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霁自然也是看到了剛剛經過的謝容珏, 輕微皺了皺眉頭,擋在了沈初姒的身前。
他少年成名,高中探花之時不過才将将弱冠, 即便是在少年才子輩出的盛京, 也是難得一見的天縱奇才,雖然相貌清潤, 但是在大理寺亦有個诨名, 叫小閻王。
林霁大概是覺得現在的情況頗有點兒棘手, 思索了一下措辭, 才輕聲對沈初姒道:“聖上與我祖父有師生之誼,祖父之前就答應過聖上當好好照顧殿下, 殿下現在若是暫無居所,可以由我暫作安排。”
或許是擔心沈初姒覺得不妥而拒絕,他又接着道:“雖是經我之手, 但是殿下無需多慮, 名義上仍然是祖父之名,權當是承聖上所托對殿下的照顧,不會對殿下清譽造成分毫影響。”
林霁這樣的身份,且不要說他是出身于世家大族,且就說他本人的能力, 就是盛京之中諸多貴女的意中郎君, 前去林家打聽的媒婆從來都不在少數。
而自己現在失去了父皇庇佑, 其實也只是一個落魄公主罷了。
京中上下想要和這位大理寺少卿扯上關系的貴女向來都不在少數, 二嫁之身若是同這樣家世清白的少年郎君扯上關系, 恐怕還是很多人自己所求, 林霁卻還顧慮了她的清譽。
他出身于書香世家, 接人待物向來都極為妥帖有禮, 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
沈初姒知曉林霁現在自然是好意,只是承的情多了,日後總要還回來,況且自己與林霁也談不上是有什麽其他的關系。
她只搖了搖頭,“多謝林大人美意,但還是算了。時辰不早了,大人還是早些前去乾清殿為好。”
林霁聞言也沒有再繼續說些什麽,只是溫聲:“那殿下日後若是有什麽不便,或是有事所托,随時可以前去林家找我。”
這話尋常人說來,大多只是推辭,又或者只是一句客套話,但是林霁說來卻極為真誠,一點兒也不似作僞。
沈初姒不好再拒,就只是點了點頭。
林霁說完這句話也并未離開,只是看到沈初姒擡步的時候,看到她走向宮門的方向,才終于轉身前往乾清殿。
此時距離宮門還有一段距離,前方就是一個拐角,瓦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天色晦暗,大抵已經即将酉時了。
沈初姒身邊只跟了蒲雙一個侍女,其實即使是沈兆并未給她準備宅邸,她之前就已經有了一點兒打算,昨日與謝容珏見過面後,她就已經理清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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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當初的嫁妝就可以說得上是頗為豐厚,再加上自己從前在宮中攢下的錢財,即便是盛京宅邸價格高昂,買下一處宅邸也是綽綽有餘。
沈兆既然說這是她的退路,那麽那處宅邸尋常就應當有人在打理,今夜大抵也不需要再準備什麽其他。
她之前在乾清殿前就已經跪了許久,遑論之前就受了一點兒風寒,沈初姒只是略微動了動膝彎,就覺得自己的腿彎處傳來細細密密的痛感。
加上喉間始終都未曾消散的澀意,渾身上下幾乎都是難以纾解的難受。
沈初姒輕微皺了皺眉頭,卻又聽到在這冷清的風雪之中,突然傳來一聲:“殿下。”
這聲音十分熟稔,不似林霁所言之時的溫潤,也不似其他人所說大多含有的疏離,聲音如漠北吹過來的風般清冽。
沈初姒頓下腳步,前後甬道全都是寂靜無人,現在這個時候,內仕和宮女大多都在乾清殿附近,她似有所覺地擡頭,只看到謝容珏站于宮牆之上,也是站于漫天紛飛的雪景之中。
他大概是之前看到自己和林霁站在一起,只前往了乾清殿,然後又從後折返回來,等在了這裏。
可是沈初姒想不明白,自己既然已經将和離書給他,這也同樣是他自己所求,現在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來往的必要了,謝容珏現在又是何必在這裏等着自己。
今日這一天她實在是有點兒身心俱疲,她無意于問謝容珏到底緣何在此,只是腳下略微頓了一下,就繼續往宮門的方向前行。
沈初姒的面前輕微一晃,原本站在宮牆之上的人就瞬時到了她的面前。
謝容珏身量極高,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原本吹過來的朔風瞬間就被擋住,而他此時眼睫微垂,正在看着自己。
沈初姒輕聲嘆了一口氣,“世子,今日我已經将和離書給你,既是如此,現在,我們應當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吧?”
