奴大可汗點名要襄陽公主去和親呢。”
“你說什麽?襄陽要和親?”秦彥急了,湊過去便扯住了那人的衣領。
那人被勒得喘不過氣, 連連拍秦彥的手, “咳、小将軍你倒是聽小的說完啊。”
秦彥這才冷靜下來松開手,“你說。”
“襄陽公主去和親那都是先前那個大可汗時候的事了,後來不是換了一個嘛, 和親就取消了,改為通商了。”
秦彥此時才察覺到其中蹊跷,他為何半點風聲都未曾聽到?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還是夏日那會兒,有四五個月了。”
“壞了!信!”
秦彥這才想起來那封他賭氣沒看的信, 兆楊送來的時候可不就是四五個月前?
他顧不上什麽儀态,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往自己的營帳跑去。
“将軍!将軍!”
身後士兵不明所以紛紛站起身追了過來,但是他們此刻哪裏追得上心急如焚的秦彥。
秦彥沖進營帳,在他放私人信件的盒子中翻找, 最後急得将盒子裏的信全都倒了出來,就趴在桌上一個個找。
“找到了、找到了。”
他顫抖着手将信打開, 信裏面李襄宜告訴他她不是帝後的骨肉,真的太子已經被巡回, 陛下有意要她和親,她求秦彥向陛下求娶她待風波平息後再解除婚姻。
“該死!該死!”
越是看到後面秦彥就越是崩潰,他究竟錯過了多少,為什麽他非要同襄陽怄這個氣。他不敢想象一向溫柔娴靜的襄陽受了多少的委屈和害怕,若他當時就看了信,她現在已經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了。
他悔恨極了,拿着信的手都在發抖,“嗙!”他一掌拍在書案上,一寸厚的書案就這樣應聲碎裂。
秦彥的侍衛聽到聲音掀開帳子便看到滿室狼藉,而他的世子竟跪在碎裂的書案前...流淚?
“世子,您這是怎麽了?”
“無礙,你先出去。”
“是。”長英不敢違抗命令又擔心秦彥倒退着就要出去。
“将軍,京城來信。”
門外一個士兵将剛剛快馬加鞭送來的信呈了上來,長英立刻走出營帳接過信,“我來交給将軍,你下去吧。”
“是。”
長英走過去将信給秦彥送了過去,“世子,您的信。”
秦彥現在哪裏還敢錯過任何一封信,他抹了一把臉站起身,立刻将信件拆開。
信中大概寫了襄陽公主近日相中了一個頗有才華的窮書生,有在他考取功名之後便招他為驸馬的意思。
秦彥立刻便明白她這是想先找個家世簡單有前程的夫君,日後既不會受苦也不會被夫家苛責,對她來說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秦彥如何能眼睜睜看着他心愛的女子嫁給一個窮書生,尤其還是在被自己辜負之後。
“我要回京,立刻。”
長英急忙阻攔,“世子!萬萬不可!你是拿了陛下調令的守将,怎可私自回京?”
秦彥一把推開攔着他的長英,“長英,我再說一遍,我要回京,立刻!”
“你若是不願回,我自己回。”
說完秦彥便徑直除了營帳,長英無奈只能趕緊跟了上去,“世子,您等等屬下。”
深冬的邊關寒風徹骨,秦彥縱馬疾馳在漫天風雪中。
“世子,雪越下越大了,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秦彥滿身的雪,唇上是長期趕路導致的幹涸起皮,他看了一眼筋疲力盡的長英,“繼續趕路,去下一個驿站。”
“是。”長英嘆了口氣,狠狠抽了一鞭子追了上去。
原本十多日的路程愣是給秦彥只花了七日便趕回了京城。
他進了城之後仍是一路飛奔徑直趕往了皇宮,宮門口的守将看到兩個人縱馬疾馳立刻就抽出手中的劍嚴陣以對。
“什麽人?!皇宮重地,速速下馬!”
