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紀拾煙看着陸朝空, 後者的眼是一貫的漆黑幽深,一如初次見面那時。
只是紀拾煙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陸朝空望向自己的眼底情緒, 多了一分寵溺與縱容。
是從前無可想象、也是除了自己沒有人會擁有的那一面。
還有陸朝空對自己說過的話。
甜。
只要是你。
言言。
像是……有氣泡水炸開在了心間, 就是剛剛喝過的陸朝空那杯, 微小的氣泡自心底開始升騰,越漂越大, 直到浮上水面的那一刻破裂,甜味頃刻間彌漫開來,空氣把心髒填充的滿滿當當。
紀拾煙感到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了起來, 耳尖和臉頰也好燙。
他想大概陸朝空沒有醉, 自己卻有些醉了, 生理意義上的那種醉醺, 不然怎麽這次親吻,自己的反應有些不一樣。
“陸朝空……”
“嗯。”
陸朝空應聲:“言言。”
紀拾煙的聲音還些發顫,帶着一絲做錯事的委屈:“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陸朝空怔了下, 而後低頭,吻了吻男生染着淚光的眼尾:“那吃完飯我們就回家睡覺好不好?”
紀拾煙點頭,小聲卻認真道:“你要把我帶回去, 不然我會找不見回家的路的。”
他的一些話總是能觸到內心最敏感的那個點。
好似一根針,在心頭微微一戳, 不疼,卻帶起密密麻麻的癢,讓人想把男生擁進懷裏, 給予他全世界最好的溫柔和保護。
陸朝空的語氣是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柔和:“一定, 言言。”
他拉起了紀拾煙的小手,走出衛生間。
拐過走廊時, 紀拾煙手腕微微一動,陸朝空腳步一頓,以為他怕被別人或者池眠看見,于是松了手。
紀拾煙卻不走了。
陸朝空低頭:“怎麽了言言?”
紀拾煙的目光有些躲閃,手指不自然地拽着自己的衣擺:“陸朝空,你之前說過那個……那個你不會護我一輩子,現在還……”
陸朝空沒想到紀拾煙一直惦記着這個,那時他确實是這麽想的,因為打完今年他要去陪紀拾煙。
但現在,紀拾煙就在身邊。
“會。”
陸朝空打斷了紀拾煙的話:“言言,我會一直保護你,在我活着的每一天。”
紀拾煙卻皺了下眉。
他踮起腳,咬了一下陸朝空的唇,下一秒就因為自己的主動而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你不許這麽說,不吉利。”
“好。”
陸朝空喉結滾了滾:“都聽言言的。”
于是再往前走時,紀拾煙主動拉住了陸朝空的手。
——他的指節雖然細長,整只手卻很小,拉人時便像小孩子一樣,攥住了陸朝空的無名指小拇指兩根手指。
陸朝空垂眼,看着紀拾煙認真握自己的那只手,眼底有些許晦暗不明,卻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快吃吧。”
他給紀拾煙拉開椅子:“有些涼了。”
紀拾煙朝他笑了下。
池眠的目光自兩人出現便瞬間冷了下去,方才回來後他才注意到紀拾煙背後椅子上挂的是陸朝空的外套,還沒有詫異他們關系已經親近成這樣了,這時便又看到時言拉着陸朝空的手走了回來。
這個男生……是不是腦子不好。
自己在衛生間都暗示成那樣了,他還不明白他只是陸朝空找的替身嗎。
池眠收回了視線,把手下切好的牛排遞到顏郁面前。
“謝謝池先生。”
池眠溫和一笑:“不用。”
顏郁看着池眠一直在給自己服務,他面前卻空空如也,不由出聲問道:“池先生您不吃點嗎?”
“不餓。”
池眠道:“帶駕照了麽?”
“帶了。”
“我喝點酒,一會兒你開車直接回基地,我讓司機在基地等我。”
顏郁點頭:“好的池先生。”
“陸朝空。”
紀拾煙戳了戳陸朝空的胳膊:“陸朝空。”
陸朝空擡眼,卻沒有說話。
紀拾煙知道他大概猜到自己要幹什麽了,呆毛一下耷拉了下去:“陸朝空,反正你會帶我回家的嘛……”
陸朝空看着紀拾煙面前已經見底的酒杯:“誰說只喝一半的?”
