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了兩天雪,街道上積起厚厚一層雪。

太陽出來後,人踩在路面上,雪化掉不少。房頂仍戴着白絨絨的雪帽子,屋檐往下滴水。

林斐遞進門片的時候,阮君烈正要休息。

阮君烈去總參有事,本來一天都不在家。他臨時覺得沒意思,回家來用飯。

含香不曉得他要回來,一早就出門看戲,約人打牌散心去了。

阮君烈回到家,脫掉厚重的大氅。廚房焖了羊肉,用栗子炖雞,又舀出清湯與他吃。

這幾日,葉鴻生堅持要回家。

阮君烈見他身體康複,派人給他拾掇屋子。

葉鴻生說不用收拾。

葉鴻生的家是一套普通公寓,沒多少東西要收拾。

阮君烈不許,心裏想着要給他些錢,補貼下生活。

葉鴻生哪裏肯要。

阮君烈知道葉鴻生不肯要,把他拘住,差人給他做衣服和靴子。

葉鴻生不好拒絕,讓裁縫量過尺寸,又說:“子然,我該回去了。”

阮君烈承諾,雪化了就送他回去。

今日,葉鴻生先喝過熱湯,已經午睡。

Advertisement

阮君烈一個人吃飯。

阮君烈剛吃過,湧出些倦意,準備上樓,聽說林斐上門拜會。

林斐總挑這種不上不下的時候,阮君烈心中不快。

林斐肯定有事。

阮君烈心裏明白,打起精神,叫人請他進來。

林斐進門後,脫下軍帽,對阮君烈笑道:“阮兄,今日無事,在家休息?”

阮君烈心中有些吃驚。

原計劃他應該在總參開一天會,中午回來,自然不準備去了,要在家呆着。

林斐在跟蹤自己。阮君烈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阮君烈叫人上茶,陪林斐坐下。

林斐在客廳裏,喝下一盅茶。

阮君烈心中揣度着,與他閑話。

兩人說一會,喝飽了茶水。

林斐環顧左右,說:“葉兄的傷好了?小弟今天來,想順便看望一下他。”

見他又來找麻煩,阮君烈口氣冷淡下來,說:“賓卿睡了。你有什麽事情?找我就行。”

阮君烈如此回護,林斐并不意外,笑一笑。

林斐放下茶盅,揚起眉毛,說:“阮兄,不如去你的書房?”

阮君烈等半天,終于等到這一句,立刻站起來,伸手比一下路,自己先去。

林斐跟着他,兩人走進書房。

阮君烈關上門,又合緊窗戶。房中安靜。

林斐坐到皮椅上,翹起腿,不急不躁地等着。

阮君烈摸出一包煙,扔過去,讪笑道:“說吧。”

林斐接住煙,取出一根香煙,先不吸,放在鼻子上嗅嗅。

阮君烈雙手抱胸,坐在他對面,等他開口。

林斐嗅了一會煙絲,幽幽嘆道:“阮兄,你家裏的煙也格外好。”

阮君烈家中的香煙是“大重九”,為緬懷護國運動而起的牌子。此煙是名流的愛物,幾百大洋一包,通貨膨脹之後,貴得不可思議。

阮君烈咧開嘴:“你喜歡,走的時候多帶點。”

林斐連連推辭,擺手說:“這怎麽好意思。”

見他來這一套,阮君烈嗤笑起來。

阮君烈大方道:“你我之間,何必客氣。你需要什麽,我讓他們給你準備。”

林斐一拍大腿,贊道:“夠義氣!”

林斐熱情洋溢地說:“阮兄,我就是佩服你這一點。你很講義氣!有肝膽!”

阮君烈哪裏看得上他。

阮君烈挂着稀薄的笑容,啪得一聲,用打火機打出一簇火苗。

林斐湊上去,點燃香煙,有滋有味地吸了一會。

阮君烈也點一根煙,吸了兩口。

林斐爽夠了,露出笑容,像狐貍一樣看着阮君烈,笑道:“阮兄,想不到你四海皆朋友,與共軍的交情也不錯。小弟我想不到啊,哈哈。”

林斐的話一落地,好像驚雷一樣炸開。

阮君烈維持不住笑容,一下站起來,眸子變暗,身上散發出洶湧的怒氣,變臉道:“說什麽鬼話!”

林斐夾着香煙,楞了楞。

場面冷下來。

阮君烈收起不快,強笑道:“何出此言?你別開玩笑。”

阮君烈的反應很大,林斐沒想到他這麽激烈。

不過林斐也不意外,這種事被當面戳穿了,阮君烈難免丢面子,心裏發虛,強行抵賴一番。

林斐暧昧地笑笑,安撫地伸出手,在他身上拍拍。

林斐說:“阮兄,不會有人說出去。何必緊張。”

阮君烈将他的手摔開,心中不快到極點,依然坐下來。

阮君烈冷道:“你編出這些話,到底什麽意思?”

見他繼續抵賴,林斐冷笑一聲:“阮兄,這話就不通了。你自己做過什麽?難道不記得?”

阮君烈暗罵一句,銳利地盯着林斐。

看來不敲打不行。

林斐收起好态度,冷下臉,說:“阮兄,刺客丁雲鵬同共匪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你為什麽給他錢。還有,你與共匪沒有交情的話,何必雪中送炭,跑去給他們報信,讓他們跑路?”

林斐說的前半句,尚且在阮君烈的準備中,後半句,他完全聽糊塗了。

阮君烈指着自己,詫異道:“我給他們報信?”