秦彥飛身下馬,從懷中掏出自己的令牌,守将這才看清原來是鎮遠侯府的世子,皇後娘娘的親外甥。
“末将見過将軍。”
秦彥自知方才行為不妥便對他們拱拱手,“本将軍急着進宮,無意幹擾各位當值。”
守将哪裏敢受秦彥的禮趕緊讓到一邊,“将軍請。”
秦彥心中急切,也顧不得再寒暄,立刻就擡腳沖了出去。
“我家主子有要事,有空定請幾位兄弟吃酒,多多包涵。”
長英跟在秦彥身後趕緊客氣幾句,瞧着守将臉色還不錯這才放下心來。
秦彥一路跑到翠微宮,整個翠微宮都靜悄悄的,只有宮人在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襄陽!襄陽!”
守門的小太監根本來不及攔他,他已經跑到了寝殿門口。
一個圓臉小丫鬟正在院子裏澆花,秦彥沖進來的時候将她吓了一大跳。
“你是誰啊!怎敢擅闖翠微宮!”
秦彥同樣也不認識眼前這個面生的小丫鬟,“你家公主呢?”
桃香警惕地看着他,“你先說你是誰?找我家公主有什麽事?”
“皇後娘娘是我姑母,襄陽是我表妹,你說我是誰?”
桃香知道秦彥的身份後立刻便跪下了,“世子恕罪,是奴婢有眼無珠。”
“起來吧,你家公主呢,我要見她。”
“公主被王爺帶去玄清觀散心了,去了好幾日了。”
桃香低着頭半晌沒聽到秦彥的動靜便偷偷擡眼想看看,待她擡頭望去眼前哪裏還有秦彥的身影。
她拍了拍自己怦怦跳的胸口松了口氣,“真是,神出鬼沒的。”
宮門口的守将看着秦彥來去匆匆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搞不懂這些年輕公子。”
秦彥回京又進宮那麽大的動靜自然是逃不過仁豐帝的耳朵,皇後聽着喜公公說完,心中将秦彥這個混小子狠狠罵了一頓。
“陛下,都是臣妾的弟弟教子無方,竟叫秦彥這個混小子私自回京的事情,回了京也不知道先來拜見陛下。”
仁豐帝倒是沒放在心上,“诶,這少年人年輕氣盛的算不得什麽,朕看吶他是急着見襄陽去了。”
說到這裏皇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他這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襄陽對他可沒有這個意思。”
若是秦彥和襄陽能結成夫妻,他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只是可惜只有秦彥有這個心思。
“這青梅竹馬的,多處處說不定哪天襄陽就開竅了。”
仁豐帝握着皇後的手,皇後自然知道他在說的其實是他們二人,青梅竹馬、少年夫妻,二十多年的夫妻自然默契深厚。
此時遠在京郊的李徹看着眼前的場景,忽然間覺得鼻子有些癢,一時沒忍住便打了個噴嚏。
正埋頭作畫的李襄宜聽到了,她擡起頭,“九叔,是不是受凍了?若是覺着冷了您就先回屋吧,這裏有紀公子陪着我。”
李徹聽到這個話氣得咬緊了牙,半晌才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不必,方才只是有個蟲子。”
這個季節也有蟲子嗎?
李襄宜看了看周圍,剛下過一場雪,樹上的葉子幾乎都落光了,只有零星的幾片枯葉挂在枝頭搖搖欲墜。
紀何瞧着李徹神情冷淡的模樣便悄聲問李襄宜,“李公子臉色不虞,小生是否做了什麽令李公子生氣了?”
“怎麽會?紀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他平日裏就冷冰冰的,懶得搭理旁人,不是針對紀公子。”
她說話聲音雖小,李徹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冷哼一聲,心想:你說錯了,本王就是針對他。
“紀公子,這畫可否請你幫我題詩?”
紀何看着眼前扇面上的《雪景寒林圖》,畫上群山壁立,氣勢蒼茫,枯木寒柯,隐現道觀,俨然是由眼前的雪景加以創作。
“筆法蒼勁,氣勢恢宏。李姑娘畫技高超,小生佩服。只是小生才疏學淺,貿然提詩恐辱沒了姑娘的好畫。”
李襄宜将扇面往前送了送,“紀公子過謙了,這扇面本就是要送給你,由你來題詩再合适不過了。”
紀何眼中一亮,“送、送給小生?!”
