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城郊的古堡。

在半昏半暗的露臺上,  洛林将一袋小魚幹打開，撒進了一個貓碗。

不一會兒，聞到味兒的小黑貓,  悄悄地踱了過來，埋着頭開始品嘗這頓加餐。

洛林倚在牆上，看着進食的小黑貓，神情複雜。

他沒有猜錯,  寒天果然耗費了大量的天使之力,  凝聚成了守護靈器，用來庇護那只惡魔。

而且，這靈器的力量足夠強勁。即使是他,  也無法輕易刺破那層無形的網。

寒天對這只惡魔的“寵愛”，并沒有讓洛林感到意外。

甚至可以說,  這恰恰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  自己居然沒能成功讓這只惡魔摘掉守護靈器。

第一眼見到那只守護靈器的時候，洛林就偷偷仿制了一只和它外形相仿，功能卻截然相反的“兇器”。

為了讓喬希收下它,  洛林打造了兩重謊言：

第一重謊言裏，他扮演了一個關愛弟弟的好哥哥。如果喬希真的像他們宣稱的那樣，能夠産生“善”的意圖，那麽他應該會答應幫助自己,  收下這枚“兇器”,  然後轉交給寒天。

當然,  洛林本就不認為，惡魔能夠真的有“善念”。

他原本的籌碼，就壓在了第二重謊言。他的一切語言,  都是在巧妙地讓喬希對自己心生憎惡。而最後，他幹脆地告訴了這只惡魔，只要偷偷丢掉這枚星星，就可以斬斷這個“哥哥”和寒天的聯系。出于惡魔天生的破壞欲和嫉妒心，喬希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接受這個提議。

不管是哪種方式，只要喬希真的收下了這枚黯淡的星星，那麽，守護靈器制造出的壁壘就會瞬間瓦解，這只嚣張的小惡魔，會立刻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

然而，這兩重謊言，在這只惡魔面前，居然都沒有産生作用？！

這只惡魔，到底是有多狡詐！

想起喬希最後那副神氣活現的讨厭模樣，洛林眼中的陰鸷愈發深重。

如果無法突破那層守護壁壘，那顯然是沒辦法繼續下一步動作的。

看來，養在地下室的那只蛆蟲，還能發揮最後一次作用啊。

這麽想着，洛林蹲下來撓了撓小黑貓的下巴，又直起身，往地下室徐徐走去。

事實上，這只洛林眼裏“神氣活現”的惡魔，現在糾結得團團轉。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告訴寒天，他那個奇怪的哥哥在找他？”

雖然已經拒絕了洛林，喬希心裏還是極為不安。

尤其是等這人走遠了，他把咖啡館收拾幹淨之後，就開始擔心：哎，我是不是做得過分了一點？

不過至少自己沒有收下洛林的星星，然後偷偷扔掉它。

他一度很想這麽幹。但是，他會覺得，如果真的這麽幹了，寒天說不定會對自己的行為很失望？

不管怎樣，那是寒天的親哥哥吧！

雖然他一點都不想讓這個“哥哥”和寒天再有什麽接觸，但是，他更加不想讓寒天對自己失望。

他無法想象，如果寒天用“原來你是這樣的惡魔”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會有多難受。

唉。

這麽胡思亂想着，喬希覺得在咖啡館待得也沒意思，幹脆提前閉店，溜達着回了寒天的公寓。

寒天當然還沒有回來。餐桌上的紙條，還原樣放在那裏。

喬希原本覺得，回到家之後思緒能夠清楚些。可事實上，他看到家裏的一切，尤其是餐桌上的紙條之後，心裏更慌了。

昨晚的事，就這麽過去了？

他既想裝作若無其事，就這麽蒙混過關，又忍不住想去問問寒天，你昨晚是怎麽想的。

可是，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問這個問題呢？

事實上，別說去問寒天了，甚至連“和寒天面對面”這個念頭本身，就足以讓他焦慮得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怎麽辦呢？

