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淩晨時分,守軍部隊發來電報,要求救援。
阮君烈住在城中的指揮部裏,聽見槍聲大作,從房裏跑出來,喊道:“怎麽這麽吵?守軍離我們多遠?他們已經棄城撤退了,在向我們撤退?”
葉鴻生腳步急促,從樓梯下面跑上來,大聲說:“報告長官!我們被襲擊了!從三個方向!”
阮君烈打開窗戶,朝外面看一眼。
深更半夜,外面一片黑沉沉的,視野不甚清晰。阮君烈發現城鎮邊緣處燃起一片火光,三個地方光亮最強。
共軍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先是一批身上挂滿手榴彈的投彈部隊,沖到陣前,投擲手榴彈,一時間彈如雨下,在地上炸開了一連串火花,亮光此起彼伏。
被打到的國軍部隊立刻躲進掩體,開始用沖鋒槍還擊。
共軍吹響嘹亮的軍號,發令沖鋒。
在炮火掩護下,梯隊上來,越過鐵網攻城。
阮君烈拿起望遠鏡,趴在窗口觀察戰況,驀然發現對方駕駛着美式履帶吉普車,還有坦克,正在傾軋自己的防線。
阮君烈大吃一驚:“自己的隊伍在打我們?”
葉鴻生糾正道:“是敵軍。”
阮君烈把望遠鏡放下來,塞到葉鴻生手裏,質問道:“共匪怎麽有美式裝甲車?”
葉鴻生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一番,說:“這應該是他們俘虜的我軍裝備。”
阮君烈還是不相信,抓狂道:“他們怎麽可能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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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鴻生把望遠鏡還給他,平靜地回答:“我們的人在幫他們開。”
阮君烈懊惱地咒罵了一句。
戰況緊急,葉鴻生問:“發射反坦克火箭炮?”
阮君烈揮手:“趕快!”
參謀處的人已經集合,組成指揮部。
葉鴻生依照指令,調動軍隊,将火箭炮部署上陣。葉鴻生決定集中兵力,以堵截敵軍為準,展開防禦作戰。
防線的燈光已經打開,将戰場照得通亮。
城中的國軍部隊湧動着,響起腳步聲,朝着指定的方向奔去,分別彙入了核心陣地,加強火力。戰場上響起了震天響的炮擊聲。
共軍的炮兵也在後方增援。
炮火不斷劃開夜空,綻放出刺目的光芒。
兩軍在防線處交彙,好像燒開的水一樣,劇烈地波動着。
國軍的防線分了三個方向,有的隊伍強,有的隊伍弱。共軍的攻勢兇猛,終于撕開了一個口子,排山倒海地湧進來。一時殺聲震天,戰況上升一個等級。
阮君烈得到彙報:“二十二師失守,敵匪正在湧入。”
二十二師是一支新兵,沒有打過硬仗。
阮君烈舉起望遠鏡,端詳二十二師的陣地,發現面對來勢洶洶的共軍,他們正在像潮水一樣潰散,丢下了前方的裝甲兵。
阮君烈大為震怒,叫人傳令:“後退的一律槍斃!”
為時已晚,二十二師被共軍擊破,制止不了潰退。指揮官也跑得沒影了。
阮君烈下令:“守住防線!別讓他們繼續突破!”
葉鴻生指揮前方軍隊,向着二十二師陣地擴散,補上缺口。
阮君烈從望遠鏡裏觀察,發現共軍正在追殺二十二師。共軍嘶吼着,揮舞砍刀與日式步槍一路沖鋒,勇不可擋。二十二師被共軍的攻勢所駭,紛紛作鳥獸散,躲進鋼板塑成的堡壘掩護,射出零星的子彈。
共軍在快速插入。
阮君烈恨道:“孬種!”
阮君烈暗下決心,回頭要槍斃二十二師的師長,事實證明他帶不了兵,一點用也沒有。
阮君烈顧不上懲罰他,下令道:“讓十五師出動!殲滅敵人!”