“當然。雖然眼下用不上,但是春闱之後日子暖和了便能用上了。”
紀何思索片刻,提筆在扇面上寫下一句詩“與其師于人者,未若師諸造化”。
“姑娘從眼前一方山林窺見世間山水,小生受教了。”
聽完紀何的話,李襄宜臉上的笑意更深,“紀公子想通了便好。”
一旁的李徹看着二人相視而笑,眼中是隐隐的默契,口中泛起微微的酸澀,明明、明明他才是這世間最了解襄兒的人。
“襄陽!”
就在二人相視而笑之時,一個不速之客打斷了這個氛圍,正是聞訊趕來的秦彥。
他匆忙上山,問了好多人才找到李襄宜的院子,看到眼前的女子他思念之情早已噴薄而出,顧不得什麽禮法,秦彥一把拉住李襄宜的手便将她扯進懷中。
“襄陽,我錯了,我們現在就回宮,請姑父賜婚,我現在就要娶你。”
李襄宜本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是秦彥之後才放下心來,她用手推了推秦彥卻沒推開,“秦彥,你先放開我,那件事情九叔已經幫我解決了,你不必委屈自己。”
秦彥急了,“什麽委屈,我不委屈!我心甘情願,甘之如饴。”
“你在說什麽?”
秦彥将她摟得更緊,李襄宜覺得胳膊被勒得隐隐發痛,可是她哪裏能掙脫一個成年男子,下一瞬便有一個霸道的力量将他們分開。
“秦彥,放開,你弄疼她了。”
是李徹,李徹看着秦彥沖過來抱着李襄宜,強忍了一瞬還是上前來将他們分開。
秦彥不是什麽五大三粗的愣頭青,相反他心思極為細膩,李徹眼中毫不掩飾的占有欲讓他一下子便想通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李徹身上,甚至連惦記了一路的窮書生紀何都顧不上了。
和親之事一絲一毫都沒有對他走漏風聲,還有那封署名空白的信,都是眼前這個卑鄙之人的手筆。
“襄陽,你聽我說,我一直心悅于你,對你從不是什麽表哥表妹的兄妹之情,什麽真假公主我也不在乎,只要是你我都願意。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我非要同你賭氣,你給我寫的信我沒有看這才沒能回來救你,我們現在就進宮請旨,我們的婚事是姑父和姑母默認的,他們不會反對。”
秦彥手上的力氣大得驚人,李襄宜手腕被握住簡直動彈不得。
她聽了秦彥的話整個人都亂了,她從未想過秦彥是心悅她的,她還一直以為...
“表哥,你不是心悅沐雪嗎?”
還有什麽比自己心儀的女子誤會喜歡別人叫人更憋屈的,秦彥剛剛經歷過他确定沒有。
他咬牙切齒道:“我什麽時候心悅淩沐雪那個丫頭了,她一拳能将我打吐血,我怎麽可能心悅她!”
“難怪你之前一心想要撮合我和淩沐雪,原來你以為我心悅她?”秦彥簡直氣得快要吐血,他同李襄宜怄氣離京就是因為她一直不顧他的心意撮合他和淩沐雪,誰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意,還以為他的意中人是淩沐雪。
不自覺地他手上加重了力氣,李襄宜一時吃痛,“表哥,你先放開我。”
“襄陽,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氣我沒有回來救你,我、我罪該萬死。”
秦彥想解釋,但是他找不到解釋的話,錯的人就是他。
李襄宜搖搖頭,“表哥,我沒有生你的氣,你不用自責。”
紀何站在一旁本不欲插話,只是他看李襄宜神情痛苦,估摸着那公子的手勁實在是打便試探着開口道:“這位公子,你還是先松開李姑娘,她只是個弱女子受不住你的力氣。”
秦彥本就是一時顧不上找紀何的麻煩,誰知這小子竟自己找上門來,他狠狠瞪着紀何,“這裏沒有你的事,你若是敢插嘴,小心我手下不留情。”
紀何比起秦彥本就生得瘦弱,他這一吼更顯得十分可憐,李襄宜心中的火猛地蹿了起來,她狠狠甩開秦彥的手,“表哥!你這是做什麽,紀公子只是好心。”
被李襄宜甩開秦彥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襄陽,你為了這個書生竟然同我發脾氣?!這種只會讀書的窮書生,專門會花言巧語诓騙你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你不要被她騙了。”
“紀公子什麽都沒有騙我。”
“襄陽,你還是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李襄宜不明白怎麽秦彥好似變得不可理喻了起來,“表哥,我真的沒有生氣。你若是趕回來救我我很感激,你沒能回來救我我也沒有不會生氣,這不是你必須做的。”
“我沒回來救你,你不生氣。若是李徹不救你呢?”