喬希突然覺得，他二十來年的惡魔生涯中，大概從來都沒有這麽糾結過。

頗有些走投無路之感的喬希，掏出手機，在一個“分享學習資料專用”的論壇匿名發了一個帖子：

【和朋友不小心差點親在一起了，我應該怎麽辦？在線等。】

不到半分鐘，就有人回複：

【刺激啊！LZ詳細說說，什麽朋友？什麽時間？為什麽是差點親了？】

喬希很老實地回複：

【住在一起的朋友。就晚上的時候，我去找他，然後坐在沙發上，我問他要不要親我。然後他就好像要親我的樣子。】

很快，下面一排排整齊的：

【然後呢？然後呢？然後呢？】

喬希答複道：

【然後，他的手機響了，就中斷了。我也清醒了。現在就很尴尬，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下面的回複是:

【哦。真沒勁。】

【啧啧，怕不是來秀恩愛的。】

【這有什麽可尴尬的？你問他要不要親你，然後他準備親你，說明他也想啊，只不過被打斷了。你還有什麽可糾結的，今天晚上再把人推倒了繼續親就好了啊。】

【只是親麽？這都推到了，難道不應該……呵呵呵呵。】

【樓上說得對。記得換一套好看的內衣哦！安全措施要準備到位哦！】

【嘿嘿，看LZ這主動的姿勢，恐怕要多準備一些道具才夠呢。】

眼看着這些回複的走向越來越奇特，喬希只覺得大受震撼，然後鎖上了手機。

這些人類啊，怎麽一個個比惡魔都還要喜歡搞顏色？

難道就沒有靠譜的人或者魔，能夠幫幫我麽？

院長大人就算了，指不定要怎麽指責我。其他還有誰，既有經驗，又稍微可靠一點點的呢……？

啊對了！有一個！

滿懷期待的，喬希撥通了桑桑的電話。

東拉西扯了一番之後，喬希支支吾吾地問了出來：“桑桑，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他和另一個關系還不錯的朋友，發生了一點點尴尬的情況。現在呢，我這個朋友不知道要怎麽才能面對他的朋友，就，就想問下你，他現在該怎麽辦呢？”

桑桑原本爽朗的音色，突然變得有些賊兮兮的：“诶？喬希，要不你先告訴我，你那個‘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麽尴尬的情況啊？”

剛剛才在論壇裏大受震撼的喬希，決定隐去一些信息，幹笑着說：“啊，這個，他也沒有告訴我。反正就是，挺尴尬的，尴尬到他現在不敢見人的程度。”

“哦……”桑桑沉默了好幾秒，聲調又輕快起來：“這樣，你跟你那個朋友說，讓他想想，他最近有沒有什麽困難，需要和寒……咳，需要和別人商量的？或者，那個朋友的朋友，他有沒有什麽煩惱的事，是你……咳，你的朋友可以幫忙的？”

喬希認真地想了想，說：“我朋友，他最近最煩惱的，就是這件事了。至于我朋友的朋友，他……他是那種做什麽都能做得特別好，各方面都特別厲害的人。我想，他應該既沒有什麽困難，也沒有什麽煩惱吧。”

“嗨呀。”桑桑有點急了：“是人就一定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擾啊。你們，不對，他們倆既然都住在一起了，那總會發現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小問題小秘密吧？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事情，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你朋友才知道的？”

“嗯……”說起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那他手上還真有一個，現成的，不算小的秘密。

“你看，你已經想到了吧？”桑桑愉快地笑了起來。

“唔……”喬希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寒天關于洛林的事，這下總算下定決心了。的确，跑去告訴寒天“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個哥哥哦，我正巧碰見他了”，和色/眯/眯地說“我還想再親一下”相比，顯然是前者比較自然嘛！

喂等等！我的腦袋你清醒一點！我并沒有要再親一下！首先上次根本就沒有親成功好嗎！

大概是喬希沉默得太久了，桑桑又在那邊偷笑起來，然後說：“其實，除了幫助對方解決問題，或者求助對方以外，還有一些很溫馨的小事，可以表達心意哦！”

“嗯？表達心意？表達什麽心意？”喬希又懵了。

“咳咳，表達感謝之意，表達朋友之間的關切之意，可以吧？”桑桑有些無可奈何了：“比如說，你那個朋友，應該不會做飯吧？要是會做飯的話，可以準備一些愛心便當。如果什麽都不會，也可以做個最簡單的愛心果盤哦！特別簡單，我把網址發給你！你就照着，哦你就讓你的朋友照着做就行了！”

