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喬希!起床啦!遲到啦!”

喬希揉了揉眼睛,  迷迷瞪瞪地抱着被子坐起身。

他看着面前的小卷毛,打了個哈欠:“蘇睿?你怎麽在我家?”

“哈?”蘇睿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什麽你家?你睡傻了吧你?這不是在宿舍嗎?”

“宿舍?”他努力睜大眼,左右看了看。

沒錯,  自己一張床,對面一張床,靠窗的地方有兩張并排的書桌,上面堆滿了書。

這個房間的布置,  怎麽看都是大學宿舍。

他晃晃頭,  從床上跳下來,光腳踏在了地板上。

沒有地暖的宿舍地板涼得他一哆嗦,趕緊套上了一旁的毛絨拖鞋,  同時嘟哝着說:“哦……我剛剛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我先是夢見自己住在別墅裏,後來又搬到了一間公寓裏……”

“什麽別墅公寓的,  你趕快去刷牙洗臉換衣服。等下要是又遲到被點名,影響了學分,  小心畢不了業!”蘇睿兇兇地說。

喬希撓着頭,拖拖沓沓地進了洗手間。

他一邊刷牙,一邊看着,  突然腦海中冒出一副畫面:鏡子裏的自己,有兩只微微彎曲的黑色犄角。每次要出門的時候,自己都會仔細檢查,這幅犄角有沒有藏好。

這個畫面實在太過真實,  讓他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他抓着牙刷,  從洗手間探出個頭,  含糊不清地對蘇睿說:“我跟你講,我啊,好像還夢見自己長了角出來,  跟個惡魔似的。你說,我怎麽會做這麽詭異的夢?”

蘇睿愣了下,臉色稍有些奇怪,随即又聳聳肩,一臉“你個傻貨”的表情:“喬希,我看你是真的睡傻了啊。你正在準備開題的論文,不就是民間關于惡魔的傳說麽?你天天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書看得那麽認真,就差真的去找兩只角安在頭上了,夢見自己變成惡魔有什麽稀奇的?”

“呃?我的論文是這個嗎?”喬希回到洗手間,吐幹淨嘴裏的白沫沫和漱口水,擦了擦嘴角,有些疑惑地想。

不過,自己好像是挺擔心畢不了業的,就連夢裏也一直在糾結這個。

換完衣服後,他把書桌上的筆記本收進雙肩包裏,和蘇睿一起出了門。

“走,這個點兒還來得及去吃皮蛋瘦肉粥,希望今天沒賣完。”蘇睿興致勃勃地說。

“哦……”喬希跟在後面,總覺得,好像,曾經有人每天都會把早飯準備得好好的,還擺出各種可愛的造型,放在桌上?

在食堂吃完早飯,兩人到了階梯教室。

喬希把筆記本放到桌上以後,又有些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我在這間教室,上過課?

這時,坐在最前排的一位金發青年,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個背影,那個側臉的弧度……

對!這個人我在夢裏見過!

喬希嘩一下站起來,大叫一聲:“米蓋!”

金發青年回過頭,似乎稍有些意外,但也沒太吃驚,只是友好地沖喬希招了招手。

喬希剛要往米蓋的方向沖,就被蘇睿拽住了袖子:“你幹嘛這麽大聲叫我們的助教啊?你有什麽事要找他嗎?”

“助教?”喬希眨了眨眼。

“對啊!”蘇睿的臉色近乎是嫌棄了:“喂喂,你今天真的是糊塗了吧?米蓋是研一的學長,也是伊文思老師的助教啊!”

“伊文思?!”盡管喬希努力克制了,還是沒忍住地放大了聲音,引得前排同學紛紛回頭。

蘇睿在他頭上敲了一下,瞪着他:“幹嘛?你連導師的名字都忘了?他可是你這次論文的指導老師啊!今天也是他的公選課啊!”