李襄宜不懂怎麽又扯到了九皇叔,她思索片刻斟酌道:“九叔不會不救我。”她從未想過李徹會不救他,她所有的計劃中李徹都是兜底的那個選擇。
短短幾句話,誰親誰疏已然分得清清楚楚,秦彥忽然便露出頹然之色。
李徹本來還在忐忑李襄宜會說什麽,聽完了翹起的嘴角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秦彥,有事回去說。”
秦彥本就惱火,李徹的話無疑火上澆油,他憤怒地扯起李徹的領口,“李徹,你以為你龌龊的心思能藏多久?你可是襄陽的叔叔。”
“你做什麽!”李襄宜看到他以下犯上的行為吓得立刻去掰他的手,慌到她根本無暇去領會秦彥話中的意思。
幾人一同長大,情誼深厚,李徹雖不會同他計較這樣的行為,卻也不可能縱容他。
他将李襄宜拉到身後,強硬地掰開秦彥的手,冷笑道:“叔叔?你忘了,我現在不是了。”
“你!”
李襄宜這才聽懂他們話中的意思,她站在李徹身後,只能看到他淩厲的下颌。
她的內心無比慌亂,怎麽會?他是她的九叔啊,将她一手帶大的親叔叔,怎麽會對她動了男女之情。即便他們如今沒了血緣的羁絆,也有這麽多年相伴的情誼。
秦彥懶得同他争辯,他看向李襄宜,認真道:“襄陽,我和李徹還有這個窮書生,你選誰?”
“什麽我選誰,秦彥你在胡說什麽!”
李襄宜此刻腦子亂極了,她神情慌亂地看向李徹,他也認真地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給出這個答案。
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她只當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叔叔和親表哥,怎麽一眨眼什麽都變了。
秦彥逼近她,“襄陽,我們三個你選誰。”
李襄宜被逼得踉跄一步,她看看秦彥,看看紀何,又看看李徹,嘴巴翕動兩下還是沒能說出個完整的字來。
李徹終究是心軟了,他明明可以趁着秦彥逼問她的這次機會,讓她正視自己的內心,但是看着她可憐巴巴的模樣,李徹哪裏還能狠得下心。
他嘆了一口氣站到李襄宜身前,隔絕了秦彥有些咄咄逼人的逼問。
李徹虛虛摟着李襄宜,輕輕在她腦袋上拍了拍,“想不清楚就下次再想,先回去休息,有九叔在沒有人能逼你。”
“喜鵲,送襄兒回去。”
喜鵲正和兆楊站在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片混亂的場景,乍被點名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兆松碰了碰她的胳膊這才回過神。
她小跑着過來,“是,奴婢這便待小姐回去。”
李襄宜愣愣地被喜鵲帶回屋子,一扇門隔絕了外面的劍拔弩張。
秦彥冷笑一聲,“李徹,你慣會在襄陽面前做好人。”他是李徹的伴讀,他了解李徹,一如李徹了解他。
“王爺、世子,想必你們是誤會了,草民與公主只是知己,并無情誼,草民這便告退。”
紀何無意摻和到他們之間的紛争,方才他們的話透露的信息已經夠多,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眼前的幾個人便是當朝靖王、襄陽公主和鎮遠侯府世子,誰能想到他在玄清觀偶然結識的朋友竟是他高攀不起的天潢貴胄。
“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襄陽,不是你能肖想的。”
“是,草民告退。”紀何躬身行禮便退下了,順便一瓢水澆滅了心中剛剛冒頭的小火苗。
他的身上背負着血海深仇,兒女情長只會耽誤他,更何況那人是宮中嬌養的金枝玉葉。
眼看着紀何離開,秦彥這才收回目光。
“我還當是什麽厲害人物,竟要你親自傳信借我的手除掉,不過是一個窮書生,即便是再有才華,每年來京城參加科考的考生不知凡幾,他又算得上什麽。”
秦彥只當紀何是有些才華相貌英俊的普通書生,确實是沒将他放在眼裏。
“他與襄兒甚是投緣,在書畫上的見解很得襄兒的心。”
“嗤,吟詩作畫再得心有什麽用,不過是一介草民。”
李徹看着遠處的山林不知在想什麽,“本王看過他的文章,的确是狀元之才,若是他高中了,他便是襄兒如今最合适的夫君人選。”
秦彥雖年輕卻也深谙官場,襄陽并非皇室血脈雖還留着公主的封號與真的公主們相比還是不同的。曾經眼巴巴求娶她的高門望族不會願意尚這樣的一個公主回家,纡尊降貴嫁到一個小官之家又有損皇家顏面,只有這種無權無勢的新貴才是既保全了面子又顧上了裏子的選擇。
“你說這些廢話作甚?即便是他高中了,你會讓襄陽嫁給他?”