很快，桑桑挂斷了電話，然後發過來一個圖文并茂的“愛心果盤制作教程”，以及一句“讓你的朋友加油哦！！！就差最後一步了！！！”

什麽最後一步啊？喬希一頭霧水。

以及，他剛才是不是說漏嘴了什麽？他好像沒有說，那兩個假想出來的“朋友”是住在一起的啊，桑桑是怎麽知道的呢？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愛心果盤到底怎麽做？

喬希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這個果盤的做法确實不難，就是把水果削一削切一切，然後擺成一個好看的形狀。會用到的水果也就是蘋果、橙子和櫻桃，好像寒天都有買回家放在冰箱裏。

哼哼，我現在都能泡出好喝的紅茶了，切個水果什麽的，不在話下！

于是，喬希撸起家居服的袖子，穿上圍裙，把手機放在一邊，開始一步一步地學着做了起來。

然而，本應該很簡單的削蘋果，怎麽會那麽困難呢？

看着眼前被自己削得完全不成型的蘋果，喬希無奈地放下刀子，自己咔嚓咔嚓地啃掉了這個蘋果的殘骸。

等他啃到第三個蘋果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而他的果盤，還只鋪了一圈橙子，勉強圍出了個心型。

正在這時，他聽見入戶門“咔噠”一響。

寒天！他不是說今天不一定能回來麽！

我我我，我還沒想好怎麽跟他說洛林的事，我的果盤也沒做好呢！

莫名的，喬希慌得不行，把手上的水果刀一丢，圍裙一扯，飛一般沖回卧室，啪一下關上了燈，跳到床上躲進了被子裏。

他人縮在被子裏，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大大的，全神貫注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門外的腳步聲輕到幾乎聽不到。

但喬希還是覺得，寒天在一步步地走向這間卧室。

他在心裏默默數着：“1、2、3……”

當他數到30的時候，卧室門被輕輕敲響了：“喬希？還沒睡吧？”

鬼使神差的，他從被子裏鑽個頭出來，應了一聲：“我睡着了！”

剛說完，他就捂着臉倒在了被子上：我是不是腦子短路了？哪有人睡着了還能應聲的？

果然，門外的寒天似乎也輕笑了一聲。

不管，反正我就是睡了！喬希在腦子裏理直氣壯地吼着。

然而，寒天又開口了：“喬希，你的手機落在了廚房的料理臺上，我給你送進來好嗎？”

喬希這才一驚，慌忙摸了摸家居服的口袋，心道：啊糟了！剛才我對着手機切水果，真的忘了！

這下，他只有抱着被子，悶聲悶氣地說：“那，你進來吧。”

話音落下，寒天緩緩推開了門。

他并沒有開燈。整個卧室裏，只有些微月光，從還未合攏的窗簾縫裏透了進來。

黯淡的月光下，寒天的面孔都模糊了，只有一雙眼睛，仍然如泉水一般清澈。

喬希抱着被子，心跳得一陣比一陣快，小聲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寒天笑了下，慢慢走到床邊，把喬希的手機放到床頭櫃上，說：“嗯。”

喬希把被子抱得更緊了一點，根本不敢再擡頭看寒天，只能低着頭，嘟哝着：“我真的睡了。”

“嗯，那你躺好吧。你躺好我就出去。”寒天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暖而柔和。

喬希乖乖地往下一滑，還順手把小白鯨和小鯊魚摟了過來。

“我躺好了。”他說。

“閉眼。”寒天說。

“哦。”喬希乖乖閉上了眼。

然後，空氣仿佛停滞了。

在這幾乎靜止的時間與空間中，寒天半跪到他床前，以近乎虔誠的姿态，在他額上落下了一個吻。

那麽輕柔，那麽溫軟，仿佛一片羽毛，從喬希的額上輕輕拂過。

作者有話要說：

喬希：你們這些人類啊，怎麽一個個比惡魔都還要喜歡搞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