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國軍與共軍在城鎮內外,互相對峙。
晴空下,萬裏無雲。
登高望遠,視野遼闊。
阮君烈站在高處遠眺,看到漫山遍野的共軍隊伍。
阮君烈氣急敗壞,對葉鴻生抱怨說:“國防部的情報不準。他們數量太多了!派來的兵力不夠解圍!”
葉鴻生也看見了。
葉鴻生寬慰道:“他們戰鬥力沒我們強。”
阮君烈糟心地說:“比二十二師強。”
阮君烈俯瞰一會,認為暫時不能妄動。
阮君烈帶着現洋做軍費,派人去集市上買豬買羊,烤肉給十五師的軍人吃,犒勞他們。其他隊伍也發錢買米買菜,二十二師只準喝粥。
十五師傷亡兩千餘人,犧牲兩個團長。
阮君烈從他們中間重新選出團長,又讓十五師的師長和團長一起,從其他隊伍裏挑選士兵,補充戰鬥力。
二十二師素質差,缺乏訓練,被阮君烈解散。士兵交由其他師團的将領們挑選,分別充入部隊。選剩下一些士兵,沒人要,去後勤洗衣服。
與共軍交戰兩次,國軍捉到一些俘虜。
阮君烈猶豫着,沒想好怎麽處置。
國軍使用共軍俘虜,曾經出現臨陣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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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前車之鑒,國軍一般不使用共軍俘虜,如果不殺掉,最好是囚禁起來,集中管理。阮君烈面對強敵,人手緊,不想分精力去管俘虜。
葉鴻生勸說他,留下俘虜,充入隊伍裏。
阮君烈不放心,說:“萬一他們嘩變怎麽辦?”
葉鴻生說:“那就不要給他們武器。”
考慮到兵力有限,阮君烈勉強同意。
被俘虜的共軍戰士負責燒火、做飯,或者建築工事。
共軍在野外紮營,也在眺望他們。
共軍這一次突襲,本意想在對方尚未站穩的時候,一舉擊破,打散他們,沒想到低估了對方的戰鬥力。
這次攻城,共軍派出精銳前鋒“尖刀團”,但是後援沒跟上,無法打破防線。
尖刀倒是插進去了,可惜數量有限。
一大波前鋒泥牛入海,被國軍消滅掉。
損失了“尖刀團”,裝甲車也被打壞。共軍傷亡慘重。共軍謹慎起來,停止攻城,将他們圍困起來,展示兵力優勢,威吓對方。
第十二集團軍被圍困,同被困的還有友軍。
一困就是一個月。
阮君烈想過派兵突圍,但是小股兵力會被殲滅,起不到解圍的作用。大部隊傾巢而出,需要對方配合,制定作戰計劃。
阮君烈正在猶豫,天氣忽然變冷,風雪交加。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春天,寒流尚未退卻,仍不時侵襲北方大陸。士兵們穿着防寒服,努力适應糟糕的寒冷。
考慮到要守一陣,葉鴻生與後方聯系,要來一些援助物資。國軍的飛機飛過來,在城鎮上空盤桓,空投下來一些棉服,罐頭糖果,還有彈藥。
阮君烈來的時候帶了一車烈酒,拿出來給士兵喝。
國軍全部呆着城裏保暖,穿着皮夾克和棉襖,喝着白酒,與城外的共軍對峙。
共軍穿着破棉襖、大棉鞋,在寒風中圍坐在自己的陣地上。不時有附近村民拉車去,送一些豬肉,高粱酒給他們。
共軍喝着高粱酒禦寒,繼續圍困國軍。
阮君烈感到不妙。
如果無法實現援手,始終被共軍分割開,被動應戰,第十二集團軍或者友軍,總有一個會被消滅。另一個也會唇亡齒寒,接着被鏟除。
葉鴻生也覺得很不妙。
他們的友軍聚集在省會城市,數量比他們還要多一些,裝備更充分,但是一直收縮着,不敢出來。槍聲斷斷續續的,前後沒有停過。顯然附近的敵人更多,戰鬥力很強。
兩支不出城的軍隊,怎麽去圍剿共軍?
阮君烈接到指示,催促他進一步聯合友軍,展開剿匪行動,但是阮君烈與友軍司令電報來往一番,沒有想出什麽好主意…
阮君烈決定穩紮穩打,朝着友軍方向滲透,适當的時機,對共軍實施反包圍。
這個方案進展很慢,共軍在鄉村有着強大的控制力,國軍沒有取得多少成績。
在發愁中,日子又滑過去半個多月。
這一天,槍聲大盛。
阮君烈趕到指揮部。
葉鴻生說:“省會被襲擊了。我們依然被包圍着。”
阮君烈說:“他們怎麽樣?”
葉鴻生閉着嘴唇,将軍情交給他看。
阮君烈看了一眼,一陣心驚肉跳。
根據情報,葉鴻生初步估計,對方被三到四倍的共軍攻打,正在苦戰,不斷發出求援的信號;與此同時,第十二集團軍外面也圍着十多萬共軍。
阮君烈以手加額,慢慢坐下來。
葉鴻生讓其他人出去,坐在他旁邊。
阮君烈低聲說:“我們要不要去救?”