“不會。”
“所以你不想做這個惡人,便讓我來做。我早該想明白的,你對襄陽,既要管着又要慣着,根本不是一個當叔叔該有的心思。”
秦彥又想到和親的消息被攔,他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胸膛升起難以遏制的怒火,“是不是你叫人攔住了襄陽要和親的消息。”
李徹回以沉默,這便是默認了。
“混賬!”
猛烈的拳風掃來,李徹猛地偏頭躲過了秦彥剛猛的拳頭。
他一邊躲閃一邊回應,“本王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你何時給過我機會?”
“六年前,本王前去封地,便是給你機會,可惜你自己把握不住。”
秦彥腳下一愣,頓時便反應過來,一腳飛踢了過去,“你竟那時便對襄陽起了心思,你龌龊。”
李徹擡起手擋住了秦彥一腳飛踢,腿踢在手臂上震得手臂發麻,“我承認,我當時的确龌龊。”
“所以我不敢留在京城,立即去了封地。”
“嘭。”他一時不慎被秦彥一拳搗在嘴角,頓時嘴角一痛口中便嘗到了血腥味。
“嘭。”李徹毫不客氣地回了一拳,兩人一來一往,誰也不讓誰。
“怎麽,我若是不替你捅破這層窗戶紙,你難不成一輩子都要憋着。”
李徹閃身避過拳風,“還沒想好,今日只是順水推舟。”
秦彥一想到自己替李徹做了嫁衣便恨得牙癢癢,“你這個小人,竟然攔住了襄陽的身世還有和親一事。”
若不是李徹攔住了消息,他即便是不看信也會得到京城傳來的消息,那時再趕回京也來得及,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這樣因為自己的固執和李徹的算計生生錯過,秦彥怕是這輩子回想起都會覺得懊惱。
“你回來了,本王還怎麽做雪中送炭的人。”李徹無比慶幸自己攔下了消息,若是真讓李襄宜像信中那般同秦彥定下婚約,于他而言可就棘手了。
“嘭!”
“嘭!”
二人都動了真格,打起來拳拳到肉,很快兩人便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氣,顯然二人都累得不輕。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不能讓那書生鑽了空子。”
二人對視一眼,就這樣達成了共識,看着對方狼狽的模樣又默契地笑出聲。
秦彥哪裏知道關于紀何的一切不過是李徹看了那個話本子之後自己瞎琢磨的,兩個人倒是認真地将紀何當做了共同的敵人。
而李襄宜被喜鵲帶回屋子之後便一直心亂如麻,她想着抄個經書平靜一下心緒,誰知道落筆筆力輕浮,連個像樣的字都寫不出。
她看着之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洩氣般地将筆扔下,“不寫了。”
喜鵲将桌面散亂的紙筆收拾好,她想勸解李襄宜,偏又不知從何處開口。
“喜鵲,你說本宮到底該怎麽辦?”
“殿下,王爺和世子還有紀公子,你心悅哪一個?”
