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溫熱一觸即離
鐘羽!
鐘宴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他僵硬地轉身,只見鐘羽握着一把槍,槍口直指他的眉心。
陸洵川站在鐘羽身旁, 見鐘宴轉身, 他下意識把鐘羽擋在身後, 鐘羽收回槍, 拍拍他的肩,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話落,他一打響指, 四周瞬間沖上來數個黑衣保镖,每個人手中都舉着槍,槍口全都如出一轍地沖向鐘宴。
這一看就是有備而來,鐘宴見勢不妙, 立刻向鐘老爺子求助。
“我錯了, 爺爺, 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剛才想殺我滅口,現在又求我原諒, 我在你眼中就這麽好糊弄?!”
老爺子臉緊緊繃着, 手上青筋凸起, 一看就知道他被鐘宴氣壞了。
“我沒想糊弄你, 爺爺, 任誰突然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都會難以接受,我剛才就是因為太難以接受了才會幹出傻事……”
鐘宴急着狡辯, 鐘羽帶着笑意問他, “你真是第一天知道你不是爺爺的親孫子, 我怎麽沒感覺出來?”
鐘宴眼皮一跳,下意識去看老爺子,老爺子神情晦澀,說不準他現在是什麽心情,鐘宴的心猛地下墜,他咬牙切齒地對鐘羽說,“我當然是第一天知道了!”
“死鴨子嘴硬,”鐘羽輕笑出聲,擡腿走到某個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出來吧!”
門打開的瞬間,鐘宴的世界轟的一下炸了,他驚愕盯着走出來的人,嘴張得老大,“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怎麽這般吃驚?”鐘羽故作不解,“你都挪用公款替她還債了,我以為她在心中的地位應該很高,你看到她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鐘宴的臉黑的不能再黑,從房間中走出來的人是他的生母——姜月。
鐘羽問她,“姜女士,鐘宴真的是今天才知道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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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回答他的問題!”鐘宴試圖幹擾她,姜月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道,“不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鐘老爺子閉上眼睛,不發一言。
真相水落石出,鐘宴先是沉默了一瞬,緊接着從地上爬起來,扭曲着一張臉直沖姜月而去,他要報複她!
鐘羽給保镖一個眼神,保镖立刻攔住鐘宴,将他雙手反剪,制服在地。
即使都這樣了,鐘宴仍不打算放過姜月,他沖姜月大吼大叫,“你為什麽要站在鐘羽那邊?明明我才是你親兒子,你非要害我失去一切才滿意,是不是?”
聽到這句話,姜月繃不住了,她指着他尖聲控訴,“鐘宴,你好不要臉!明明是你先對我動了殺心!”
“你……為什麽會知道?”鐘宴震驚了,這件事他一直在偷偷謀劃,幾乎沒人知道。
“自然是鐘羽少爺告訴我的。”
一開始鐘羽說鐘宴想殺她時,姜月還不信,後來鐘羽拿出證據,找出他與殺手的談話記錄,她才信了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是真的想除掉她。
好,既然你不仁,那麽也別怪我不義,姜月本質上也不是什麽好人,當即決定替鐘羽做事,成為他計劃中的一環。
鐘宴想殺姜月的事情曝光後,衆人對他的厭惡再添一層,連親生母親都想除掉的人,你怎能指望他有良心?
鐘宴心知大勢已去,恐懼不已,眼下能幫他的只有鐘老爺子了。
“爺爺,我在鐘家待了近20年,早就把您當作我的親爺爺了。縱然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但多年來的情分卻做不得假,求您看在過去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我繼續留在鐘家,給您盡孝。”
鐘老爺子絲毫不動搖,鐘宴發誓,“我發誓不會再做錯事,也不會與鐘羽争奪家産,我只想留在您身邊,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求求您了,給我一個機會吧!”
鐘羽冷嗤,“爺爺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沒有把握住。”
“什麽?”鐘宴驚訝地擡頭,臉上寫滿茫然。
老爺子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廊上的昏暗光線為他平添了幾分滄桑。
他說,“一天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我親生孫子了。”
鐘宴愕然,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接着他高聲大笑,笑着笑着卻哭了。
所有的蛛絲馬跡全都被串聯了起來,他流着淚問鐘羽,“這一切都是你提前算計好的,對不對?”
