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池眠的長相其實是偏好看的那種,如果笑起來,那雙桃花眼輕微上挑會透出說不盡的風情。
然而他并不愛笑,就算笑也是嗤笑,此刻臉上滿是陰沉,擡手掐着紀拾煙的手腕,眼底倒映着後者驚恐的面容,就像捆綁住獵物的陰冷毒蛇。
“你是誰?”
聲音也如同毒蛇吐信般裹着森森寒意,不僅是質問,還有仿佛回答不慎便會喪命的威脅:“你怎麽敢盯着那座墓看?”
前世的記憶浮現上腦海,也逐漸彌漫向了四肢百骸,紀拾煙僵硬地站在那裏,睜着不知所措的眼與池眠對視,對這個人本能的恐慌快要讓他窒息。
片刻沒有得到回應,池眠的眼更低沉了幾分,一字一頓重複:“我在問你話。”
紀拾煙張了張嘴,大腦是一片空白,聲音卡在喉嚨根本發不出來。
……或者說他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池眠的耐心已經用盡,手勁大得快把紀拾煙手腕掐斷:“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淡的:“池眠。”
那個聲音接着道:“是我帶來的。他是紀拾煙的粉絲。”
池眠擡眼,在看到來人後表情更差了,眼底有掩不住的嫌惡。
但他也把紀拾煙放開了。
紀拾煙靠在樹幹上,冷汗已經浸濕了碎發,劉海一縷一縷散落額前,一手捂着胸口,如同溺水的人被救上來般大口呼吸着。
“陸朝空。”
池眠恥笑了一聲,雙臂環胸:“你別忘了我是因為什麽才允許你來看我家煙煙的,下次再敢帶其他人,你這輩子都別想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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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朝空沒有說話,淡淡看了他一眼,拉過紀拾煙的胳膊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坐進陸朝空的副駕駛室紀拾煙才緩過勁,身體不再顫抖,卻垂着頭一言不發。
陸朝空發動了車,開出陵園後把車停在路邊,問:“時言是麽?”
紀拾煙雙目沒什麽焦距,也就沒有擡頭和陸朝空對視,聲音很輕:“是我……”
車輛久久沒有再開動,紀拾煙緩慢擡眼,突然就發現陸朝空是停了車而不是在等紅燈,他心下一慌,怕陸朝空把他丢下怕再遇到池眠,立刻開口:“陸朝……陸神,我就是那個拉克絲。”
陸朝空“嗯”了一聲,胳膊搭在方向盤上,目光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空氣一時陷入了寂靜,良久,紀拾煙聽到陸朝空說:“離那個人遠一點。”
“他是個瘋子。”
我當然知道他是瘋子。
紀拾煙的目光下意識掃過陸朝空右手的無名指,卻驟然驚覺那裏沒有了紋身。
紀拾煙的思緒無可抑制開始回溯,他想起他的死——對他來說近在昨日——就是因為在S9春決、賽後雙方隊員握手時,他看到陸朝空的右手無名指側多了一個被藤蔓纏繞的十字架的紋身。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那個圖案有些眼熟。
但試圖去思考時大腦又是一片渾沌,像是隔着層層雲霧,知道裏面藏有什麽秘密卻怎麽也撥不開。
紀拾煙也知道這個紋身肯定是陸朝空才紋的,不然早就被他的粉絲和無數手控黨們發現了。
但陸朝空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在對職業選手至關重要的手指處紋身。
他沒忍住對着這個紋身發了會兒呆,而就是因為多握了這一分鐘的手,池眠就瘋了。
從來都是只派司機來接紀拾煙的池眠那天自己也來了,就在高速行駛的車輛後座,當着司機的面,不顧他對性愛的心理障礙,扒了他的衣服要強上他。
想到這裏,紀拾煙恍惚就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赤身裸體的那個夜晚,恐懼再一次席卷了意識,他控制不住地蜷縮在座位上,抱緊了膝蓋,渾身都在顫抖。
他覺得自己也真是瘋了,剛重生腦子不清醒、居然想着要來自己的墓地看一看。
