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像是什麽炸開在了紀拾煙的腦海, 隐隐約約有一縷記憶自封存的塵埃飄蕩而出,細小到捕捉不到,卻又萦繞在那裏無法忽視。
但努力去回想時, 就像對纏繞着藤蔓的十字架圖案一樣, 又牽扯出了細微的疼, 怎麽也撥不開層層雲霧。
意識驟然回來,紀拾煙才發覺自己已經盯着陸朝空怔神了好久, 而後者面色平淡,只有眼底是寧靜的笑意。
他慌忙低下頭去,用陰影掩飾住自己不知所措的情緒。
“你……你剛說什麽?”
紀拾煙小聲道。
陸朝空的手撫上他頸側:“我說, MSI結束後, 想去我從前長大的孤兒院看看嗎?”
紀拾煙沒有猶豫就回答:“想。”
然後他指尖一頓, 擡起頭, 長長的睫毛有些不安地顫動着:“在……哪裏啊?”
陸朝空笑了一下:“打完後我帶你去。”
他怕現在告訴紀拾煙,男生的情緒和狀态會受到影響。
紀拾煙抿了抿唇,還是點了下頭, 沒有再追問。
忙碌的訓練和比賽讓兩人暫時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如賽前官方和粉絲們的預測,小組賽和對抗賽KPG都沒有什麽懸念就晉級了。
畢竟賽區間的實力存在差距, 淘汰賽裏KPG分別以3:1和3:0獲勝,最終與LCK的冠軍隊伍RKC會師MSI決賽。
去年世界賽總決賽RKC1:3輸給了KPG, 今年補強了打野位,不管節奏還是控資源能力都有了明顯的提升。
但凡KPG換個輔助、或者是去年的原班人馬,都不一定能贏過“銀河艦隊”RKC。
只不過對于紀拾煙, 前世他的夢想就是能拿下一個S賽冠軍, 兩年進世界賽都在臨門一腳輸給了LCK的戰隊後,他就很深入地研究過LCK的比賽節奏和戰術。
第三年帶着對LCK通透的了解和應對方法, 紀拾煙對世界賽充滿了期許,只不過橫空殺出了一支KPG——當然,春季賽結束紀拾煙也死于非命了。
雖說時隔三年,但LCK的“莎士比亞”風格*似乎沒怎麽變,賽前又和教練組加深了溝通與研究,紀拾煙依然對LCK戰隊的打法了如指掌。
總決賽打滿了五場,因為LCK也相應做出了調整和策略,甚至第二局從慢節奏拉扯轉變快節奏對拼。
但我們LPL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一旦LCK主動出擊,這一局就會落入LPL的節奏,LCK再無勝利希望。
于是後三場LCK又回到了他們的發育運營風格,而紀拾煙已經把這種風格研究透了,讓陸朝空或者Liquor選了發育英雄,火拼後期。
鏖戰五局,最終由KPG再一次拿下MSI的冠軍,為LPL蟬聯兩年第一賽區的榮譽,也增加了一位世界賽的名額。
國內粉絲還在歡呼慶祝,這邊唐平和随隊的助理給他們買好了火鍋,晚上好好放松并犒勞一下。
剛推開住處餐廳的門,一陣香味就撲面而來。
簡北寒第一個就沖了進去:“卧槽,火鍋我的愛!!”
淩忘邊換鞋邊道:“你不胃疼了?”