“我……”
紀拾煙拉長了尾音,黏黏軟軟像是在撒嬌:“反正都已經醉了,喝多少都一樣嘛。”
他去扯陸朝空的衣袖:“陸朝空,陸朝空你最好了。”
他這樣的語氣陸朝空是真的沒辦法拒絕,拿過紀拾煙的空杯子起身,走到酒櫃前遞給調酒師:“玫瑰特調,半杯就好,謝謝。”
紀拾煙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陸朝空,看他片刻後端了半杯粉紅酒液回來,開心地朝他彎起了眉眼。
正餐上過之後,侍者來問要不要上甜點,紀拾煙點了點頭。
焦糖布丁是現場用噴槍加熱糖水層,甜點師端着布丁走了過來,順便把紀拾煙點的提拉米蘇和拿破侖水果船端了上來。
“這個不太甜,但是很好吃。”
紀拾煙把拿破侖水果船遞到陸朝空面前:“你嘗嘗這個酥皮。”
這是前世他最喜愛的甜品沒有之一,因為前世紀拾煙不太吃甜。
但現在,他被隊友慣出了吃甜的習慣,只不過來這裏要有儀式感,紀拾煙就還是點了這個甜品。
反正他吃不完有陸朝空。
紀拾煙算盤打得很好,殷勤地把叉勺放在陸朝空手邊,朝他笑了笑,然後舀了一口自己的焦糖布丁送進嘴裏。
陸朝空看着他,沒有戳破,
甜點師給這邊上過菜後,直接端着托盤去到另一桌,在顏郁面前也放下了一份拿破侖水果船。
他的目光掠過顏郁正在用的海鮮濃湯,笑着道了一句:“還挺有緣的,二位和隔壁那一桌點的餐品都一模一樣。”
顏郁表情一僵。
他心裏暗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擡起頭時,發現池眠臉上的表情已經陰沉到了極點。
顏郁順着池眠的目光望去,正正看到陸朝空插了一塊帶着奶油的蛋糕酥皮遞到紀拾煙唇邊。
紀拾煙吃甜品吃的都有些忙不過來,“唔”了一聲咽下口裏的提拉米蘇,含住了陸朝空的叉子。
顏郁很清楚,池眠給自己點的全是從前紀拾煙喜愛的口味。
本來空腹就容易醉,池眠一口飯沒吃一直在喝,此刻又被他聽到這樣的事實看到這樣的畫面。
顏郁抿了下唇,“池先生”三字剛出口,就見池眠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陸朝空桌邊,一揮手,桌上的甜品全部被他掃落在地。
瓷器與玻璃砸在地上,發出了幾聲清脆的巨響,在這柔和優雅的環境裏無異于炸藥,本就安靜的餐廳頃刻間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這邊,侍者吓了一大跳,慌忙去喊經理高管。
池眠的表情沒有絲毫好轉,眼底一片陰郁,他死死捏住了紀拾煙的下巴,一字一頓:“誰允許你點這些的?”
話音剛落,他手腕一疼,整個人被推得向後倒退了幾步。
陸朝空擋在了紀拾煙身前,一臉冰冷:“你發什麽瘋?”
“黃利人呢?給老子滾過來。”
池眠拿出一張黑卡扔在了桌上:“這一套我買斷了,趁早從菜單上消失。”
陸朝空看着他,也取出一張黑卡,冷白的指節緩緩按在了桌面,語氣冷淡:“我倒要看看他們會不會做生意。”
池眠轉過了身,和陸朝空對視了片刻,突然笑出了聲:“陸朝空你裝什麽裝,你真的不知道這些是煙煙喜歡的?啊?這個婊子那麽模仿紀拾煙接近你是什麽目的?還是你就這麽賤,一個卑劣殘次品也要愛不釋手?”
陸朝空突然擡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他叫時言。”
陸朝空的聲音冷戾得快要凍結空氣:“說話注意點。”
別說扇臉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碰池眠一根手指,雖然用勁并不大,但他還是一時被陸朝空這一耳光打懵了。
餐廳總經理立刻沖了過來,擋在了兩人中間:“息怒息怒,二位有話好好說,池先生,池先生您有什麽意見直接給我提就好,千萬別動怒啊。”
池眠回過神來,白皙的皮膚上爆起了青筋,慢慢收緊了拳頭:“陸朝空,你是真的找死。”
“诶——”
黃利連忙用肥胖的身軀攔住了池眠:“池先生息怒,池先生有話好好說,您先別動手……”
“滾開。”
池眠解開了西服正裝的扣子,緩緩挽起了袖口。
紀拾煙有些緊張地攥住了陸朝空的衣服後擺,陸朝空安撫般撫過他的手,目光望向了一旁的餐廳總經理。
他不是不敢不想和池眠動手,這裏隐私性極好也不會傳出任何風聲,只是已經開賽,池眠知道他是職業選手,如果對他的手造成了影響,後果得不償失。
黃利一頭的冷汗,連忙給旁邊侍者暗示,讓趕緊去喊保安。
侍者匆匆跑開了,池眠看出了陸朝空的心中顧慮,冷笑一聲:“現在怕了?陸神?”