阮君烈沒有底氣。
葉鴻生沉默一會,說:“剛才,南京方面和華北總司令部都發來指示。”
阮君烈拿過電報,分別看了一遍。
兩個命令,一個是來自南京的電谕,讓他阮君烈立刻幫助友軍突圍,另外一個來自華北地區剿匪總司令,命令他沿着鐵路,去奪取靠近南方的一個海關據點,那裏是南北要塞。
戰況緊急,還政出多門,阮君烈感到很為難。
南京方面是蔣公的指示,按理應該優先執行,但是華北總司令可能有他的戰術考慮。
阮君烈下不了決心,問葉鴻生的看法。
葉鴻生說:“從目前戰局看,情況不好,兩位長官的思路不同。”
阮君烈說:“哪個可取?”
葉鴻生知道,阮君烈想聽南京方面的命令,但是又怕解圍不成,白白讓軍隊犧牲,把自己的隊伍葬送掉。
葉鴻生說:“我認為,可以執行華北地區總司令的指示。南京方面的情報,到達的時間比華北晚。”
盡管葉鴻生很委婉,阮君烈也明白,他的意思是——南京的命令滞後了,不可取。
阮君烈不吭聲。
往關外方向走,等于是在撤退。
沒有完成既定任務,他心有不甘。
葉鴻生勸道:“我跟華北地區總參謀長取得了聯系,他們調集了另一個軍,正在向省會進發。我們不要同時去。在外圍比較好,對方會分兵牽制我們。”
葉鴻生在地圖上畫了一下,說:“我們順着鐵路行軍,到達這裏,扼住南北要道,取得上下兼備的通路,把這一帶控制住,與我們下方的友軍連在一起。”
阮君烈這才點頭。
關于具體的計劃,他們又出現分歧。
阮君烈預備兵分兩路,采取聲東擊西的方式。
葉鴻生強烈反對。
葉鴻生說:“5萬人以下的隊伍都沒有活路,一定會死,達不到效果。”
阮君烈很不想同意,但是內心覺得有道理,不愉快地抿着嘴。
經過一番密談,阮君烈決定了下一步動作。
阮君烈召集手下軍官,宣布了作戰目标,讓大家籌備。
軍官們對這一決定有人吃驚,有人不解。
士兵們都很高興。
進退兩難的局面結束了,他們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士兵們将辎重搬上火車,收拾行李,準備朝着新目标進軍。
火車可以運輸物資,減輕負擔。
裝甲車和坦克分布在火車兩旁,裹在步兵隊伍裏行軍。
阮君烈派出先頭部隊,出城與對方交火,吸引火力。火車與坦克從另一邊出城,走到野外去。
共軍見國軍撤離,觀察了一陣,湧進城去。
阮君烈帶着隊伍,不緊不慢地行軍,行了一會,發現共軍又跑出城,開始追擊。
眼見快要追上,阮君烈命令部隊停下來,準備迎擊。
國軍停下來,将平射炮等武器從火車上卸下來,嚴陣以待。
不料,共軍并不與國軍交火,始終保持距離,從他們旁側取道,超了過去。
阮君烈拿起望遠鏡,看共軍跑在野地裏加速行軍,一陣不安,問葉鴻生:“他們想幹什麽?”
葉鴻生也在從望遠鏡裏看。
葉鴻生蹙着眉頭,說:“他們大概想包圍我們?”
阮君烈不信,放下望遠鏡,說:“這樣的規模還不夠包圍我們。”
葉鴻生說:“他們先截斷我們的後路。等消滅了友軍,他們就可以囊中取物,派兵包抄我們。”
阮君烈感到一陣寒意,說:“他們這麽有把握?”
葉鴻生低聲問:“你覺得友軍能撐多久?”
