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雙屍案十五

翌日。

天仍是沒能放晴, 依舊灰撲撲的。王家包子鋪依舊沒能開門,徐琇路過的時候稍稍慢了步子,看了一眼。

她心裏有些犯愁, 也不知老王夫婦能不能熬過來。方霖做的包子雖然色香味俱全, 只是做包子到底是個複雜又費事的手藝活,偶爾起個早能做,天天如此也不現實。

甫一進大理寺大門, 老袁便高聲喚:“許琇, 速來搭把手!”

老袁身後跟着幾名身穿刑部官服的人,他們手裏擡着兩個擔架, 躺在擔架裏的屍體皆是燒的黑如碳墨、面目全非。

徐琇急忙想上前, 卻被方霖攔下。

方霖道:“老袁你自己能行吧, 別老使喚我的人。”

她聽着總覺得這話不大對, 但卻沒想反駁。

這時, 林勤也跟着走進來。

“大哥, 阿琇。”往日裏最有精氣神的林勤, 此刻有些蔫兒, “這一大早上的可累死我了。”

方霖斜睨了他一眼, 将他那想搭在徐琇肩膀上的手掃開。

方霖問:“怎麽回事?”

“刑部昨日走水了。”林勤解釋道,“刑部昨日走水了。”林勤解釋道, “這一個是看管卷宗的主事,和另一位主事打了起來,便走了水。恰好刑部的劉侍郎在查閱卷宗,本想救火卻把自己搭了進去。三個人裏只活下來一個主事。”

老袁抱怨道:“人都燒成這樣了, 還要丢到大理寺來, 讓我這一把老骨頭親自上陣, 打理遺容。”

老袁把老骨頭三個字說的重, 怪聲怪氣般意在指責方霖。

方霖只當聽不懂:“老袁啊,人老了就是要多活動活動,如此才能延年益壽啊。”

“延什麽年,只怕我還沒活到古稀,就要被你小子氣死了。”老袁嘟囔的回嘴。

“行了,哪能氣你啊。”方霖道,“阿琇跟着我這還有案子,你就辛苦辛苦吧。”

老袁把臉一沉,背着手很不愉快的離開了。

明辯堂內,鐘思凝被兩個捕快押着肩膀走進來。

徐琇才點亮屋內燭火——外頭天色實在低沉,加上這本就是出了名的小黑屋,所以不得不在大白日點起燭火。

屋內亮堂的光照着鐘思凝,她一張臉血色全無,眼睛周圍一圈全是青灰色的痕跡,顯然是這幾日都沒睡好。

方霖開門見山地問:“三月二十三,你和王濤李元青二人上南山祈福,是還是否?”

“是。”鐘思凝垂着眼,“那日王濤約我去南山的善池祈福,李元青跟着我一起去的。”

她說的和李元青的話完全對得上,方霖原先還準備着萬一鐘思凝不肯多言,該如何對策。可是鐘思凝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根本也不需要方霖多做什麽,就全都和盤托出了。

山洞外的雨勢漸弱,鐘思凝也喝了些酒,有些微醺。但她有些不敢入睡,睜着雙眼看着黑蒙蒙的山洞口,

一直熬到了後半夜,正要阖眼間,她看到山洞隐約有黑影晃動。

她模糊地揉了揉睡眼,才發覺原本山洞間的鼾聲如雷,此刻已沒了蹤跡——靠着山壁睡覺的陶剛不知何時醒了,正搖搖擺擺地站起身,好似要往她這裏走來。

洞內太黑,鐘思凝也看不太真切,讓她認出那人是陶剛還是因為那把刀。

陶剛一只手半懸着摸黑,一只手還緊緊抱着寶刀,挪着步子朝她走來,這般模樣好似要對她做些什麽。

她陡然驚醒,低喊道:“陶剛哥,你怎麽醒了?”

陶剛并未作答,卻停下了腳步。

鐘思凝懸着一顆心,細看了看,才發現那陶剛竟還半阖着眼。她有些奇怪,難不成這人在夢中離了魂?

忽然,陶剛道:“嗯……妹子,茅廁在哪啊?”

陶剛的聲音不大,但有些急切。

鐘思凝聽完才松了口氣,将緊懸的心放下。原來陶剛是半夜憋急了起來解手的,她都打算要把王濤和李元青喊起來了。

她道:“在外邊呢,你往外邊尋一處草堆就好。”

陶剛大抵是睡糊塗了,又或者是醉糊塗了,沒聽明白鐘思凝的意思。鐘思凝只好起身,走到陶剛面前,按着對方的肩膀,将人掰轉回身,朝洞口指了指。

“外邊。”鐘思凝在他耳旁一字一句道,“你去外邊随便尋一個地兒就行。”

陶剛這回總算是聽懂了,傻呵呵地笑了笑,便抱着他的刀往外走去。沒想到走到洞口,沒留神腳下,王濤的腳把他絆了一跤。

王濤瞬間轉醒,怪道:“什麽東西?”