陸朝空一臉淡漠地看着他。
池眠就要擡手之際,卻突然被一個人從身後抱住了。
“池先生。”
他聽到顏郁的聲音傳來:“池先生我錯了,我不該吵着鬧着要争那一份甜品,是我忌妒心太強,您不用為我出頭了。我知道錯了,害您被打的事,回去……回去您再罰我吧。”
顏郁緊緊抱着池眠,又轉而對陸朝空和紀拾煙說:“對不起二位,是我今天比賽輸不起、又覺得你們口味和我太過相像而朝池先生鬧脾氣的,卻沒想到鬧了這麽大,實在抱歉,還請二位原諒我的無禮。”
顏郁的音量并不低,周圍的人都能聽到,先前還不明所以,現在他們看向顏郁的臉色頓時變了。
池眠動作一頓。
他很清楚顏郁是在給自己臺階下,畢竟這麽多人都看着,主動挑事的是自己,被打的丢人的也是自己,保安已經快來了,如果再和陸朝空動手,被送進警察局的還會是自己。
醉意下去,池眠漸漸清醒了不少,理智回到了腦海。
他突然覺得自己真他媽狼狽,在紀拾煙從前最喜愛的餐廳,看陸朝空帶另一個男生吃着紀拾煙喜愛的口味秀着恩愛,沒控制住做出了自己從前最不屑的滋事挑釁,還挑得極其失敗。
剛才的直覺真準啊,自己這頓飯果然被他們二人影響到了。
池眠緊緊盯着護在紀拾煙身前的陸朝空,怕自己再待下去會更失态丢人,索性順着顏郁的臺階而下,甩掉了後者的胳膊,頭也不回走了。
陸朝空一怔,目光落在了顏郁身上,剛要說什麽,卻被後者打斷了:“陸神,實在對不起。”
他垂着眼,安靜收拾了池眠拉下的衣服和卡包,對侍者道:“所有的損失我來付吧,還有麻煩甜品給他們重新做一份,那一桌的消費我也付了,做賠償。”
紀拾煙從陸朝空身側探出腦袋,想要阻止,卻被陸朝空不動聲色攔住了。
兩人看着顏郁用他自己的卡結了所有的賬,抱着池眠的東西,低着頭離開了餐廳。
紀拾煙的心情忽而變得很差,對侍者道:“不用再做了,打包一份馬卡龍就行。”
陸朝空也沒有再說什麽,見紀拾煙沒有了繼續吃飯的興致,便問他要不要走。
紀拾煙點頭。
兩人下到地下車庫,回基地的一路都沉默無話。
紀拾煙坐在副駕駛,扯着打包禮盒上的絲帶,突然出聲:“陸朝空,你說顏郁是喜歡池眠嗎?”
陸朝空的回答和紀拾煙想象的一樣:“不知道。”
“不喜歡吧。”
紀拾煙又自問自答:“池眠那樣的人,顏郁可能也是身不由己。”
陸朝空:“嗯。”
“但是他為什麽要替池眠給我道歉呢。”
紀拾煙還在自己糾結:“所以他喜歡池眠嗎?”
陸朝空沒有說話。
等陸朝空把車停好後,紀拾煙忽然側過了臉:“陸朝空,我沒有因為我們的約會而感到不開心,我只是因為顏郁而有些難過。”
陸朝空:“我知道。”
紀拾煙道:“你也不要不開心。”
陸朝空笑了一下:“好的言言。”
“先別下車。”紀拾煙突然道。
“嗯。”
紀拾煙打開甜品禮盒,掰了半個馬卡龍,遞到陸朝空唇邊。
他注視着陸朝空吃完,仰着臉,眼睛亮亮道:“好吃嗎?”
陸朝空笑:“好吃。”
“甜嗎?”