十五師是阮君烈手下的王牌軍團。
抗日戰争時期,阮君烈從四川帶出這支勁旅。士兵英勇頑強,一路立下汗馬功勞,獲得過全軍通報嘉獎。阮君烈很寵愛這支隊伍,從頭到腳給他們配美式裝備,發放軍服、訓練服、防寒服,連鞋帶都是美國造的。
為了保持他們的團結精神,阮君烈從沒有把他們拆開過,只補充人員。
十五師接到命令,火速集結起來。士兵帶上鋼盔,沖向戰場。
共軍的攻勢終于被阻住,雙方激烈交火。
在十五師的截殺下,共軍成片倒下,開始收縮,轉移。
阮君烈松一口氣,問葉鴻生戰況如何。
葉鴻生說:“敵軍還在進攻。防線還比較堅固。”
阮君烈聽了,決定召開一個小會。
除了葉鴻生之外,還有幾名軍官,大家一起坐在桌邊。
阮君烈指着地圖,說:“他們同時襲擊了兩個地方,應該不會持久。”
有人憂慮道:“萬一他們只是牽制對方,意在消滅我們呢?如果集中優勢兵力,敵軍是我們的兩到三倍。”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阮君烈躊躇着,望着地圖。
葉鴻生說:“和友軍取得聯絡,及時通報戰況,互相援手吧?”
阮君烈說:“跟他們通電。”
葉鴻生将對方發來的戰況交給阮君烈。
阮君烈看了一遍,放下心來。
從對方被圍困的狀況來看,兵力應該沒有全部湧向自己。
堅持到天亮,問題不大。
阮君烈讓後勤燒飯,做夜宵給大家吃。
阮君烈喝了點湯,準備休息片刻。
他放松精神,在炮火中淺眠了一會。
天朦朦亮的時候,一陣激烈的炮擊聲将他吵醒。
阮君烈一骨碌爬起來,在窗口觀望一下,問葉鴻生:“還在攻擊?”
葉鴻生一分鐘沒休息,一直在指揮前線防禦作戰。
葉鴻生說:“沒有撤退,他們還在攻擊。平均兩個小時沖鋒一次。”
阮君烈皺起眉頭,說:“擋住,堅持。”
葉鴻生答道:“是!長官。”
阮君烈又問:“十五師贏了嗎?讓他們休息,吃早飯。”
葉鴻生猶豫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彙報說:“十五師還在與敵人纏鬥,已經犧牲了兩個團長。”
阮君烈叫起來:“什麽?!”
阮君烈扭頭,看一眼時鐘。
從十五師與共軍的交手開始,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還沒有剿滅對方。
阮君烈焦躁起來。
十五師保持了優良的戰鬥作風,一貫是團長親自端槍,身先士卒的。
團長被打死,說明戰況異常激烈。
阮君烈心中大恸,決定親自到現場,去查看十五師的情況。
警備隊駕車,将阮君烈帶至前線。
一路上,硝煙彌漫,他們越接近前方,坑坑窪窪的彈痕越多。
阮君烈走上碉堡,定睛一看,被眼前的場面震驚了。
共軍突破防線好幾千人,已經剿滅大半,只剩下幾百人。但是這幾百個人在黑夜裏負隅頑抗,久攻不下。
兩軍士兵的子彈都用光,正犬牙交錯地混戰在一起,白刃作戰,達到了一比一的傷亡。
十五師的士兵失去了團長,憤怒得發狂,幾個人舉着槍托猛擊敵人,将一名共軍戰士打得滿頭是血,面目模糊。這名負傷的共軍戰士困獸猶鬥,依然揮舞砍刀,跟對方博鬥。
地上躺着兩軍士兵的屍體,摞在一起,橫七豎八的,鋪在他們激戰過的街道上。部分潰散的二十二師士兵來不及撤離,正驚恐地躲在柱子後面,看十五師和共軍膠着在一起搏命厮殺,猶如在看洪水猛獸。
共軍戰士且打且退,用肉身當梯子,讓自己的戰友爬進堡壘。有一名共軍戰士終于爬上了高處,架起八挺機槍,對着下方國軍,不停歇地兇猛掃射。
十五師的士兵為攻克堡壘,擒殺最後的敵人,仍然英勇沖鋒,在雨點般的炮火中血肉橫飛。
阮君烈心疼得不行,一疊聲地喊:“十五師撤下來!讓九師來增援!”