“你那是不知道。”
簡北寒據理力争:“胃疼是一陣一陣的,我現在不疼的時候就是個正常人,疼起來我就是個廢物了。”
淩忘:“你不疼的時候也是個廢物。”
簡北寒:“……滾啊。”
淩忘:“最後一把要不是隊長血C我們說不定就給輸了,你的狐貍簡直辣眼睛。”
“……确實。”
簡北寒認慫:“回去後我就猛練三天的狐貍,接下來的常規賽一定讓你們刮目相看。”
Liquor笑:“好啊。”
聞到火鍋的香味,紀拾煙也有些小開心,下意識就拉住了陸朝空的手。
在這異國他鄉,雖然一直都是和隊友呆在一起,但偶爾一出門,耳邊傳來的是英語,入目也皆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總歸有那麽一點陌生與不自然。
今天贏了比賽、明天就可以回國了,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吃火鍋,桌子被擺得滿滿當當,身邊是熟悉的鬥嘴聲,味蕾也被熟悉的中國味道充斥,讓紀拾煙莫名就安下心來,有了歸屬感。
和陸朝空換了衣服洗淨手走下樓時,簡北寒已經和淩忘開始搶吃的了。
旁邊地上擺了兩箱啤酒,還有外包裝很好看的洋酒果酒。
紀拾煙“啊”了一聲。
“喝酒嗎隊長?”
看見他們下來,淩忘放下手裏的筷子,蹲下身去拆酒:“經理把明天的票改到晚上了,反正飛機上能睡覺,今天誰不醉誰是狗。”
簡北寒:“我同意。”
眼見紀拾煙眼睛亮了,陸朝空無奈道:“你先吃,我去沖一杯蜂蜜水。”
稍微有點解酒作用,也能不讓胃那麽難受。
紀拾煙應了一聲。
他走到桌邊,接過Liquor遞來的碗筷,下意識道了一句:“隊長會醉嗎?”
簡北寒和淩忘動作一頓。
而後兩人露出恍然的表情:“明白了,言言想讓隊長醉啊,灌就完事了。”
後者直接把洋酒搬到了桌上:“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今天必給你把隊長灌醉。”
“我不是……”
話剛出口,紀拾煙突然自己止住了。
好像也不是……唔,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點想看陸朝空喝醉。
他這樣性情冷漠、又十分能控制情緒的人,不知道喝醉後會是什麽樣子。
像是看出了紀拾煙的心中所想,Liquor笑道:“放心,淩忘酒量也很好的,陸朝空雖然難灌了點吧,但大家輪流來總能灌醉的,畢竟紀拾煙剛死那段時間他不醉睡不着覺。”
紀拾煙一怔。
他小小應了一聲,然後放下碗筷,轉身去找陸朝空了。
剛走到廚房門前,正好碰見陸朝空端了一個玻璃杯出來。
看見紀拾煙,陸朝空腳步一頓:“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紀拾煙仰起臉,要接過陸朝空手裏的杯子。
“別動,燙。”
“奧。”
紀拾煙縮回了手,轉而去拉陸朝空的衣擺。
陸朝空和他的小尾巴回到餐廳,剛把蜂蜜水放在紀拾煙面前的桌子上,淩忘就端了兩瓶啤酒走過來:“隊長,敬你一杯,感謝carry。”
陸朝空:“不用。”
“不用什麽不用。”
淩忘把啤酒塞到他手裏:“可以不謝,但你得陪我喝。”
“算了。”
他又道:“反正我幹了,你随意。”
紀拾煙睜大了眼,就看淩忘一口氣把一瓶啤酒全悶了。
Liquor給他使了個眼色。
隊友都這麽喝了,陸朝空沒再說什麽,也把啤酒在桌邊一磕,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可以。”
淩忘道:“不愧是隊長,真給我面子。”
見紀拾煙一直盯着自己在看,陸朝空放下空酒瓶,拿過筷子給他夾了點肉:“不是餓了麽,多吃點。”
紀拾煙點了點頭。
沒吃多久,簡北寒又端了兩瓶洋酒過來:“隊長,感謝最後一把你C我,我的阿貍屬實沒練出來,給你道個歉。”
然後他立刻補充:“你不要說‘不用’,我什麽酒量你什麽酒量,我都喝洋酒了隊長你還不陪我喝嗎?”