喬希張着嘴,總覺得這些名字,都在夢裏反反複複出現過……

除了這些名字以外,還有一個名字,一直,一直貫穿了自己的夢。

可那個名字,到底是什麽呢?

這時,一位銀色短發,西裝筆挺的青年人走上了講臺。

他理了理麥克,聲音清潤:“好,現在開始今天的課程。”

喬希看着講臺上的人,腦子裏翻出許多模糊的畫面。這些畫面裏,伊文思總是在催促自己,讓自己趕緊去做某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也是夢嗎?

喬希遲疑了下,猶豫地問蘇睿:“喂,我大概今天真是腦子短路了。我問你,我和這位伊文思老師,很熟嗎?”

蘇睿一臉的啼笑皆非:“那當然了。你不是從大一開始,就在幫着他做項目了?要不然你幹嘛選他做指導老師?”

好吧。

這一整堂課,喬希都沒有聽進去什麽。

或許是上課時一直在發懵的原因,下課後,伊文思讓他留了下來,關切地詢問他,是不是畢業論文遇到了什麽困難。

喬希看着伊文思,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話出來:“論文倒是沒什麽困難。我就是覺得,今天一覺起來,就跟失憶了一樣,連自己到底是誰都差點給忘了。”

伊文思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嗐,年輕人,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別老琢磨論文,該吃吃該喝喝,該約會約會,舒舒服服地休息三個星期,什麽記憶都恢複了。”

旁邊的米蓋,也沖他笑了笑,似乎是在鼓勵他按照伊文思的話去做。

喬希将信将疑地和蘇睿一起回了宿舍。

不過,在找了一家甜品店大吃一頓之後,他的記憶似乎真的恢複了不少。

比如,他已經想起來,自己在這家甜品店打過工,這家店的店長名字是桑桑。

桑桑過來收杯子的時候,順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笑嘻嘻地問:“不是說寫論文沒時間來嗎?怎麽今天有空了?”

喬希傻笑一下,喝幹淨最後一口紅茶,試探着問:“桑桑,以前,在店裏打工的只有我一個人嗎?我有其他同事嗎?”

桑桑哈哈一笑,道:“我這個店一天才幾個人來?能有多少事?實習生有你一個就夠啦!”

哦……

喬希又猶豫了一把,咬咬牙,問道:“對了……桑桑,你之前的男朋友……”

桑桑沒等他說完,就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什麽之前的男朋友,本美少女母胎單身,不需要男人。”

好,好吧。

從甜品店出來,喬希下意識地往某條街溜達了過去——他記得,那裏有家醫院。

他恍惚記得,自己曾經在這裏,和一個人,度過了很快樂的幾天。

他剛站到門口,就有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姐姐走過來,客氣地問:“您好,有什麽可以幫您?”

喬希想了想,說:“我想找一個醫生,好像是你們這兒,最厲害,最受歡迎的醫生。”

小姐姐愣了下,不過仍然禮貌地微笑着,取了一個PAD給他:“您看,我們醫院的醫生介紹都在這兒了。每一位都是醫術高明,深受病人信任的。您可以結合您想看的項目,通過我們的APP先在網上預約挂號。”

喬希把每一位醫生的照片都看了一遍,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他夢裏那個模糊的影子。

喬希嘆了口氣,把PAD還給了小姐姐,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我大概是記錯了。”

大概自己真的是因為論文壓力太大,出現了記憶障礙?

喬希這麽想着,決定按照導師的話去試試。

他把論文丢在一旁,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至于約會,他并沒有什麽想約會的對象,只是和蘇睿、米蓋一起去了兩趟白星福利院。

按照蘇睿的說法,他們之前就每個星期六都會去福利院,照顧小朋友,給他們送禮物。

而這些小朋友,也都很歡迎他們的到來。

特別是一個叫童童的孩子,拉着喬希讓他講了好久的故事。

這麽過了三個星期,喬希覺得記憶真的回來了,也沒再做什麽奇奇怪怪的夢。

他叫喬希,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四學生,而已。

回歸正常之後的日子,過得飛快。

眼看着,冬天就快過完了,積雪漸漸化了,天氣也回暖了些。

這天晚上,喬希從海城圖書館回學校的時候,想着天氣不錯,不如步行回去好了,反正抄小路也就不到1小時。

當他路過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時,突然聞到了一股奇特的臭味。

伴随着這臭味的,似乎還有一位少年的哭喊聲。

嗯?這是怎麽了?

