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從水邊回來後,阮君烈好幾日心神不定,無法集中精神,把心思完全放在戰局上。
阮君烈站在樓上,用手撐着欄杆,望着樓下的葉鴻生。
葉鴻生接收過電報,正在同士兵說話。葉鴻生穿着軍服,站在一叢叢翠竹邊,阮君烈覺得他仿佛同周圍的翠色融為一體。葉鴻生面色和煦,看上去波瀾不驚的樣子。那天夜裏,他露出魂斷心碎的摸樣,阮君烈想起來依然陣陣心悸,無法自持,但是現在,葉鴻生身上已經看不到這些痕跡。葉鴻生把它們藏到微笑後面去了,阮君烈這麽一想,頓時苦澀上湧,心裏不是滋味。
阮君烈目光複雜,盯着葉鴻生。
葉鴻生感覺到阮君烈的目光,擡頭看他,露出個笑容。
阮君烈扭過頭。阮君烈心中醞釀着一個決定,他還在猶豫要不要這麽做。
葉鴻生低下頭,繼續與士兵說些什麽。等他說完,阮君烈已經排除雜念,下定決心,對他喊道:“賓卿,你上樓來。我有事和你說。”
葉鴻生放下手裏的事情,走到樓上,敲門說:“什麽事?”
阮君烈指着椅子,讓他坐到自己對面。
葉鴻生拉開椅子,坐下。
阮君烈手上拿着一張文件函。
葉鴻生等他說話。
阮君烈沒有開口,只把文件遞給他,簡短地說:“你看一下。”
葉鴻生拿到手裏,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張調令,上面寫明将他調至前線,負責前方戰場七十三師的具體戰術指導,加強固鎮與彭鄉兩個點之間的戰略防衛。調令上面是阮君烈的親筆簽名。
葉鴻生慢慢放下這張紙,重新看向阮君烈。
阮君烈硬着心腸,說:“明白了嗎?”
葉鴻生說:“明白了……”
葉鴻生沉默着,不再說話,低頭看調令,似乎上面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其實,調令上只有兩行字。
阮君烈方才還不敢看他,現在又想聽他說些什麽。
葉鴻生卻沒有說話。
阮君烈忍耐不得,先開口說:“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賓卿,七十三師的位置很重要,他們沒有經驗,我不大放心。”
葉鴻生點點頭,柔順地說:“好。”
阮君烈一時沒話說。
場面冷下來。
阮君烈端起茶杯,喝一口茶。
葉鴻生靜靜地坐了一會,問:“我什麽時候走呢?”
阮君烈放下茶杯,冷酷地說:“現在就執行!”
葉鴻生站起身,大聲應道:“是!長官。”
葉鴻生回到他自己房間,去整理行李。樓下的衛兵也忙碌起來,幫參謀長打包行李,再幫他把行李擡到外面去。葉鴻生的東西不多,沒有多久,一切收拾妥當。
阮君烈在屋裏坐着,忍着不去看他。
準備就緒,葉鴻生登上樓梯,來與他告別。
葉鴻生走進屋,對阮君烈說:“長官,我準備好了。”
阮君烈點點頭,站起來,說:“好,我不送你了。地方離得近,你很快就能到。”
葉鴻生看着阮君烈,似乎對這種安排毫無芥蒂,目光溫存。
阮君烈在這種目光之下,差點沒法維持決定,但他還是沒有任何表示。
葉鴻生說:“長官,我還能再見你嗎?
阮君烈說:“按時發軍報回來。我沒有命令,你不要回來。”
葉鴻生立正,說:“是。”
葉鴻生轉過身,向門口走去,阮君烈望着他。
葉鴻生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流露出一種難以磨滅的情感。
阮君烈心弦震顫,忍不住緩緩站起身。
葉鴻生凝望着他,低聲問:“我可以想你嗎,長官?”
阮君烈鼻子一酸,半響說不出話。
他走過去,攬住葉鴻生的肩膀,勸道:“賓卿,不必多想。我們最後會在一起的,一起名垂青史,或者一同被黃土掩埋。無論怎樣,我們的名字會刻在石碑上,并列在同一個位置,永遠也不會分開……”
臨走前,他們沒有親吻。只有莊重的告別。
葉鴻生對阮君烈深深地鞠一躬,說:“長官,請多珍重。”
阮君烈目送着葉鴻生走出去。
葉鴻生邁步下樓,衛兵已經給他備好鞍馬,做好準備。
離開時,葉鴻生擡頭望了一眼樓上。阮君烈與他目光一接觸,立刻将窗簾拉上,站到陰影裏。
阮君烈透過窗簾,仍能看見葉鴻生,但是葉鴻生看不見他。
阮君烈看到葉鴻生垂下目光,離開了這個宅子。
葉鴻生騎上馬,朝自己的駐地進發。同行的幾名士兵使騾馬幫他運行李,跟在後面。
阮君烈望着葉鴻生遠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為止。
阮君烈走到桌前,喝了一口茶水,準備重新布置一下沙盤。
荒唐的日子過去了。
沒有人會在意這種事,他自己也不會在意。
他與一個男子交媾,還因此獲得了快感,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不僅發生了肉體關系,像野獸一樣地糾纏,還産生了彼此依戀的情感。
在這種情感的侵蝕下,其中一個人産生了厭戰情緒,說他不想當軍人,不再是曾經那個英勇無畏的軍官。而另一個人在對方的影響下,情緒波動得厲害。
阮君烈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
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實在是超出了一個軍人所能有的荒唐。
調令還放在桌上,葉鴻生忘記把它拿走。調令沒有實際用處,只是一個避免親自開口的道具。
阮君烈傷神地伏在案上,又看了一遍,動手将調令撕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