雖然這确實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但他忽視了那一定是在池眠的地盤上、而且自己換了具身體。
池眠那樣變态占有欲的人,怎麽可能允許一個“陌生人”出現在紀拾煙的墓地周圍。
陸朝空側眸,身邊的男生垂着頭看不清神色,長長的睫毛卻凝滿了淚珠,一下一下地抖動發顫。
他緊緊裹住隊服外套,就算這樣似乎也給不夠安全感,整個人還在往角落縮去。
陸朝空微怔,沉默了半晌,突然脫下自己的風衣扔給了紀拾煙。
紀拾煙身子一僵,緩慢擡頭,卻發現陸朝空已經轉過了臉,面色毫無波瀾地發動了車子。
他愣愣注視着陸朝空淩厲冷峻的側顏,似乎在确認并告訴自己這不是池眠,精神狀态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
而後他從風衣衣領裏探出了指尖,把寬大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攏了攏,除了腦袋其他地方徹底蓋住後,才緩緩閉上了眼。
鼻尖傳來了一陣淡香,不同于那令他産生夢魇的刺骨冷香,這股香味很清淡雅致,像是……皚皚白雪間清淺綻放的清梅、亦或夜幕裏茭白寧靜的月光,遠觀時很冷,近觸卻幹淨無暇、令人心安。
于是紀拾煙神奇地心靜了下來,重生前就在熬夜訓練、到現在一直精神高度緊繃未曾休息,不知不覺便在平穩的車程中睡着了。
車開進基地時,紀拾煙沒有醒。
陸朝空停好了車,側過臉,看着男生露在自己風衣衣領外的小臉,銀發淩亂散落額前,睫毛上還染着淚水,卻能看出來他睡得很沉。
他沒有叫醒他,而是打開了汽車空氣外循環系統,動作很輕關好了門。
陸朝空站在車邊,點了根煙,透過車窗靜靜注視着紀拾煙的睡顏,撥通了電話:“查一下時言這個人。”
“嗯。”
“從小到現在的生活背景,這二十年間有沒有什麽特殊經歷。”
煙霧缭繞中他的眼眸依舊深邃,目光卻有些放空,似乎是透過這張臉、在追憶着哪個回不來的人。
紀拾煙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迷茫地四處看了看,而後猛然直起身子。
不遠處KPG三個字母的紅白燈光在夜色裏閃爍,三層樓的別墅燈火通明,門前的噴泉內嵌着彩燈,水柱輕快地跳躍着。
記憶回來,紀拾煙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被陸朝空帶去了KPG基地。
他望着KPG那三個字母,光亮在視線裏逐漸模糊成一團,就這麽發了好久的呆,才打開了車門。
剛要下車,他突然注意到車內的暖氣是打開着的、還有空氣流通而開的外循環,那就是說車一直沒有熄火。
不過車鑰匙應該是在陸朝空身上,但不知道怎麽鎖門。
紀拾煙慢慢下了車,晚風還有些微涼,裹緊了陸朝空的長款風衣,一步一步向KPG基地走去。
裏面十分熱鬧,紀拾煙才走到門口就能聽到從訓練室傳出的歡聲笑語。
“卧槽淩忘你個狗東西別吃我炮車!!!”
“你走過來還得一段時間,這波兵絕對吃不到了,便宜了防禦塔不如給我。”
“滾啊,炮車兵線我他媽怎麽吃不到了!!!哥!!沈哥哥你給我做主!!”
然後是紀拾煙聽過的聲音,Liquor溫笑開口:“淩忘,你是不是又玩男槍去髒兵了。”
對紀拾煙來說,前兩天才和KPG打過比賽,而自從S9陸朝空加入了KPG、并且以他為核心翻新了全部陣容後,這支隊伍以黑馬之勢在LPL一路不可阻擋。
作為最強勁的對手,紀拾煙自然了解過他們。
Liquor就是KPG的上單,叫沈知玖,長相和性格都有種鄰家哥哥溫柔清隽的感覺。
他口裏的淩忘是KPG的打野,id就叫et,也挺帥、粉絲們用小狼狗來形容他。
中單的話,紀拾煙只聽聲音分辨不出來是不是三年前的KPG中單,不過在更新換代極其頻繁的電競圈,三年之久除了輔助退役、KPG居然沒有什麽人員變動。
紀拾煙想起來之前電競圈評出過隊內氛圍最好的隊伍就是KPG,抿了抿唇,伸手推開了基地的大門。
陸朝空應該也在訓練室,紀拾煙想要提醒他車門沒鎖的事情,便直接走了過去。
他出現在門口時,整個訓練室寂靜了一瞬。
适時簡北寒和淩忘剛雙排完一把,兩人的鬥嘴聲戛然而止,盯着紀拾煙看了好一會兒,前者才悠悠開口:“草,我被你髒兵都氣得腦子不正常出幻覺了,我怎麽看到一個漂亮弟弟穿着隊長的衣服。”
淩忘頓了兩秒,也跟着道:“草,我髒兵髒得腦子不正常了,我也看到了一個漂亮弟弟。”
“你他媽好意思說!”