李襄宜煩躁地将頭埋進手臂,“本宮哪個都不心悅,九叔和表哥同本宮自幼一同長大情誼深厚,本宮卻只當他們是親人,至于紀公子那更是無稽之談,本宮對他只是惜才罷了。”
“那殿下,若是王爺和世子您必須選一個,您會選誰?”
她哪裏想過這樣的事情,選誰她都覺得怪怪的,她埋着頭悶悶道:“本宮不知道。”
“奴婢覺得您會選王爺。”
李襄宜擡起頭看着喜鵲,“為何這麽說?!”
“奴婢也是瞎琢磨的,殿下您随便聽聽。”
“您瞧,方才世子問您若是王爺沒有在和親一事上幫您,您會怎麽樣,殿下您是怎麽回答的?”
李襄宜讷讷道:“本宮說九叔不會不幫。”
“可是您對世子沒能幫您這件事情毫不在意诶。”
她腦子裏亂得很,下意識地就辯解道:“那是因為九叔對本宮來說如兄如父。”
“殿下您明明已經知道,王爺不是您的親叔叔。”
“...”
李襄宜說不出話來,她甚至找不到理由來替自己辯解,因為在她心中李徹一直都是最親近的人。
早些年他們在宮裏的日子其實并不好過,仁豐帝在朝堂上既要防着殷家又要防着康王,皇後在後宮也要受殷貴妃的氣,他們并沒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兩個孩子身上,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李徹帶着李襄宜。
這一切直到李徹逐漸長大,智謀與才華逐漸顯現,他十二三歲便開始接觸政事,能力遠遠超過醉心書畫戲文的仁豐帝,幾年的時間不僅将康王按在封地也打壓了殷家的勢力,從那以後他們才真正開始過舒心的日子。
那年不告而別李襄宜心中有怨,也僅僅是怨他連告別都沒有,那幾年邊關異動頻繁,朝堂上下動蕩不安,是李徹在西州鎮守才保邊境安寧。
如今李襄宜知道他當年離開還有這樣的原因連最後的一絲怨氣都沒有了。
喜鵲看她時而蹙眉時而發呆,知道她心中肯定糾結萬分。
“殿下,依奴婢之見,還是選王爺更好。”
李襄宜臉騰地紅了,“你胡說什麽。”
“本來就是。您想想,王爺位高權重又一心對您好。奴婢記着以前您學畫的時候,王爺和世子都不喜作畫,但是王爺每次都坐在旁邊等您,世子則不耐煩地要和淩小姐去跑馬蹴鞠。”
“選夫君不就是要選個長得俊、有前途會疼人的嗎,從這幾點來看王爺确實是最佳人選呢。”
“诶呀,不準亂說話了。本宮現在心裏亂得很要先休息,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诶,對了,喜鵲你去準備一份薄禮轉告紀公子,叫他不要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喜鵲剛要應下李襄宜又反悔了,“還是算了,明日本宮自己去吧。”
叫別人受了這無妄之災還叫個丫鬟上門轉達,未免太傲慢了些。
喜鵲退出去後,李襄宜便将自己蒙在被子中,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于突然,以至于她腦子裏一直亂糟糟的。
那日在沁園被太子吓到之後她幾乎已經可以确定夢中的那個男子就是太子,只是這輩子她不用去和親,自然也就沒了被他關起來的機會。
她也找太醫問過仁豐帝的脈案,他這些日子身體康健,并不似有什麽病的樣子。她無從下手調查,只能囑咐宮人在仁豐帝的膳食上多注意一些。
她想要再做夢夢到些細節卻怎麽也做不到那個夢了,先前不想做夢的時候整夜整夜都在夢魇之中。
不知怎的,居然在時隔一個多月後她再次進入了那個夢。
這回,夢裏出現了另一個男子,确切地說是提到了另一個男子。
仍舊是那個熟悉的宮殿,男子背對着她,夢中的自己被男子逼在角落。
“襄兒,你不是答應過朕忘了他的嗎?怎麽今日又偷偷見他了?”男子強硬地握着她的腳腕,将那鏈子又扣了上去。
“你放開!”李襄宜沖過去想阻止他,雙手卻徑直穿過男子的身體。
忽然間夢中的李襄宜竟然好似看到了她,對着她伸出了手,“救我!救我出去!”
