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就在這一瞬間, 一粒小小的光點,從喬希的衛衣口袋裏飛了出來,唰一下擴展開, 成了一張流光溢彩的網,将喬希無聲無息地裹在了裏面。
小光用盡全力的把滅火器下去,卻猶如砸在了一個橡皮墊上——那滅火器震了一下,竟然被整個彈了開去, 然後飛出一段距離, 重重落在地上,發出了巨響。
喬希這才察覺到不對,睜眼轉過身, 正好與小光對上了眼神。
小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體跌跌撞撞地不住往後退, 臉上突然又浮現出那詭異的微笑。
“小光?”喬希站起身來,伸出手想要去牽住這孩子, 卻看見這孩子腳下一個踏空,往後滑倒在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小光?!”喬希這下徹底慌了, 趕緊跑過去準備把他扶起來。而聽見響動的保育員們,也陸陸續續地從走廊那頭跑了出來。
喬希的手剛一碰到小光,這孩子就哭得更加大聲,同時身體蹭着地面往回退, 兩腿不住亂蹬, 一副吓得不輕的樣子。
“小光!小光你怎麽了!”一個有些胖的保育員阿姨, 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身邊,雙手抱住了這瑟瑟發抖的孩子。
“他!他!”小光抽泣着,顫抖着擡起胳膊, 指着喬希:“他,壞人!打我!推我!好痛!”
不久前才經歷過虐待事件的保育員們,原本就非常緊張,如今聽見小光的“指控”,頓時都來了火氣。
那個胖胖的保育員,直接蹦了起來,一把推開喬希,大聲斥責着:“你一個斯斯文文的小青年!你居然打孩子?!他才6歲啊!你有沒有良心的啊?!”
另外一個幹瘦的保育員,就跟護小雞一樣的把小光護在懷裏,也大聲吼道:“不要臉!這麽大人了,欺負小孩子?!”
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的喬希,僵硬地立在原地,滿頭都是細汗,結結巴巴地解釋着:“不是……我沒有……我沒有推他……”
“那他是怎麽摔倒的?!他這麽小的孩子,還能騙人不成?!”胖胖的保育員吼了出來,又推了喬希一把。
“不……不是我……他真的是自己摔倒的……”喬希越來越急,臉又紅又白,說出來的話卻更像是狡辯了。
“怎麽了怎麽了?”嚴琳琳一陣風一樣地跑了過來,詫異地看着這亂糟糟的一群人。
“琳琳!”那個幹幹瘦瘦的保育員,一邊緊緊護着小光,一邊怨道:“你怎麽不看好這些訪客!這個小年輕,居然欺負小光!”
嚴琳琳滿臉驚奇,看了看嚎哭不止的小光,又看了看換慌張張的喬希,開口道:“不……不可能吧?他,他可是寒醫生的朋友啊,他人很好的……”
胖胖的保育員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他怎麽能和寒醫生比!寒醫生捐助我們多少年了!這個小年輕我們才見過幾次?誰知道他混進來的目的是什麽?!你怎麽知道他不是鐘健那樣披着人皮的惡魔?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要真的出了什麽事,你怎麽擔得起這個責啊!”
聽見“披着人皮的惡魔”這幾個字,喬希的身體抖了一下,連嘴唇都在發白。
嚴琳琳也急了,想要幫喬希辯解,卻一時也找不到說辭——的确,小光這孩子,從來都不撒謊的,他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冤枉喬希呢?
就在喬希百口莫辯,快要被保育員們的聲讨逼得抱頭而逃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可能是喬希。我相信他。”
伴着這句話,寒天推開擠擠攘攘的人,大步走到喬希身邊,伸手攬住他的肩膀,掃視了衆人一圈:“首先,不是他。其次,他的一切行為,我負責。”
寒天的語調,是不容争辯不容抗拒的意味。
在場的人都噤了聲。而一直放聲大哭的小光,也止住了哭,往保育員懷裏縮了縮,滿臉恐懼地看着這人。
寒天略低下頭,眼睛直直盯着小光,眉頭緊皺:“小光,你再說一遍,真的是喬希推倒了你麽?”