陸朝空:“……”
他接過簡北寒遞來的酒,陪他喝淨了。
“別鬧啊。”
唐平過來溜達一圈:“明天下午五點的飛機,我們兩點就要到機場,別睡過了啊。”
“害。”
簡北寒道:“經理你就放心吧,不會誤機的,大不了今天不睡了明天飛機上睡。”
唐平:“……”
他那邊和教練組也擺了一桌,趁機在這個鍋撈了點蝦滑,然後擺手:“行吧,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臨走時又補充了一句:“不夠吃了給我說啊。”
江星圖:“好的經理。”
酒過半巡,淩忘已經找各種法子灌陸朝空三瓶了,但這顯然量不夠,然而陸朝空也愈發不想搭理他。
在陸朝空起身幫紀拾煙涮菜的時候,淩忘趕緊給紀拾煙使眼色。
紀拾煙明白了,在陸朝空重新坐下後,拿過自己面前的果酒、和一旁一整瓶的洋酒,對陸朝空道:“隊長,我……我也敬你。”
他的語氣很乖——如果手裏拿的不是那一整瓶40度以上的洋酒,整個人會顯得更乖。
洋酒的瓶子長得很好看,紀拾煙以為和他的果酒一樣度數很低,完全沒多想,就直接遞給了陸朝空。
淩忘和簡北寒瞪大了眼,前者甚至下意識咽了口口水,700ml、43度高濃度烈酒,想想都覺得可怕。
陸朝空注視着面前的威士忌看了片刻,又望向男生仰起的小臉,沉默了半晌,而後道:“好。”
他已經看出來了,今天這些人就是合夥要灌他,如果是以往,陸朝空肯定不會理,但這次,紀拾煙明顯也是其中一員。
罷了,醉就醉吧。
陸朝空很清楚自己酒品不算差,醉酒後除了會更想紀拾煙,沒什麽別的壞習慣。
他揉了下面前男生的腦袋,唇邊溢出無奈的笑:“讓我慢慢喝可以麽?”
紀拾煙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麽,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點頭:“嗯嗯。”
于是一個小時後,唐平在過來找他們聊天的時候,就見簡北寒和江星圖已經趴那兒了,Liquor瑩白的脖頸爬上了淡紅,靠在淩忘的肩上休息。
在場最正常的好像只有紀拾煙和陸朝空了,前者還在默默往嘴裏塞雞翅,後者面色淡漠,正靠在椅背上阖眼假寐。
“诶喲我日。”
唐平道:“還有人清醒着嗎,要不要回去睡覺?”
簡北寒坐了起來,暈暈乎乎的:“幾點了?”
唐平看了眼手表:“兩點半了。”
“行啊。”
他去摸自己的手機:“我确實暈了,哥你扶我上去吧。”
“一個個真的是……”
唐平走過來,同時道:“陸朝空,陸朝空你還醒着沒,幫個忙?”
聽到陸朝空三個字,紀拾煙也擡起了頭。
雖然不上臉,但他直覺陸朝空已經醉了。
紀拾煙往嘴裏遞了一塊炸雞,正含在唇間,側過臉去看陸朝空。
陸朝空也緩緩睜開了眼。
他漆黑的眸子古井無波,薄唇輕抿成一條直線,連膚色都依然冷白似玉。
只是和紀拾煙對視幾秒後,陸朝空突然低下了頭,在男生唇上落了一吻的同時、卷走了他剛遞進口裏的那小塊炸雞。
紀拾煙呆住了。
整個餐廳驟然安靜。
細看之下,除了Liquor外,看到這一幕的每個人表情都凝固在了上一秒。
唐平的面容甚至有些猙獰。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走過了十幾秒,連鐘擺的聲音都聽得清楚。
紀拾煙回過神來,下意識反應就是去看唐平,發現後者的眼裏都快噴出火了,連忙僵硬地拉住了陸朝空的胳膊。
“真好啊。”
Liquor第一個出聲,語氣有一分微醺後的慵懶與悠閑:“雖然美國其他地方都沒有中國好,但這裏推崇同性戀自由。”
他說出了陸朝空的心裏話,後者“嗯”了一聲。
“你……你……”
唐平的聲音有些顫抖:“陸朝空,你他媽……你他媽是真的要搞同性戀?”
他其實早都知道陸朝空喜歡同性,之前紀拾煙的死把他整個人的狀态搞成了那樣子,但現在擱自己隊內談戀愛……
自己隊裏啊!
談戀愛!