她從來都不想做糾纏的人,先前種種,他既然無意,那麽她也并不想他為難。
崔繡瑩所說,她明白,也清楚,自己平白無故占着一個正妻之位,确實對于氏族來說是毫無裨益,所以她拱手讓出,并無怨言,只是想到崔繡瑩之前的谄媚會覺得有點兒好笑而已。
可是她現在卻不懂,為什麽謝容珏會站在自己面前。
“今日事出匆忙,”謝容珏垂眼,“國公夫人先前所言,殿下無需放在心上。”
沈初姒沒有想到謝容珏前來是為了說這麽一件事,只是點了點頭,“鎮國公夫人自當是為世子考慮,其實也是人之常情,我與國公夫人又并無情誼,即便是這樣當真……”
她頓了下,大概是覺得背後語人是非不好,才接着道:“我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拂江院內的物件我會令人收拾好,”謝容珏頓了頓,“随後送到殿下之後所居的宅邸之中。”
“不必了。”沈初姒拒絕,“梨釉今日留在府中,現在就應當已經整理妥當了,我來這裏之時所帶的物件并無所少,若是還有遺留,世子随意處置就是。”
今日風大,沈初姒身上的香味被風吹散,就這麽飄飄渺渺地傳到了謝容珏的周遭。
沈初姒疏離,卻又有禮,即便是他們當真和離,她也依然是這樣溫斂的模樣。
沈初姒擡步從他身邊經過,剛剛地上積了一層薄雪,她踩在上面的時候發出了輕微的聲響,“世子既無要事,那我就先告辭了。”
即便這種事情并不是什麽要緊事,但是既然已經和離,也就沒有必要再牽扯這麽多。
馬車一直等候在外,蒲雙剛剛開始就一直都未曾言語,沈初姒想到之前蒲雙所問的話,手指碰到了常安和所給的的那個木盒。
自己方才只是粗略一看到底是什麽,卻沒有看沈兆為自己所買的宅邸到底在什麽地方。
她現在坐在馬車之上,打開那個木盒拿出裏面房契,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張紙,但是盛京向來房價高昂,即便是外地所來家財萬貫的商賈,想要在盛京買一處處處合心意的宅邸也并不容易。
沈初姒心知沈兆并不會委屈自己,這處宅邸必然是盛京中極為出衆的地段,但等她垂眼看着燭燈下映着的那張房契時,卻不知道為什麽沉默了許久。
蒲雙原本以為那個木盒之中裝的是常安和為殿下準備的糕點之類,卻沒想到是一沓厚厚的房契和字據。
馬車外的車夫遲遲都沒有等到今日到底應當前往什麽地方,也不敢出言催促,就只是握着缰繩,搓了搓手來汲取一點兒暖意,然後擡手梳理了一下馬身上的鬃毛。
沈初姒放下房契,輕聲道:“去仁明巷吧。”
謝容珏折返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林霁還站在之前和沈初姒交談地方的不遠處。
林霁一向都适合這樣的素色的衣衫,即便是身着并無其他裝飾的錦袍,看上去也仍然眉目清潤,猶如古卷之中所繪的書生一般。
而謝容珏身穿這樣的素衣之時,身上的風流之氣就會消退了些,只是容貌太盛,反而襯得衣物黯淡無光起來。
他一點兒都沒有詫異地看到謝容珏折返,眼睫略微眯了一下,恰好和謝容珏對上視線。
兩個人分明是不期而遇,卻又各自都沒有任何驚訝,好像在此偶遇好像早就在意料之中一般。
“世子剛剛分明已經從旁經過,現在又從宮門的方向前來,”林霁頓了頓,對上謝容珏的視線,“看來世子當真好本領,就算是在宮閨之中,也能上天遁地,如入無人之地。”
謝容珏挑了挑眉毛,“林大人過獎。”
林霁先前所遇,大多都是循規蹈矩的世家子弟,自己剛剛說的話已經足夠明顯,卻沒想到謝容珏這樣的纨绔子弟,只是四兩撥千斤的一言帶過。
林霁索性也收了與謝容珏虛與委蛇的功夫,直接了當地道:“世子既然已經與殿下和離,就應當少去打擾殿下,既是勞燕分飛,日後就當一刀兩斷,自然也沒有再牽扯的道理。世子之前處事荒唐,殿下現下應當并無見到世子的心情。”
“我想,林大人是不是有所疏漏。”謝容珏嘶了一聲,“林大人雖然主掌刑獄,可我并不是林大人手下的罪犯,現在将我堵在這裏,就只為了說這些,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其實林霁說得也并無什麽不對,若是沈初姒日後得以和這位京中有名的世家郎君得以圓滿,大概也總好過和自己的那樁荒唐婚事。
大概是各得圓滿。
他原本就只是一個薄情寡義之輩,他不知曉先前九公主之前的情意到底為何而來。
只是他想,他這樣的人,本該就當配不上這樣的情意。
林霁沉默了片刻。
“我祖父曾受聖上所托,在聖上駕崩之後,也當好好照顧殿下。”
林霁看向謝容珏,“無論我是什麽身份,至少,我都比世子有資格得多。”
作者有話說:
前夫哥:你什麽身份我什麽地位啊!
林霁:怎麽樣都比你地位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