阮君烈沒回答。
阮君烈立刻指揮隊伍重新把辎重裝到車上,全速前進。
國軍用火車運輸,加大卡車的馬力,很快趕上共軍。
共軍派出人馬,開始侵襲國軍隊伍。
共軍的侵擾沒有造成多少傷亡。
不巧的是,俘虜們見到自己的隊伍,紛紛嘩變,逃出管制,跑回隊伍去,順手掠走國軍的一大批罐頭餅幹。
阮君烈很生氣,停下來,整頓隊形。
前方隊伍發回口信:鐵路被共軍破壞了。
阮君烈只好讓士兵盡數下來,到地面上行軍。
兩軍已經明白對方的意圖,開始你争我搶,比賽行軍速度,往目的地趕。白天的時候,大家的速度差不多,等到夜晚,差距就出現了。
共軍的行軍速度不受影響,還在全速前進。
國軍的步兵撐不住,速度在減慢。
阮君烈舉起望遠鏡偵查,發現共軍還在急行軍,沒有休息的意思,萬分驚訝,随即驚恐起來。阮君烈下令,全軍不允許休息,加速前進。
國軍星夜兼程地趕路,仗着車多馬多,又趕到共軍前面。
到清晨的時候,急行軍一天一夜的國軍士兵困得受不了,全部沒精打采的,戰鬥力大打折扣。
共軍的速度也慢下一些,正在趕超他們。
葉鴻生說:“必須休息一下。太困的話,士兵扛不起槍。”
阮君烈只好讓他們原地休息。
國軍的步兵停下來,睡倒一片。
裝甲部隊負責站崗。
共軍依然不休息,在急匆匆地行軍,終于趕到他們前面。
阮君烈遠遠看着,心急如焚。
正在這時,天邊挂起一陣風,阮君烈從車上下來,看了一下樹梢擺動的方向,發現是東風。東風往西邊刮,共軍正好在他們的西邊。
阮君烈派出一支騎兵,點起火把,往共軍方向投擲。
火把點燃了野地裏的幹草樹枝,頓時形成火勢,往共軍方向燒去。共軍急忙停下來,喧嘩起來,圍在一起滅火。
等共軍處理完麻煩,國軍的士兵剛好睡醒,重新站起來行軍。
憤怒的共軍開槍打他們。
國軍開槍還擊。
雙方火藥味十足,一觸即發。
他們一邊行軍一邊交火,不斷發生摩擦,試圖扯對方後腿,扭打着前進。
葉鴻生見了,憂慮道:“我們要派個隊伍,先去搶占目标。”
又行了半日,目的地近在眼前。
阮君烈派出先頭部隊,讓騎兵帶上十五師,快馬加鞭殺到城中去,把守城門。
共軍見了,加快速度,幾乎與國軍人馬同時趕到門口。雙方咆哮着,厮打起來,槍聲密集,鮮血流進護城河裏。
國軍十五師控制了城門,國軍順利從官道入城。
一些共軍戰士泅水過去,翻越城牆,試圖攻占據點。他們的火藥被水浸濕,拉不開手榴彈,戰鬥力大打折扣。國軍将他們一一捉住。
剩下的共軍在城外圍攻一陣,發現無法克敵,終于退去。
國軍在城牆上發出歡呼。
阮君烈松一口氣。
當天晚上,他們在城裏美美睡了一覺。
早上起來,電臺發來消息:東北關內宣告淪陷。
阮君烈坐在桌邊,吃早飯,看最新的軍情。
國軍方面,除了第十二集團軍,還有第六十五師順利突圍。除去這兩支隊伍以外,其餘武裝力量被共軍以百萬大軍合圍,全軍覆沒。
華北地區總司令已經飛回南京,準備接受問責。
阮君烈一陣心驚,食不甘味。
面對這個消息,他不知道是該哀悼黨國的不幸,還是該慶賀自己劫後餘生。
阮君烈嘆一口氣。
城中的國軍部隊聽到消息,有嗟嘆有歡喜,慨嘆之餘,他們彈冠相慶。
國軍在城中築起防禦工事。
阮君烈帶着部隊,滌蕩附近的共軍,鞏固防線。
與此同時,共軍也在擴大他們的勝利,陸續解放周圍的村莊。
一天傍晚,阮君烈騎着馬,想在駐地附近偵查一番。
葉鴻生與警備隊跟着他。
阮君烈騎着馬,在廣闊的綠林中穿行,一直行到湍急的河流邊,逆着水流往北邊去,看到了一個小鎮子。共軍的隊伍正在開進去。
一隊共軍戰士唱着歌,邁着整齊的步伐,雄赳赳地走進去。
城鎮裏一片歡騰,喜氣揚揚的。村民好像過年一樣,捉豬捉羊送給他們,大姑娘小媳婦穿着花襖子,歡歡喜喜地扭秧歌。
紅旗升上去,白旗落下來。
村民們歡鬧着,慶祝了很久,直到太陽落山。
葉鴻生看着他們,被村民們單純的快樂所感染,心中也洋溢着快樂。
葉鴻生望着共軍的隊伍,十分羨慕,但是他不在那個隊伍裏。
葉鴻生心中糾結,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人,以後還能不能回去。
阮君烈也在看他們。
夕陽下,阮君烈回憶起過去。抗戰時期,在追擊日軍的過程中,他曾經路過一個小鎮,當時也是場面沸騰,夾道歡迎。當地的鄉紳出面宴請,老百姓也不斷送東西給他們吃。
阮君烈想起來,有一戶農民送來一碗飯給他的軍隊吃,是一個大大的白瓷碗,上面堆了高高的臘肉。阮君烈大為驚嘆,想不到一個碗裏可以堆這麽多肉,像個小山包一樣,簡直能堆到天上去。
那碗飯不知被誰吃掉了?阮君烈心想,也不曉得是幾個人吃的。
阮君烈被宴請過許許多多次,那碗滑稽的、像山包一樣的臘肉飯還是留在他的記憶裏。可惜這次,從他們出征以來,再也沒有這種事情。
沒有夾道歡迎,沒有載歌載舞,沒有臘肉飯。
殘陽照耀下,逝水東流,晝夜不息。
阮君烈伫立在河水邊,似乎感覺到北地胭脂順着河水,流淌殆盡。
阮君烈看了一眼天色,對葉鴻生黯然道:“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