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暗裏, 紀拾煙驟然睜大了眼。
陸朝空含住了男生柔軟的唇,先是細細吸吮着上唇瓣,動作很輕很緩, 像是對待易碎珍品一般, 溫柔又細心。
然後他吻住了下唇瓣, 舌尖探了出來,描摹勾畫着男生的唇。
紀拾煙渾身如同電流打過, 雙腿一陣發軟,緊緊摟着陸朝空的脖頸。
他的大腦是空白的,就在陸朝空掌心籠罩的那片黑暗裏茫然地睜着眼, 潛意識裏卻并不抗拒陸朝空的吻。
“言言。”
他聽到陸朝空邊吻, 邊含糊不清喚了一聲, 低沉的嗓音帶了絲微啞。
這兩字的音調很不清楚, 二聲和一聲模糊在了一起,恍惚中給了紀拾煙一種他在叫自己“煙煙”的錯覺。
紀拾煙渾身軟的更厲害了,耳尖通紅仿佛能出血。
陸朝空的吻并沒有更進一步, 也許是尊重,只含吻過雙唇瓣就離開了。
他移開了手,漆黑的眸子靜靜注視着懷裏男生的面容, 指尖撫過他泛紅的臉側,又喚了一聲:“言言。”
紀拾煙說不出話。
前世池眠不是沒有親過他, 但從來沒有碰到過他的唇,因為紀拾煙很抗拒。
然而陸朝空的吻落下來,紀拾煙卻只有茫然、緊張、害羞、甚至一點隐隐的期待。
他又在困惑這個問題了。
回過神來時, 陸朝空已經要把他放了下來。
Advertisement
腳挨地, 紀拾煙雙腿一軟就要摔倒,陸朝空又連忙重新抱住了他:“言言。”
紀拾煙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欺負我……”
話出口, 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帶着鼻音,黏軟得不像話,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
紀拾煙耳尖更燒了,把臉埋在陸朝空肩側,不敢去看他。
“嗯。”
陸朝空的眼底是一片柔軟,撫着男生雪白的後頸:“怎麽了?”
紀拾煙摟着陸朝空的脖子,嗔怪般哼唧:“你兇我……你還、你還偷親我……你只會欺負我一個人……”
“嗯。”
陸朝空應聲,哄小貓兒似的給他順着毛,輕聲道:“那下次提前問問你好嗎?”
紀拾煙不接話了,忿忿地咬了一口陸朝空的頸側。
小貓撓人似的,不疼不癢,卻勾着心底泛起了漣漪。
陸朝空唇邊揚起了弧度:“去換衣服嗎?”
“嗯。”
紀拾煙嘀咕:“我腿軟,都怪你陸朝空,你要抱我去。”
“好。”
他單手開了門,抱着紀拾煙走了出去,快到後者的門前時,隔壁房間門被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
紀拾煙擡起頭,和微微睜大眼的Liquor對視了兩秒。
他耳尖更紅了,害羞地把臉埋進了陸朝空的頸側裝死。
Liquor若有所思看了陸朝空一眼,當着紀拾煙的面卻沒有說什麽。
陸朝空推開紀拾煙的房門走了進去,把男生放在地上時,突然發現他光着腳。
“拖鞋呢?”
“啊。”
紀拾煙仰起臉看他:“被你抱的時候掉了。”
陸朝空重新把他抱了起來,放在床邊:“地上冷,在這裏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拿。”
紀拾煙乖乖點頭。
陸朝空關好門走出去,Liquor果然倚在牆邊沒有走。
看見兩人進出彼此房間都是輕車熟路,Liquor唇角揚起一抹了然的笑,問陸朝空:“紀拾煙?”