正在這時,人群後面傳來了低低的“啊啊”聲。
大家應聲看去,發現竟然是童童。
這孩子漲紅着臉,畏畏縮縮地擠到了人前,然後比劃着:“不是喬希哥哥,是,是小光自己摔倒了。”
這下,保育員們都真的開始納悶了。
那個胖胖的保育員蹲了下來,看着突然開始咬牙切齒神情可怖的小光,擔心地問:“小光,你再好好說一遍,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
讓所有人大感意外的是,小光從喉嚨裏發出了極為可怖的幾聲嘶吼,臉部劇烈抽搐幾下,眼睛向上一翻,整個人往後一仰,竟然暈過去了。
“呀!小光!”那個幹瘦的保育員,顯然是吓到了,尖聲叫了起來。
寒天上前兩步,俯下/身翻了翻小光的眼皮,表情嚴肅地說:“有可能是突發腦部疾病,我立刻帶他去醫院。”
他看了看保育員們,補了一句:“你們不放心,可以跟着來。”
往醫院去的路上,喬希坐在副駕,嚴琳琳抱着小光,由那個胖胖的保育員陪着,坐在後排。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路。
在寒天的安排下,小光被直接送進了海城最高端的腦科醫院。
很快,小光的腦部CT結果出來了。會診的專家拿着那張片子,對嚴琳琳她們說,在小光的顱內發現了腫瘤,需要立刻手術。由于腫瘤已經壓迫到了神經,會讓人動作失調,産生幻覺,甚至胡言亂語,行為失常。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發現得很早,送醫又及時,手術成功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聽完專家的解釋,胖胖的保育員後怕不已,不住地抹眼淚,然後對着寒天說:“多虧了您啊寒醫生!要不是您正好在,又這麽快地做了處理,小光說不定就,就真的出事了!”
寒天很淡然地答了一句:“不用謝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向我的朋友道個歉。”
保育員愣了下,還是誠心誠意地對喬希鞠了個躬:“抱歉,剛剛是我們錯怪你了。”
喬希頭擺得像撥浪鼓,手也晃個不停:“不不,不用不用,你們也是擔心小光。總之,他沒事就好。”
在寒天幫着辦妥了入院手續,載着喬希回家時,已經入夜了。
和來的時候不一樣,喬希縮在位置上,整個人蔫蔫兒的。
開出去一段距離後,寒天開口了:“怎麽了?還是很委屈嗎?”
聽着這有些心疼的語氣,喬希更蔫兒了,輕聲嘀咕着:“你……你為什麽……”
寒天沒有聽見最後幾個字,身體微微側了下,道:“嗯?”
喬希低着頭,沉默了半分鐘以後,自暴自棄地大聲說了出來:“我是說,你為什麽要相信我!我根本就不值得你相信啊!”
寒天皺着眉頭,手中方向盤一轉,腳下一個急剎,“滋”的一聲,把Ranger Rover停在了路邊。
他跳下車,直接繞到副駕位這邊,拉開車門,手按到喬希的肩膀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這人,道:“為什麽這麽說?”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夜空中,稀稀落落的幾粒星辰,微弱地閃爍着。
喬希微仰着臉,看着夜幕下的寒天,只覺得他的眼睛遠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還要美。
是啊——大概因為他的純潔和美好,所以才能有這麽明亮的眼睛啊。
相比之下,我算是什麽呢?
他再次垂下頭,喪氣地說:“其實,她們沒說錯。你是真正的好人,一直在用心幫助他們。我,我根本不是啊。我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想要幫助他們才去的福利院啊。我只是……我只是……”
他差點就要忍不住,大聲地把藏在心裏的話喊出來了:“我只是想要接近你,猜測這麽做會讓你高興,會讓你對我放松戒備,我才會去福利院的啊!”
然而他終于還是沒有,只是咬着牙,把這些話都吞了回去。
不過,面對這麽沒頭沒尾的話,寒天也沒有追問,反倒只是嘆了口氣,雙臂收攏,将喬希輕輕攬在懷裏,讓他的頭貼着自己的胸口,輕聲道:“傻瓜。何必想那麽多。”
他的語氣是那麽的溫柔,聽得喬希鼻頭都有些酸。
“對我來說,別人說的話都無所謂。你的目的是什麽,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一個可愛的,善良的,值得被好好對待的小傻瓜。”寒天的下颌抵在喬希的頭頂上,輕輕蹭了兩下。
喬希連呼吸都停滞了,啞着嗓子反問着:“我的目的……?”
寒天苦笑了一下,摸着他的頭發,道:“對啊,去福利院的目的啊。你剛剛說的不就是這個麽?”