第九師的軍人得到命令,開始轉移過來,包圍敵人。
阮君烈眼見自己的王牌軍團死傷慘烈,心頭滴血,再也坐不住。
阮君烈沉着臉,說:“把我的槍拿來。”
警備隊打開槍匣子,将幾支長短槍取出來,供阮君烈挑選。
阮君烈挑了一支長槍,走到附近的鋼筋碉堡,一層層走上去,找了一個位置。
阮君烈登上高處,側身在洞口,用準星瞄準高臺上的共軍戰士。
這名戰士好像強壯的公牛一樣,渾身使不完的勁,敏捷地操縱機槍,不斷地從不同方向掃射,國軍士兵被他火力所阻,無法沖破防線。
阮君烈屏住呼吸,瞄準他,一連發了三槍。
這名戰士胸炸開血花。
他的動作遲緩下來,艱難地捂住傷口,身子慢慢傾倒。
臨死前,他舉起拳頭,喊了一句共軍的口號,摔落下去,死了。
阮君烈放下槍,下樓來,命令士兵加強火力,結束戰鬥。
共軍僅存的前鋒沒有後援,又失去了掩護,依然拼命反抗,不肯投降。
阮君烈下令:“将他們全部殲滅,為我的十五師報仇雪恨!”
國軍撲上去,碾滅剩下的共軍。
太陽快要走到頭頂,日以繼夜的戰鬥告一段落。
共軍傷亡過大,暫時圍在遠處,停止攻擊。
國軍将受傷的士兵送到醫療站,躺下包紮。
二十二師的師長被找出來,阮君烈叫人猛掴他的臉頰。
他跪下來求饒,哭訴申辯,又擡出了自己的哥哥、爸爸,希望阮君烈開恩。
阮君烈聽了一會,覺得大沒意思。
阮君烈做手勢,士兵槍聲響起,執行了槍決。
國軍在打掃戰場,收埋戰友的屍首,統計傷亡數量。
阮君烈帶着葉鴻生,在戰場上逡巡,慰問士兵。
他們走到炮臺下面,看見了那個被阮君烈打死的共軍戰士。
他的屍體還躺在地上,
阮君烈燃起好奇心,對葉鴻生說:“看看他什麽身份。”
葉鴻生将屍首翻過來,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下,檢查遺物。這個戰士穿着破軍襖,連一件像樣的軍服也沒有,就這樣粉身碎骨在戰場上。
葉鴻生一陣心酸。
阮君烈問:“他是什麽官銜?”
葉鴻生說:“他隸屬東北野戰軍,是一個普通指戰員。”
阮君烈問:“是團長嗎?”
葉鴻生說:“不,只是個排長。”
阮君烈感到不可置信,低下頭仔細看幾眼。
阮君烈與葉鴻生一起沉默下來。
阮君烈說:“找一副好棺木把他葬了。”
阮君烈轉身走了。
葉鴻生站起來,對着這不知名的屍身敬禮,找人去買棺材。
太陽照耀在街道上,經歷一夜炮火的城市,硝煙慢慢散去。
阮君烈很高興。
付出的代價不小,但是他們抵擋住共軍主力的沖擊,經受住考驗。
葉鴻生有些惆悵,內心也感到喜悅。
槍炮無情,他要回報阮君烈的恩義,只能顧此失彼。
葉鴻生幫阮君烈把共軍打退,幹掉,心裏很難過。
但是他暫時贏了。
贏了一支英雄的隊伍。
葉鴻生和阮君烈一樣,由衷地感到自豪。
作者有話要說:
題外話:
共軍英模董存瑞就是東北野戰軍的戰士,徒手炸碉堡什麽的。川軍在國軍裏也有光榮的傳統,抗日戰争中犧牲比例很高。解放戰争時期,紅軍想入川,曾經被川軍迎頭痛擊,掃出地界,直到最後才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