李襄宜伸出手去握住夢中的自己,神奇的是二人的手竟然真的相握了,下一秒她便被吸進了“李襄宜”的身體。
這一次,她看到了隐在迷霧中的一雙狹長的眼眸...
“殿下、殿下,您怎麽了?”
李襄宜睜開眼看到的是喜鵲擔憂的眼神。
“殿下怎麽又夢魇了?明日奴婢還是給您将安神香點上吧?”
“嗯。”
李襄宜這才發現自己身子酸痛得很,好似被什麽重物壓了。
“殿下現在起嗎?方才兆松告訴奴婢說王爺傷得不輕,奴婢瞧着那意思是想叫殿下去看看呢。”
“嗯?九叔怎麽會受傷?”
“昨日王爺和世子那可是動真格的打了許久,據說兩個人都受了傷,且得休養一陣子呢。”
李襄宜急忙起身,“這兩個人,怎麽這般沖動。”
“喜鵲,去打水,本宮這便起了。”
“诶,奴婢這就去。”
李襄宜匆匆梳洗一番便去了隔壁李徹的院子,兆松正急得在門口轉圈呢,看到李襄宜的身影立刻便咳了兩聲,“殿下,您總算是來了。”
屋子裏的李徹聽到了聲音扔下手中的書就躺回了床上,裝出一副疼痛的模樣。
李襄宜沒應聲,就這麽看着他,兆松腦袋立刻耷拉了下來,他舔着個笑臉湊過來,“殿下,您就去看看我們王爺吧,世子下手太狠了,我們王爺那俊臉打得都不能看了。”
“你一大早就巴巴地過去報信,本宮這不是立刻就來了。”
“嘿嘿,殿下裏面請。”
李襄宜進了屋子就看到李徹躺在床上眼睛閉着,俊美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有一塊傷口才結了痂,看得出來打他的人是招招都往臉上打了。
“九叔,您怎麽樣了?”
李徹徐徐睜開眼對着李襄宜招招手,“嘶~”許是牽扯到了某處傷口,他疼得皺起了眉頭。
“襄兒來了,站着做什麽,坐。”
李襄宜一聽他呼痛趕緊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托着他的手臂輕輕放在床上。
“九叔受了傷還不動作輕些。”
“都是小傷。”
李徹嘴上說是小傷卻露出忍耐的表情,手臂上纏着的繃帶更顯示這傷情并不似嘴上說得這般輕。
“您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同表哥打架呢,這拳腳無眼的,若是破了相可就不好了。”他們二人都是沉穩的性子,打架鬥毆這種事情李襄宜記憶中就沒發生過幾回。
誰曾想二人都二十有餘了,竟還似毛頭小子一般打得這般不知輕重。
兆松悄悄走過來将一個小瓷瓶放在李襄宜手上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順便還帶上了傻子一般愣在原地看得起勁的喜鵲。
李襄宜用指尖蘸了些瓷瓶中的藥粉,輕輕點在李徹臉上。
眉骨處的一處傷口還隐隐滲着血,眼睛周圍那一圈泛着青紫,瞧着十分駭人。
藥粉沾到傷口,傳來一陣刺痛,李徹眼角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是不是很痛?”李襄宜湊過去對着那道傷口輕輕吹了吹。
一到柔柔的氣息拂過傷口,也拂過李徹的心。
他擡手握住李襄宜的手直視着她,不給她任何退讓的機會,“這是男子為了争奪心愛的女子進行的争鬥。”
李襄宜沒想到李徹會說出這麽直白的話,她沉默着抽出被握着的手側過身,只留給李徹一小半側臉。
“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李襄宜咬着唇不說話,右手食指卻一口摳着左手的拇指。
李徹看到拇指指甲側面已經被她摳得泛紅,強硬地握住她的手,“若是你不願意,我明日就回西州。”
“我不是這個意思!”
話音剛落李襄宜便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你騙我。”臉上是她自己都沒察覺的、不自覺的嬌态。
李徹一直在看她,自然是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勁,李襄宜就被他扯進懷中,“又不願意接受我的心意,又不讓我回西州,那你要我怎麽辦,嗯?”
“你亂說。”她不想他回西州,但是好像也沒想好要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系。
“你說我亂說,那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