“是!”鐘羽笑着承認了,那笑容在鐘宴看來像是噬人的罂粟花,美是真的,毒性也是真的。
“想知道我都做了什麽嗎?”鐘羽湊近鐘宴,壓低聲線問他……
昨天,鐘羽把姜月帶到鐘老爺子面前,将鐘宴的身世真相告訴了他,老爺子聽完後整個人陷入了恍惚中,本能地抵抗真相。
他的反應在鐘羽的意料之中,鐘羽并不失望,他向他提議說鐘宴畢竟當了多年的鐘家人,如果一得知真相就把他趕出去,未免無情了些,不如給他設個考驗。
如果鐘宴通過了,就讓他繼續留在鐘家,如果沒通過,再把他趕出去也不遲,老爺子點頭同意了。
鐘羽開始着手設計一切,從姜月的那通電話到管家打開密封文件袋,每一步都在鐘羽的設計之中,每一步他都留足了後手,保證計劃不會出差錯。
為了讓老爺子看清鐘宴的醜陋面目,他故意掐準時間讓管家和鐘宴遇上,鐘宴沒辜負鐘羽的期望,他與管家的争執程度超出了鐘羽的想象。
當鐘宴把管家推下去的時候,監控面前的老爺子再也坐不住了,他推門出去,後面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聽完事情經過的鐘宴表情慘淡,生氣似乎一瞬間被人抽走了,只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鐘老爺子叱咤風雲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卻被一個小輩耍的團團轉,他在書房裏幹坐了一夜,一夜沒阖眼。
他想起了許多事:
他想起了他的第一段婚姻,他想起了他早逝的長子,他想起了人們對他的嘲諷,他們說他錯把瓦礫當寶貝,放着聰明能幹的長子不要,卻要去栽培爛泥扶不上牆的幼子,簡直是有眼無珠。
他聽後心裏不忿,想着一定要把小兒子培育成才,來證明自己沒錯,結果小兒子讓他失望了,他成了笑柄。
後來,鐘宴的出現給了他重振旗鼓的希望,兒子不成器,他就去培養孫子,反正他絕對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抱着這個信念,他費盡心機栽培鐘宴。
誰知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用盡心血教導長大的鐘宴不僅沒成長為他期望的樣子,而且他還不是他親孫子!
他甚至還想殺了他。
荒唐,太荒唐了,鐘老爺子覺得自己比荒誕劇裏的主人公都可笑。
這還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他還與親孫子離了心。
他再次錯把瓦礫當成了寶。
人生暮年,鐘老爺子終于承認了,當初那些人沒有說錯,他的确是有眼無珠!
想着想着,鐘老爺子的視線逐漸模糊。
恍惚間,他看到有個小家夥坐在不遠處的真皮沙發上,垂着頭安靜地看着繪本。
或許是他看的時間太長了,小家夥察覺到了,立刻扭頭看過來,甜甜地喊:“爺爺!”
“唉!”鐘老爺子慌忙起身,因為太着急,還把椅子帶倒了,但這并不在他的關心之內。
他疾步走到書桌前的空地上,忙不疊地俯身、張開雙手,等小家夥像小炮彈一樣沖過來。
結果等了好久,懷中仍是空的。
老爺子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懷抱,直到午夜的鐘聲響起,他才猛地回神。
沙發上面楠空蕩蕩的,一絲褶皺都沒有,哪裏有人來過的痕跡?
老爺子的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他老淚縱橫地抱了抱空氣,“小羽……”
一夜過去,鐘老爺子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
一眼看去,他不再像雷厲風行的公司掌舵人,反倒像疾病纏身的虛弱老人。
他不願再看鐘宴一眼,他只想狠狠報複他!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鐘宴喜歡享受,喜歡金錢、喜歡浮華,喜歡鐘家大少這個身份帶給他的一切特權。
為了報複,他把這些全都收了回去,并冷酷無情地下了驅逐令。
此後鐘宴就是個與鐘家毫無關系的普通人。
一想到自己以後不再是威風凜凜的鐘家大少,一切奢侈生活都要離他而去,鐘宴吓得腿都站不穩了。
“不,我不要離開鐘家!”他死抱着老爺子的腿不放,乞求老爺子網開一面。
老爺子冷漠地俯視他,“你想害我,我沒把你送到監獄裏去已經是網開一面了。鐘宴,做人要知足!”