陸朝空點了下頭。
被他親口承認和自己猜測畢竟是兩個概念——尤其是這麽離奇的事情。
Liquor半天沒說出話,陸朝空就站在那裏耐心地等他。
“還挺……神奇的。”
他的聲音有些恍惚:“我的唯物主義要被打破了。”
“誰不是呢。”
陸朝空道:“之前他露出過那麽多疑點,我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卻沒想到是真的。”
Liquor“嗯”了一聲,而後笑:“是好事。恭喜你啊兄弟。”
陸朝空笑了一下。
Liquor不會放過這個調侃他的好機會:“還尋死嗎?”
陸朝空看了他一眼。
“完蛋。”
Liquor卻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唇邊的笑容凝固住了。
陸朝空:“怎麽了?”
Liquor的表情有些僵硬:“給你說個事兒,你別打我。”
“什麽?”
Liquor:“你先保證不打我。”
陸朝空:“我什麽時候打過你。”
Liquor:“可能就是一會兒後。”
陸朝空:“……”
Liquor語氣有些苦澀,小心翼翼去看陸朝空的臉色:“那天喝酒時,我不是因為這事又朝你吼了麽,你走後時言來找我了。”
“我情緒不太對,就給他說了你今年打完要去陪紀拾煙,還……還說你被池眠弄傷過……”
陸朝空:“?”
Liquor看到陸朝空握緊了拳頭,又道:“說好的不打人啊。”
他溫文爾雅地笑:“這也是好事陸朝空,你的煙煙會心疼你的,有利于促進感情。”
陸朝空又看了他一眼,直接走進了自己房間。
拿着紀拾煙的拖鞋走出來時,Liquor還在圍觀,不由“啧”了一聲:“陸神真是好男人。”
陸朝空腳步一頓:“別酸。”
Liquor:“?”
Liquor:“我酸什麽了我,你有寶貝煙煙了不起啊?我又不是……行吧,你有老婆我沒有。”
陸朝空嗆了他一句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你先下去吧,說我們晚點來。”
Liquor:“哦。”
陸朝空再回到紀拾煙房間時,男生還乖乖坐在床邊,胳膊撐在身體兩側,仰着臉等他。
因為和Liquor說了幾句話,陸朝空離開的時間并不短,但紀拾煙一直很聽話的沒有動,真的乖到陸朝空心坎裏了。
他莞爾,揉了揉紀拾煙的腦袋,彎腰把拖鞋放在了他腳邊。
“我也去換衣服。”
陸朝空道:“一會兒一起下樓?”
紀拾煙點點頭。
陸朝空又揉了揉他的腦袋。
今天晚上一過十二點,唐平就來訓練室喊他們睡覺了。
“這把打完別打了,明天要早起去體檢,都趕緊去休息!”
簡北寒嚎:“不要啊經理,我現在回去也睡不着,網瘾少年的作息已經成這樣了,你讓我明天咋起來??”
淩忘也道:“是啊,我的身體明天早上肯定醒不來,它不在正常狀态,這真的沒法體檢。”
“與我無關。”
唐平見簡北寒屏幕上水晶已經炸裂,也不知道是自己家還是敵方的水晶,就去卸後者的耳機:“你們陸隊給的任務,趕緊去睡。”
簡北寒被他拽出了訓練室,唐平關了門又打開,重複叮囑了句:“都早點睡啊,明天八點半出發。”
門外傳來簡北寒的哀嚎。
陸朝空這把剛打完,突然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是公司的人打開的,于是對紀拾煙道:“我去接個電話,可能比較久,你打完先上去吧。”
紀拾煙點頭。
如陸朝空所料,又是池家對他的公司動手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池眠幹的。
其實這些年明裏暗裏他二人鬥争商戰了不少,但勢均力敵,并沒有争出個你死我活來。