“甜。”
“陸朝空。”
紀拾煙喚了他一聲,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該你給我一個甜甜的吻啦。”
陸朝空微怔,血液瞬間翻湧,解開安全帶,扣住紀拾煙的後頸就深深吻上了他的唇。
于是紀拾煙最後是被陸朝空抱上樓的,陸朝空放他下來時,他還有些腿軟,摟着陸朝空的腰哼哼唧唧半天不走。
陸朝空脹得難受,與紀拾煙相觸的肌膚都有些發燙,嗓音低啞:“言言。”
紀拾煙擡起頭看他。
“我去把你的甜品放在冰箱,你先洗漱。”
紀拾煙能感到自己被什麽硌着了,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念念不舍松開了陸朝空:“你去吧……”
陸朝空吻了一下他的眼,走下了樓。
紀拾煙慢吞吞洗漱完,縮進被窩望着門的方向看了好久才等到陸朝空回來。
而陸朝空一推開門,就去到了衛生間,片刻,裏面傳來了水聲。
啊……
紀拾煙知道他又在洗冷水澡了。
BO3打完已近十點,吃完飯就十二點了,醉意與困意一起湧上大腦,紀拾煙坐在床上,上下眼皮不由開始打架。
他又覺得陸朝空洗了好久好久的澡,後者出來時,一身的冷氣,動作卻無比溫柔,給他掖好被角理了理碎發。
“晚安言言。”
言言卻不太想晚安。
他側着身,睜着大眼睛看陸朝空鋪好了床褥,而後熄了燈。
“陸朝空。”
紀拾煙從床邊露出半張臉看他。
陸朝空“嗯”了一聲。
“陸朝空,我要掉下來了,你快接好我。”
陸朝空被紀拾煙這個掉床預告怔了半秒,而後坐起身,無奈笑道:“好。”
紀拾煙于是往床邊滾了滾,而後整個人掉進了陸朝空的懷裏。
陸朝空心底一片柔軟,垂眼,望着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而不太正常的男生,撫了撫他的眼尾:“怎麽了言言?”
紀拾煙乖乖呆在他的懷裏,餘光突然落在陸朝空頸前那個十字架藤蔓項鏈上,腦海裏又浮現出池眠說陸朝空還把前世自己的骨灰帶在身上的話語,心裏驟然一疼。
還有那時,池眠走後,陸朝空把他推進衛生間,有些迫切地吻着他的唇。
紀拾煙想,池眠一定還說了什麽關于前世自己的話,讓陸朝空難過了。
雞尾酒後勁很足,尤其對于紀拾煙這種沒怎麽沾過酒也沒什麽酒量,一杯半下肚,此刻他的意識已經恍若飄在雲端了。
酒精消磨理智的同時,卻又喚醒着另一種人之原始本能。
陸朝空在衛生間吻自己的觸感、和他擋在池眠面前堅定護着自己的背影,在紀拾煙腦海裏來不斷重複回放。
還有這一世第一次見面,在墓地時他把自己從池眠手下救走;在他的玫瑰花圃,他說紀拾煙那麽喜歡玫瑰花;在定妝照的場館,他被衆星捧月萬衆仰慕,卻只會抱與親自己一個人;在揭幕戰上,兩人并肩作戰,無需言語的默契與配合,如入無人之境……
好多好多,都被醉意翻了出來,在紀拾煙的記憶裏浮現出來。
他往上挪了挪,摟過陸朝空的脖頸,閉着眼、主動吻上了陸朝空的唇。
陸朝空身形一僵。
與在衛生間時男生的主動還不太一樣,此刻的紀拾煙好像有些急切。
也不完全是急切,更像是……紀拾煙想擁有且享用這個吻,或者說……這個人。
陸朝空摟着紀拾煙,任由男生舌尖探進自己唇齒間,描繪着唇瓣,與自己的舌尖相纏綿。
雖然沒有任何技巧,但他的動作很認真,像是在用吻訴說表達着內心的情緒。
陸朝空再也控制不住欲念,反客為主,狠狠深入這個吻,攫取了紀拾煙的一切感知。
再分開時,紀拾煙的眼已經有些失神,染着淚水而一片潋滟,從頸側到耳尖都泛起了紅,薄唇被吻的殷紅而水潤。
陸朝空喉嚨無比幹燥,眼底的幽深快要吞沒懷裏男生。
他咬了下舌尖,用那點刺痛喚醒着最後的理智,起身,把紀拾煙放在了床上,就要沖冷水澡。
紀拾煙突然拉住了他,聲音是一貫的溫軟:“陸朝空,你是不是要去洗澡?”
陸朝空喉結滾了滾:“嗯。”
紀拾煙睜着澄澈美豔的眼看他,對視了許久,才小聲道:“陸朝空,要不要我用手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