老爺子不幫他,鐘宴又去求鐘羽,鐘羽只給了他一個冷笑。
“愣着做什麽?”老爺子不耐煩地命令保镖,“趕快把這雜種丢出去,不要讓他髒了鐘家的地盤!”
保镖們依令行事,鐘宴拼命掙紮,但他的小身板哪是孔武有力的保镖們的對手,不到片刻,他就被他們架着往大門的方向去了。
離主宅越來越遠,鐘宴的恐懼越聚越多,從今以後,他就是個普通人了。不,他比普通人還慘,除了身上的這身衣服外,他一無所有!
鐘老爺子寧願把他的東西全都扔掉,也不願意讓他帶走它們。
懷着絕望的心情,鐘宴掙紮着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鐘羽站在光中,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宛若油畫裏走出來的優雅貴公子,老爺子站在他身邊,笑容溫和,一衆仆人恭敬地站在祖孫二人身後。
倏地,鐘宴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鐘羽的那一幕,他凄慘地笑了,小王子終究還是做回了王子,原本屬于他的帝國再次匍匐在他腳下!
……
鐘宴走了,鐘羽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鐘家的唯一繼承人,鐘老爺子沒要求他立刻進公司,他把幾天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他尊重鐘羽的一切意願,鐘羽想什麽時候進公司就什麽時候進公司。
處理完繼承人的事後,鐘羽提出他離開了。
鐘老爺子問他能不能留下來?
鐘羽搖頭拒絕,老爺子的神色染上落寞,“你走了,我連個能談心的人也沒有了。”
鐘宴被趕走了,管家還在醫院躺着,即使好了,老爺子也不打算讓他回來了,為了鐘羽着想,他絕對不會把一個兩面三刀的小人留在鐘家。
只是如此一來,別墅裏一下少了兩個人,還都是老爺子平日裏器重的人,現在鐘羽也要走,即使老爺子極力掩飾,空落落的情緒仍不可避免地纏上了他。
“我在鐘家待了許多年,一樣沒有能談心的人。”
鐘羽猛不丁的一句話讓老爺子如遭棒喝,他震驚地看着鐘羽,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顫抖,
別墅的窗戶似乎開了,無數寒氣湧進來,嚴寒透過皮膚緩緩滲進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從內到外發冷。
“我我我……”老爺子有許多話想說,但喉嚨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句完整的話都擠不出來。
他放棄說話,擡起手想摸摸鐘羽的頭,就像鐘羽小時候他常做的那樣,但手伸到半空,他又放下了。
因為他沒從鐘羽臉上看到一絲喜悅的痕跡。
腦海裏的聲音瘋狂告訴他,回不去了,你所懷念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終于認清了事實的老爺子心如刀刺,“爺爺錯了,小羽,爺爺不該忽視你……”他不停地向鐘羽道歉。
“太遲了,爺爺。”鐘羽毫不留戀地走了,老爺子連忙追上去,但他哪能追得上?
“是啊,太遲了,太遲了!”
最終,老爺子頹唐地攤坐在庭院中的石子路上,淚花閃爍地看着鐘羽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他醒悟的太晚了,晚到鐘羽早就可以獨當一面了,他的寶貝孫子已經被他弄丢太久了,久到再也找不回來了。
往後餘生,他都要與後悔為伴。
朔風刮過,風聲似嗚咽,又似哀泣。
鐘羽離開鐘家後,去了陸家別墅,這是陸洵川一早就邀請好的。
對于他的再次到來,錢叔非常喜悅。
上次的不愉快,錢叔一直歷歷在目,他總擔心鐘羽不願再來了,現在又在家中見到了鐘羽,心中的石頭總算可以落地了。
趁陸洵川在樓上還沒下來,他一邊熱情地招待鐘羽,一邊為上次的事情的道歉。
鐘羽說他與陸洵川的關系一直不錯,上次的事情只是個意外,用不着道歉。
“鐘少爺,您不用為少爺開脫,少爺的脾氣我很清楚!”錢叔認為上次的事情是陸洵川的錯。
這位鐘家小少爺人長得漂亮不說,說話時又總是着帶笑,怎麽可能會犯錯?所以錯的肯定是他家少爺!