陶剛半睜着眼道:“王兄,對不住。我、我出去解個手。”

“哦,原來是陶兄。”王濤點點頭,本想閉上眼繼續睡,卻在陶剛離開後猛地睜眼。

他側頭看着外邊漸漸遠去的陶剛,迅速起身追出去。

鐘思凝本想問王濤去哪,可對方卻如火燒眉毛似的急迫,壓根不搭理她就往外跑。

這下山洞裏只剩下了鐘思凝和李元青,倒不是說李元青如何,只是她打小跟李元青一塊長大,心底是有些瞧不上李元青的。論身材就遠不如另外兩位壯實,所以此刻的她有些害怕。

萬一遇到危險,李元青或許保護不了她。

于是她也起身追上王濤的腳步。

其實陶剛并沒有走遠,彼時他尋到一個小土坑,正要靠近時,腳下沒踩嚴實,一頭栽進了水坑裏。

鐘思凝一驚,想要上前看看情況,卻看見王濤蹲下身,将陶剛的刀撿了起來抱在懷裏。

而地上的陶剛好似摔暈了,一動不動。

她驚道:“王濤哥?!你這是做什麽!”

但她話一出口,就立馬捂住了嘴——此刻開口無疑是錯誤的。她才反應過來王濤在做什麽,他趁陶剛昏倒之際,意圖偷走陶剛的寶刀。

她和王濤結實于李元青的酒樓,不過才數月。她根本也不清楚王濤的本性如何,此刻她戳穿了他的偷竊,又是夜深人靜,難保王濤不會對她做什麽危險的事。

果然,王濤回身看到鐘思凝時,露出了陰鸷的笑。

鐘思凝被這個可怕的笑吓到渾身顫抖,想要轉身逃跑。然而王濤一下就抓住了她,将她推到一旁的樹幹上抵着。

“你!你放手!”鐘思凝大喊着。

王濤獰笑着:“思凝,我的好思凝。你既然看見了,我也不瞞你了。這刀上的雞血石價值連城,我拿去賣了咱倆對半分,如何?”

鐘思凝掙紮無果,怒瞪雙眼罵道:“王濤!這可是偷竊!”

“偷竊如何?”王濤将臉往她頸窩處嗅了嗅,“還是你不願意與我平分……那也沒事,只要你是我的,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

鐘思凝皺着眉,努力偏開頭,卻沒法逃離王濤的手勁。

掙紮間,她摸到了王濤嫌礙事放在一旁的寶刀,攥住刀柄,使了此生最大的勁拔了出來。

寒光凜冽,一刀下去,砍到了樹幹上。

小黑屋裏,徐琇落筆唰唰地寫,鐘思凝的回憶也到了尾聲。

“我一直跑到湖邊,實在沒辦法了……”鐘思凝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很快就蒙在了帕裏哽咽,“我太害怕了,我真的、真的太害怕了。”

徐琇擡眼看去,只見鐘思凝手拿繡帕,掩面而泣。那一雙淚眼含情脈脈,着實令人心生憐意。

她又側頭看向方霖,只見對方沉着臉,用手指輕敲着桌面,沒有半分憐香惜玉。

啧,果然鐵面無私還得看大理寺少卿。

“先別着急哭。”方霖冷聲道,“我問你,王濤腹部的刀傷是你拿刀砍的?”

鐘思凝啜泣地說不出話,只好點點頭。

方霖又問:“那他也是你推下水的?”

鐘思凝猛地擡頭:“不、不是。”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把淚意壓了下去,嗓音嘶啞道,“我砍傷他之後,是他自己失足跌落水中的。”

徐琇聽完眉頭微蹙,有些想法——鐘思凝這麽說或許可以減輕些罪責,如果她沒有剖屍驗證的話。

可惜此刻她已經對王濤的死因做了定論,是死于腹部刀傷,無論鐘思凝有沒有推王濤下水,她都要接受相應的刑罰。

“哦。”方霖依舊面無表情,“那後來你去哪了?你知道王濤又從水裏爬上來了麽。”

“什麽?”鐘思凝一驚,“他爬上來?他沒死嗎?”

方霖不置可否:“我問你之後去哪了,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沒讓你多問不要問。”

鐘思凝語塞半晌,才答:“王濤落水後,我就跑了。但我也不敢回山洞,害怕他們問我發生了什麽,一直到天微微亮,我才發現我又走回了陶剛昏迷的地方,然後我發現陶剛已經死了……但他的死和我沒關系!”

方霖道:“陶剛死的時候,是不是沒穿衣服?”

“大人怎知他沒穿衣服?”鐘思凝有些詫異,“我也不懂他發生了什麽,但是我那時候鬼迷心竅,想把陶剛的死嫁禍到王濤身上,所以我就給他穿上了衣裳,僞裝成了王濤殺了他逃跑了。”

“怪不得。”方霖嘲道,“怪不得李元青拼命也要撒謊保護你,原來是李元青也被你騙了啊。”

徐琇一愣。

沒想到,謊言最初的源頭竟來自于鐘思凝。

方霖沒給鐘思凝辯解的機會,繼續逼問道:“那把刀呢?既然是你用它殺了王濤,刀就是兇器,按刑律可得上交。”

鐘思凝搖搖頭:“我沒有将刀帶走,就扔在了河裏。”

“是麽,那我怎麽撈不到呢。”方霖怪道。

鐘思凝堅定道:“我真的沒有拿走那把刀,那刀幾十斤重,我拿起來都很費勁,帶走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時候我太慌亂了,只想着逃跑,不可能有精力去管刀的。”

方霖盯着鐘思凝的臉,對方雖然因為他的氣勢而害怕,但表情已經比來時松弛不少,顯然是因為她終于将堆積在心內的話說了出來,盡管這個真相對她來說是殘忍的,是致命的。

但人總是這樣,坦然接受罪責和死亡,也比茍且偷生來的痛快。

方霖忽然站起身,道:“去南山。”

作者有話說:

沒寫好orz,後面還會捉蟲,不用回來看,整體劇情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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