林斐笑笑,不疾不徐道:“是啊,下大雪。你都不嫌累,拼命往山上爬。講義氣啊。”

阮君烈回想一下,忽然臉色劇變,呼吸急促起來,用手輕輕遮住眼睛。

房中安靜,他們兩人都不做聲,只聽見阮君烈粗重的呼吸聲,一聲緊似一聲,快要喘不上氣來。

勝券在握,林斐叼起香煙,作壁上觀。

阮君烈在痛苦中掙紮一番,慢慢調勻呼吸,放下手,看着林斐,眼中流露出一絲絲的恨意。

阮君烈聲音沙啞,開口道:“你想怎麽樣?”

林斐笑了一聲,說:“阮兄想怎麽樣呢?”

阮君烈舔一下幹燥的嘴唇,屈服道:“你開個價。”

得來全不費工夫!

林斐簡直想拍手大笑,太痛快了。

林斐立刻說出一個天文數字。

剛才林斐一番話,讓阮君烈心如刀割,好似落在驚濤駭浪中,不料他這個數字一說出來,阮君烈連傷心都不顧上,立刻震驚了。

阮君烈慌道:“這麽多錢?”

林斐笑笑,說:“阮兄,你我之間,何必佯裝作态。你随便掏出點軍費,夠小弟吃幾年的啦。”

想不到林斐獅子大開口,胃口這樣大。

阮君烈陰沉着臉。

錢他倒是有,但是大部分都在金生手裏,是軍費,将來要用的。

阮君烈扯動嘴角,讨商量說:“未免多了點,一時拿不出來。”

林斐彈一彈煙灰,好心情地說:“有多少拿多少,阮兄。你可以打個欠條,慢慢還。”

阮君烈冷笑道:“慢慢還?”

林斐掏出本子,打開,将筆遞給他,讓他先給一部分錢,再将欠款寫成書面借據。

阮君烈對着本子,遲遲不肯動筆,面色難看。

林斐面上爬了一絲哂笑,說:“怎麽?阮兄算不清這一筆賬,要不要讓蔣公替你算算?”

阮君烈恨得差點把筆捏斷,終于一筆一劃,慢慢寫了上去。

見他低頭,林斐心中愉悅無比。

林斐豈能不知,阮君烈少年得志,像頭火麒麟一樣,尊性高傲,想讓他低頭俯首一次,難得好像登天。

這一次,被林斐抓住把柄,他不僅沒了氣焰,還要忍辱含垢,低下頭,供人驅使。

林斐怎麽能不自豪,飄飄然起來。

阮君烈寫完了,扔開筆,拉開抽屜,找出幾根金條,放在桌上。

林斐驗一下貨,又看看欠條,愉快地加一句:“請按上手印。”

阮君烈的眸子微微緊縮了一下,忍住怒火,把印泥找出來,把手指染紅,按在簽名處。

林斐愉快地收起東西,站起來。

阮君烈說:“等等。”

林斐回頭。

阮君烈說:“你還沒把報告和所有記錄一起毀掉,重制。”

林斐心情很好,笑道:“我沒寫報告。你放心。”

阮君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的話,我可信不過。“林斐聳聳肩:“信不信由你。”

阮君烈猛然站起來,喝道:“燒掉!把相關的記錄全部燒掉!”

林斐笑笑,說:“急什麽,我會替你保管好。”

林斐看了阮君烈一眼,不疾不徐地說:“燒掉是不可能的。我怕你反悔,阮兄。等你把錢給完,我再燒。”

說完,林斐戴起帽子,準備開路。

林斐不僅貪得無厭,心思還頗缜密。

阮君烈怒不可遏,目露寒光,趨前一步,猛然踹在他的後腿彎。林斐慘叫起來,往前撲了一下,跪在地上。

阮君烈自後面扼住他的脖子,恨道:“燒不燒?”

林斐心中一寒。

阮君烈性子剽悍,平日殺伐慣了,惹怒他,是會暴起傷人的。

林斐有些後悔,掙紮起來。

阮君烈打開抽屜,摸到自己平時收藏的日本短刀,抽出來,貼在他的咽喉處,威脅道:“你聽見沒?”

林斐僵了一下,權衡片刻,指着公文包。

阮君烈揪住他的頭頂,将他押着,從包中取出文件,用打火機點燃,慢慢燒毀。

阮君烈說:“還有呢?”

林斐說:“在局裏。”

阮君烈拿起電話,說:“你讓他們送來,然後燒掉。”

林斐說:“不行!”

阮君烈猛然揮拳,對着他的頭,将他擊倒在地上。

林斐顧不得痛,立刻爬起來,要去開門。

阮君烈怎麽容他跑掉,搶上去,一把折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門上。

兩人揪鬥起來。

阮君烈憋了一肚子氣,痛下殺手,先在他額上重擊一拳,将他打翻在地,然後踩住他的胸口,一頓暴擊。

林斐先是在地上滾,呼救,沒一會就緊緊蜷縮着,口角流血,不吭聲了。

阮君烈上前揪起林斐,撕下他的衣服,将嘴巴塞住,然後将他綁起來,牢牢綁在椅子上。

為了防止林斐逃跑,阮君烈将刀子橫在他頸脖處,壓得緊緊的,固定刀柄。林斐一旦亂動亂跑,就會劃開皮膚。

收拾完林斐,阮君烈順手将借據付之一炬。

阮君烈打開書房,身上帶着血腥氣,去找葉鴻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