——要說最初陸朝空剛建立公司,包括學過的這些商業知識、原始資金,都是受了池家的恩惠。
這也是兩方勢力一直沒有對對方下狠手的原因。
一通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陸朝空最後回到訓練室檢查了一下燈和電腦關機情況,而後走上二樓。
經過紀拾煙的門時,他發現裏面的燈暗了。
陸朝空想紀拾煙是不是已經睡了,便沒有喊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剛走進去,他腳步忽然一頓。
過道處留了一盞夜燈,紀拾煙已經在他的床上安靜地睡着了。
床頭櫃上擺了一張字條,是紀拾煙的字跡,但能看出來他為了避開前世書寫習慣而故意寫得有些歪七扭八。
——【我又來找你睡覺啦。晚安陸朝空。】
後面跟着一個大大的笑臉。
陸朝空沒忍住,唇角揚起了弧度,把男生的字條疊好收了起來。
他坐到了床邊,望着男生恬靜的睡顏,擡手,輕柔地撫過後者的眼睑,
饒是和紀拾煙相處了這麽久,偶爾想起來,陸朝空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就像Liquor說的,對于唯物主義者來說,死後靈魂重生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如果別人這麽給陸朝空說,他一定不會信。
但現在這個人是他的煙煙。
借着柔和的暖光,陸朝空注視着紀拾煙的面容看了許久許久,最後在他的唇邊落了一吻,才熄了燈,睡下。
雖然紀拾煙這夜睡的很好,但陸朝空早上八點把他叫醒時,他還是想賴床。
畢竟網瘾少年已經習慣晝伏夜出了,沒到中午十二點,一天不會開始。
“陸朝空……”
紀拾煙閉着眼,迷糊裏抓住了陸朝空的手腕,哼哼唧唧:“我好困,讓我再睡一會兒嘛……”
他側過身,腦袋挨着枕頭不想動,把陸朝空的胳膊抱進了懷裏,不讓他拍自己。
跟撒嬌似的。
陸朝空無奈,另一手輕微撫平紀拾煙淩亂的劉海,卻不再叫他了,
又過了十分鐘,唐平已經在KPG群裏催了,陸朝空指尖撫過紀拾煙的臉側:“言言。”
“嗯。”
紀拾煙眼睛依然沒睜開,把陸朝空的胳膊往自己懷裏遞了遞,含含糊糊應聲:“空空……”
陸朝空怔了下,失笑:“起床了言言,回來再睡,乖。”
“不要乖,要睡覺……”
紀拾煙還在嘟囔,眼睛又閉了幾秒,突然深吸了口氣,睜眼、掀被子、起身,一氣呵成。
——還沒在床邊坐一會兒,他頭一歪,就靠在了陸朝空肩上。
陸朝空忍俊,抱着迷迷糊糊的男生去了衛生間,讓他靠着自己站。
然後在櫃子裏找了一個一次性牙刷出來,擠好牙膏。
“言言,張嘴。”
紀拾煙還阖着眼,聞言乖乖張開了嘴,
陸朝空俯下身,給身前的男孩子刷起了牙,動作認真又溫柔,前前後後都照顧到。
紀拾煙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後背貼着陸朝空,鼻尖萦繞着那股熟悉的淡香。
——而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有外出活動要五點起床,池眠就會哄他起床,抱他去洗漱間,給貪睡的他這樣刷牙和洗臉。
不知道為什麽,重生後的紀拾煙離孤兒院那段記憶越來越遙遠,甚至隐隐把從前在孤兒院照顧他的那個哥哥和之後的池眠剝離開來。
也許在上輩子池眠開始那樣對待他後,紀拾煙潛意識裏就已經不想把他們二人劃上等號了。
尤其是在暗無天日的金絲籠裏、在被池眠電到暈過去後,紀拾煙無數次産生過疑惑,一個人的變化真的能有那麽大嗎?