他對鐘羽說,“如果下次少爺又惹您生氣,您對我說,我替你說他!”
陸洵川一下樓就看到鐘羽哭笑不得的模樣,“怎麽這副表情,在聊什麽?”
一老一少默契地道,“秘密!”
陸洵川微微挑眉,“聊天內容肯定與我有關。”
“陸總,偶爾裝裝糊塗也挺好的。”
“鐘少爺說的是。”錢叔對鐘羽的話深以為然。
陸洵川忍俊不禁的同時又在心底感嘆,短短時間就獲得了錢叔的好感,鐘羽的人格魅力果然讓人無法抵抗。
他與有榮焉地向鐘羽伸手,“既然我們鐘少不想說,我就不問了。走,帶你去個地方。”
鐘羽将手遞過去,“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陸洵川掃了一眼二人相握的手,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他可以一直牽着鐘羽的手走下去。
甚至為了放慢速度,他故意和鐘羽聊起了天,“什麽時候知道的?”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若換一個人來聽,定會一頭霧水,但鐘羽不一樣,他一聽就知道陸洵川在說什麽。
“上一次回鐘家時就知道了,只是直接說出來的話樂趣就少了大半,遠不如鈍刀子割肉來的有意風思。”
“惡趣味。”
兩人說的是鐘羽何時發現鐘宴身世一事,早在讓系統調查鐘宴挪用公款的時候,鐘羽就知道鐘宴不是鐘淵的兒子了。
至于為什麽沒說出來?
因為一說出來鐘宴會被立刻趕出鐘家,太便宜他了。
“比起一擊斃命,綿延不斷的痛苦更讓人難以忍受。”
“就像鐘老爺子?”
聞言,鐘羽朝陸洵川投去一個同道中人的笑容,“你果然懂我。”
陸洵川露出相似的笑容,“鐘老爺子離開監控室時,我看到你笑了。”
“我笑他執迷不悟,非得親身感受到絕望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我笑鐘宴馬上要大難臨頭,卻還不自知。”
陸洵川斷言,“這才是你設置考驗的真正目的,美其名曰給鐘宴一個機會,實際上,讓鐘宴和鐘老爺子後悔終生。”
鐘羽飛快睃去一眼,陸洵川了然,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說偶爾裝裝糊塗也挺好。”
“孺子可教!”鐘羽裝模做樣地點頭,陸洵川啞然失笑。
到達目的地後,鐘羽發現陸洵川帶他來的是花房。
與外面的蕭瑟不同,花房裏一片錦簇,放眼望去,偌大的花房全被開得熱烈的紅色薔薇占滿了,鐘羽站在紅色的海洋中,久久沒有動作。
陸洵川有些緊張,“不喜歡?”
“不是,我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看着它們,鐘羽想起了第一次看見祁家別墅的場景。
一想到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舌尖頓時被苦味占據。
陸洵川想說些什麽,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了他,他匆匆告別,“抱歉,我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通話時間比陸洵川想得要長,等他回到花房時,鐘羽已經靠着花房裏的軟椅睡着了。
沉睡中的鐘羽面容安谧,呼吸平穩,透露出一種祥和的美,宛如童話中的睡美人。
軟椅後,一朵薔薇花垂了下來,輕輕搭在鐘羽肩頭,似乎在守護他的夢。
剎那間,萬般思緒、千種柔情齊齊湧上陸洵川心頭,他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鐘羽面前,輕輕拿起一旁的毛毯,俯身替他蓋上。
蓋完毛毯後,他想直起身,誰知鬼使神差般的,他不但沒起身反而還放低了身體。
溫熱一觸即離。
一個簡單的吻就此生成。
花房門口突然傳來動靜,陸洵川立刻回頭,他看到韓逸正捂着嘴巴站在門口,呆呆地看着這裏。
韓逸是為了求證“陸洵川喜歡上了一個小明星”的傳言來陸家的,誰知卻看到了陸洵川偷吻鐘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