喬希猛然高懸的心,又唰一下回落下來。
他嗯了一聲,下意識伸出手臂,緊緊回抱着寒天,整個臉都埋在寒天的胸口,來回地蹭着。
好香甜,好溫暖,好安心。
兩人在夜風裏這麽摟了一會兒,喬希悶聲悶氣地開口道:“好奇怪。”
寒天依然一下下地順着他光滑的頭發,有些漫不經心地道:“嗯?”
“就是……不管多麽難過,像這樣和你抱一會兒,就會立刻覺得……不難過了……”喬希的聲音有如夢呓。
寒天低下頭,在他的發間輕輕嗅了下:“如果你願意,随時都可以給你抱着。”
聽到這句話,漸漸回過神來的喬希,耳朵越燒越燙,開始反省自己剛才到底都莫名其妙地說了些什麽胡話。
他松開手臂,老老實實坐回座位上,哼哼了一句:“什麽啊,你當你是小鯊魚啊。”
寒天見他精神恢複了不少,也繞回了駕駛位,閑閑接了一句:“小鯊魚,小白鯨,都可以啊。哪怕是橡皮小鴨子,也可以啊。”
喬希愣了幾秒,這才想起來前幾天跟他說過的,要帶着小鴨子一起洗澡的事,頓時覺得這話不對——
難道寒天在,在,在調戲我?
他狐疑地轉過頭,只看見這人一本正經,目不斜視地握住了方向盤。
哦,哦,那應該是我想多了?
寒天只是說了個冷笑話吧?
嗯。一定是。
喬希安心地往後靠了一下,眼睛飄到了窗外的夜空,自然也就忽視了,身邊人眼中沒能藏住的笑意。
到家之後,寒天看了看手機,說:“時間有點晚了,來不及做什麽菜了,一起涮個火鍋?”
“火鍋?”喬希皺了下眉頭,有些猶豫地說:“那個,應該很辣吧?”
寒天笑了:“放心,我會做成不辣的。”
喬希有些半信半疑地去換了家居服出來,發現寒天也已經換了衣服,正在廚房切菜。
聽見他出來了,寒天招了招手:“過來。”
喬希乖乖地走了過去,說道:“嗯?你不是不讓我進廚房幫忙嗎?”
寒天遞給他一顆白菜,說:“火鍋這種東西呢,就是什麽人都能幫上忙的。來,幫我把這顆白菜的葉子都掰下來。”
這種簡單的工作,喬希還是能做的。
他很開心地掰着白菜葉,還一片片都洗幹淨了,然後整整齊齊地碼在了一起。
“很棒,這樣就是一盤菜了呢。”寒天贊許道,“等下就可以直接涮了。”
頓時覺得自己很有用的喬希,眼睛亮亮的:“這樣就可以了?!還有什麽我能做的?”
寒天推給他一盒豆腐:“這個,用清水沖一沖,切成方塊放在盤子裏。小心哦,豆腐很脆弱的。”
順利完成了這項高難度工作的喬希,激動得快要翹尾巴——如果他真的敢把尾巴露出來的話,那一定是翹得很高的了。
等真正開始吃的時候,喬希發現,熱氣翻騰的鍋裏只有清水,放了些姜片大蔥什麽的,看上去清清淡淡。
“這樣就可以了?”喬希歪着腦袋,心說這和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也不一樣啊。
“嗯,清湯鍋。”寒天篤定地說。
喬希夾了一筷子自己洗的白菜,放進鍋裏煮了煮,然後撈出來咬了一口——清甜爽口,好吃。
“味道不錯吧?這也算是你自己做的菜呢。”寒天微笑着。
“真的?!哇哦。”被“自己居然也能做出可以吃的東西”這一點所激勵到的喬希,眉開眼笑地吃了起來。
如果說,他方才還因為福利院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那這份不安,已經完全被現在的喜悅和自豪所消解。
等白菜豆腐都見了底,喬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啊……寒天,抱歉。”
他有些懊惱的說:“你送我的小星星,我剛剛換衣服的時候,發現找不着了。可能今天落在了什麽其他地方?”
寒天看着他不安的臉,柔聲道:“沒關系的。下次,我換一個送給你,換一個沒那麽容易丢掉的,好嗎?”
喬希點點頭,又皺了皺眉:“可是,我都沒有送東西給你啊……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寒天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站起身,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讓夜風吹了進來,再慢慢轉過身,嘴角笑意漸漸加深,聲音越發暗沉:“我?我當然有想要的啊。”
被寒天那越來越深邃的眼神所凝望着,喬希突然覺得,桌上的一切食物,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吞了口唾沫,小聲回道:“那,你想要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