但事已至此,他時時都在池眠的監控之下,無法回到孤兒院去尋求答案,更不可能直接問池眠,紀拾煙也就無所謂這個真相了。
然而現在,他重生在了KPG、離開了池眠,似乎就可以想辦法去揭開困擾他那麽久的謎團了。
“言言,來漱個口。”
耳邊傳來陸朝空溫淡的聲音,紀拾煙聽話地接過水杯,閉着眼咕嚕咕嚕開始漱口。
打完比賽就找時間去趟孤兒院。
紀拾煙想。
前世池眠把他接走後,雖然也有大金額資助那家孤兒院,以池眠和紀拾煙的名義,但從來沒有帶紀拾煙回去過一次。
想到這裏,紀拾煙忽然有些懷念從前在孤兒院的日子,懷念那裏如父母般的老師們親切喚他“小十”,懷念老院長拉着他的手語重心長講人生箴言。
——那一波孩子裏,按照年齡,紀拾煙排第十,池眠排第六。
畢竟沒有了父母、抑或被父母抛棄,老院長想要他們自己給自己起喜歡的名字。
但年齡小也沒什麽文化素養,于是老院長讓十二歲前他們都用數字小名來稱呼彼此,十二歲開始外出上初中時,自己用學過的知識為自己取名。
紀拾煙想起自己和池眠約定,要在名字裏帶他們的數字排位。
因為自己喜歡韋莊《臺城》這首詩,便從其中“依舊煙籠十裏堤”摘了幾個字出來。
可是池眠沒有。
紀拾煙就是在他回來後,問了他關于姓名的這件事而被吼了一句,之後便不敢再提、也不敢再懷疑他的身份了。
現在想想,池眠身上的奇怪之處真的蠻多的,只是紀拾煙從前太乖了,又因為是孤兒還有眼疾,寄人籬下,甚至有些逆來順受,從來不知道去質疑。
“言言,擦個臉,有些涼忍一下。”
肌膚傳來一陣微涼,劉海被陸朝空輕輕撩開,毛巾柔軟的觸感緩慢從額前移到臉頰。
這絲涼意在逐漸喚醒着紀拾煙,他的思緒突然被陸朝空的“言言”帶偏了。
紀拾煙睜開眼,透過鏡子去看陸朝空,小聲道:“空空。”
然後他自己又改口:“一點也不好聽,像一個和尚。”
紀拾煙就站在那裏,任由陸朝空給他擦臉,聲音黏黏軟軟的一直自己跟自己糾結:“朝朝……吵吵鬧鬧的,和你性格太不像了。陸陸,璐璐,不行,我喜歡玩璐璐,聽起來想在玩你……那這個‘鹿’,等你過生日了給你送個鹿角。”
(lol一個輔助英雄:仙靈女巫璐璐)
陸朝空唇邊一直揚着淺笑,聽男生給他起昵稱。
紀拾煙突然想到了什麽,擡起頭:“陸朝空,你生日是什麽時候啊?”
陸朝空笑容一頓。
見他遲遲沒有說話,紀拾煙有些好奇:“這個不方便說嗎?不方便的話就算啦……”
陸朝空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很輕:“4月20。”
紀拾煙一怔。
他知道,是自己死亡那一天。
他看着陸朝空,看後者面色平淡地開始洗漱,久久都沒有出聲。
等陸朝空開始梳理頭發時,紀拾煙的目光落在了他頸前的那個項鏈上,而後垂下眼:“那你會不會很難過……”
陸朝空還沒有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了唐平的大嗓門:“趕緊的,簡北寒你別賴床了,還有你淩忘,人家沈知玖和江星圖都在下面等着了!”
“聽到了應一聲啊!!時言!時言你醒了嗎?”
“草,別吓我啊,這他媽是在KPG基地不會出啥事吧!!”
紀拾煙睜大了眼,望着陸朝空,眼底有一絲不知所措。
然後唐平的聲音突然近了,伴随着咚咚咚的砸門聲:“陸朝空!陸朝空你他媽給老子開門,時言是不是在你房間?!!”
陸朝空剛想出聲安撫一下紀拾煙,就聽到男生聲音有些發顫,說出口的卻是:“現在……現在唐經理該很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