“我都給你吃先鋒了!”
眼見兩人的線上互噴就要發展成線下鬥毆,Liquor溫聲開口了:“是時言嗎?”
紀拾煙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同時發現現在KPG的中單也是三年前的那個中單,簡北寒Winter。
“時言?”
簡北寒看着淩忘,後者也在看他。
随即簡北寒反應了上來,問Liquor:“是不是下午訓練賽的那個拉克絲?”
Liquor笑道:“是。”
“我靠!”
簡北寒直接站了起來:“你就是我們的新輔助啊,陸隊你從哪兒拐來了一個漂亮弟弟,歡迎歡迎。”
他朝紀拾煙跑去:“拉克絲你好,我叫簡北寒,id是Winter,冬天那個Winter,今天和你打訓練賽時我可是被你Q得人都麻了,以為是個彪悍猛男輔助,沒想到這麽可愛。弟弟快讓媽媽看看。”
上輩子自從被池眠接到身邊後,紀拾煙就一直被圈養在他的領地,生活環境及接觸到的人都在池眠指定的模式之下,連一起比賽的隊友除了訓練外、池眠都不允許他和他們有過多接觸。
紀拾煙完全沒有遇到像簡北寒這種性格跳脫的人,更別說知道競圈流行男生女生都自稱選手的“媽媽”了,頓時僵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陸朝空雙手和目光還專注于打團,卻突然淡淡道了句:“回來。”
簡北寒腳步驟然頓住,頓時就不敢再走了,望着紀拾煙精致柔美的五官,心底癢癢,于是“嘤”了一聲:“陸隊,陸隊你都不讓我認識認識漂亮弟弟。”
陸朝空沒再理他。
淩忘收回了蠢蠢欲動的腳,裝出了很乖的表情:“時言你好,我是淩忘et,KPG的打野位。”
紀拾煙不知道自己名字是哪兩個字,也不知道efface那個id怎麽讀,于是朝他小小點了下頭。
“要打游戲嗎?”
Liquor正在和陸朝空雙排,便道:“淩忘你去找下唐經理,給時言安排一個機位。”
“明白。”
淩忘走了出去。
陸朝空不愛說話不愛搭理人,中野兩個小學雞,Liquor就習慣性當上了照顧人的角色,對紀拾煙道:“先坐吧時言,陸朝空說你在他車上睡着了,是不是最近訓練太累了?”
“啊。”
紀拾煙怔了一下,而後輕聲道:“沒有,可能是不小心睡着了。”
然後他見陸朝空剛回城在買裝備,便開口:“陸神,那個……你的車還沒有鎖。”
陸朝空沒有擡頭:“車鑰匙在你口袋。”
“……”
尴尬了。
“抱……抱歉……”
紀拾煙幹巴巴道:“我不知道,我這就去鎖門。”
“不用。”
陸朝空而後側了下頭,對簡北寒道:“我有事給他說,你去。”
“好嘞隊長。”
簡北寒跑過來,了如指掌從紀拾煙披着的風衣口袋摸出陸朝空的車鑰匙,邊在手裏玩邊竄了出去。
見紀拾煙面上有些麻煩別人的不好意思,Liquor笑了下:“不用管他,他會趁機手癢開會兒陸朝空的車。”
紀拾煙釋然了。
釋然的同時,他又有點新奇,KPG這樣的隊友關系真的是他從未見過的,以往在CJ、也就池眠給紀拾煙建的俱樂部,大家都知道紀拾煙和老板的關系,也因為紀拾煙的能力對他很尊敬,卻更多的是敬而遠之。
有次大賽在即,紀拾煙沒有聽池眠的話、晚上和隊內ad多排位了幾把,第二天池眠毫無征兆直接就剝奪了那個ad的首發位置,也就導致他們輸了那場決賽。
紀拾煙沖着池眠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卻在賽後被他關在不見光亮的籠子裏三天三夜,放出來時紀拾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之後便再也不敢違背他的命令了。
隊友也愈發和紀拾煙公事公辦,連多餘的話都不會說一句。
陸朝空和Liquor推上敵方高地點破了水晶,前者轉過身,見紀拾煙又走神了、睫毛蝶翼般一顫一顫,立刻出聲:“時言。”
紀拾煙一愣,從回憶裏抽身,擡眼。
陸朝空道:“明天春決,比賽在CJ的主場,賽後有紀拾煙的三周年忌日紀念活動,你要跟隊一起去麽?”
紀拾煙怔住,片刻,緩緩點了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一些人設:
上單沈知玖Liquor(烈酒)
打野淩忘et(忘記)
中單簡北寒Winter(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