喬希停下了腳步。

沒錯,少年好像在喊,“救命!”

喬希慢慢轉過頭,往小巷的最深處看去。

路口的燈已經壞了,根本看不清。

他深呼吸一口,朝那黑暗的地方走去。

一步,兩步。

漸漸的,他看清了。

三個熊一樣強壯的男人,把一個瘦弱的少年按在了地上。

一個男人捂住了少年的嘴,另一個正在試圖扒掉少年的長褲。

喬希只覺得血往上湧——

然而,自己能做什麽?那三個男人,論體型,每一個都足以把自己一拳砸飛。

自己不如遠遠躲開,先報警……

可是,等警察趕來的時候,那位少年,還能平安嗎?

不不,我不想就這麽等着!

隐隐的,他聽見一個清冽的聲音對自己說:“喬希,如果這讓你難受,如果你想阻止他們,就堅持自己的選擇。”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他唰一下掏出手機,用手電筒的白光對着那幾個人,大喝一聲:“住手!!”

那三個男子都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了下光,然後扭頭朝喬希看來。

“你們放開他!我已經報警了!”喬希大聲說。

“傻X!給老子滾!別他媽礙事!”其中一個男子怒罵起來。

喬希深呼吸一口,解下自己的雙肩包,拎在了手裏。

下一秒,就有一個壯碩的中年男站起身,罵罵咧咧地朝他撲了過來。

喬希站穩步子,把那裝滿了硬殼書的雙肩包,沖中年男的頭上狠狠砸了過去。

“唉喲!”中年男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另外兩名男人愣了下,終于松開了按着少年的手,也朝喬希撲了過來。

喬希一邊沖地上的少年大喊着:“你快跑啊!”,一邊用手電筒晃着男人們的眼睛。

少年哭啼着,連道謝都來不及,飛快地跑了。

喬希沒敢松氣,再次掄圓了包,朝男人砸去。

然而,這兩個男人顯然是經常打架的,而且體型太占優勢,直接架住了喬希的胳膊,再對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喬希痛得身體都抽抽了,仍然咬着牙試圖用膝蓋去頂前面的人。

可是,前面的人靈活地避開了,同時又往他臉上揍了一拳。

另外一個人,幹脆繞到他後面,嘴裏開始冒出不幹不淨的話。

“怎麽辦?!怎麽辦?!”喬希恐慌地想着。沒打算就此認輸的他,再次往後一蹬——

“哇啊啊啊啊!”這原本應該沒什麽威脅力的一蹬,竟然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讓後面那人直接飛出了五米遠。

喬希和剩下的兩名男人都愣住了。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又往前一踢——那名男人,跟個沙包一樣,被踢到了空中,再重重砸到了地面,開始哀嚎。

原本就已經被砸過頭的男人,這下根本不敢再逗留,哭嚎着爬走了。

喬希停在原地,呼呼地喘着氣。

他的心跳得很快,後背好像還有點癢。

而且,越來越癢。

他背過手去摸了摸,瞳孔一縮:自己,摸到了什麽?自己背上長出了什麽?這毛絨絨的感覺是什麽?翅……翅膀……?小小的,兩扇翅膀?

他顫抖着收回自己的手,赫然發現,自己手上有一片輕盈的,雪白的羽毛。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片羽毛上,腦中一片混亂。

無數的記憶,無數被封存了的記憶,湧了上來。

他的手抖個不停,把那片羽毛拿到眼前,眼淚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他的嘴唇翕動着,艱難地吐出了本應被徹底遺忘的兩個字: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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