想想陸朝空的人氣,唐平是真的覺得他那一口氣憋在胸膛出不來了。
而陸朝空恍若未聞,一臉淡漠地把紀拾煙抱起來放進懷裏,摟住男生的腰,然後靠在椅背上,再度阖上了眼。
唐平:“??”
得寸進尺了還?
“草。”
簡北寒揉了揉眼:“我是真的喝醉了啊,我怎麽看到我們隊下路組接吻了,他媽的,經理你快把我送回去吧,我怕一會兒還會看到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
淩忘打了個哈欠:“我永遠也忘不了時言剛入隊時,我說的那句‘你和隊長不會有很多cp粉’。”
Liquor笑:“臉疼嗎?”
淩忘:“疼死了。”
“cp粉”三個字又刺激到了唐平,他盯着陸朝空:“陸朝空,你要談就談,你要是敢公開,我……我就跟你拼命。”
淩忘:“你打不過隊長的。”
簡北寒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确實,你打不過隊長的。”
唐平:“……”
眼見唐平又在被氣死的邊緣,Liquor連忙出來打圓場:“放心經理,隊長有分寸的。”
他已經成了陸朝空的官方代言人:“而且言言答不答應和他在一起還不知道呢。”
紀拾煙驟然睜大了眼。
在……在一起……
這個措詞,熟悉又陌生,驟然就把他帶回到上一世的記憶。
池眠也同自己說過——煙煙,和我在一起吧。
那時的自己是怎麽回應的?
那時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在一起什麽意思,只是很單純地問他——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
池眠笑着說,在一起是談戀愛的意思,會接吻會在一張床上睡覺會與彼此分享喜怒哀樂,以後身心都只屬于對方。
只不過,紀拾煙思考過後,拒絕了池眠。
他覺得自己和池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管性格,還是三觀。
但是陸朝空……不太一樣。
他們有同樣的目标與夢想,會為之努力奮鬥、在所不惜。
上一世的遺憾是沒有拿到一個世界賽冠軍,而這一世,這條登山之路依舊艱難險阻,卻多了一個能攜手同行并肩作戰之人。
最重要的,紀拾煙覺得,和陸朝空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很開心。
他低下頭,看了看陸朝空環在自己腰間的雙臂,又擡眼,望向後者淩厲冷峻的容顏,方才喝進的果酒好像瞬間就翻湧上了心間,酸酸甜甜、恍若有氣泡把心情填充的滿滿當當。
“陸朝空。”
紀拾煙晃了晃他的胳膊:“陸朝空,我們回去吧。”
陸朝空睜開了眼。
他冷淡的眼底出現了一絲溫和的笑意,是那種……哪怕醉酒沒什麽意識,也會在看見紀拾煙後自然而然流露的溫柔。
“好。”
陸朝空就着這個姿勢,直接把紀拾煙抱了起來,而後一步一步,很慢但很穩地走上了樓。
一進房間,陸朝空就把紀拾煙抵在牆上,帶着酒味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眉眼和脖頸。
紀拾煙仰着頭,任由陸朝空攫取與标記。
這次陸朝空的吻很久很久,而且很是輕緩,像是在留戀着什麽,有時候還會咬着紀拾煙脖頸的軟肉含一會兒,溫熱的呼吸就打在紀拾煙頸側,讓他有些泛癢。
紀拾煙發現,醉酒後的陸朝空在其他方面真的和平常一樣,只不過……更黏自己了一點。
也不在外人面前注意回避了,更像是想要向全世界說明甚至炫耀自己是他的一般。
這個反差感讓紀拾煙有一絲莫名的小開心,仿佛很被重視、被放在了心尖上那種獨一無二的位置。
陸朝空終于親夠了,拉着紀拾煙的小手走進衛生間,環過男生的腰,去給他擠牙膏。
紀拾煙就睜着亮亮的眼睛、目不轉睛望着陸朝空。
哪怕自己醉得更嚴重,陸朝空卻還是和往常一樣,細心地照顧紀拾煙洗漱,給他接水遞毛巾,輕柔拭去唇邊的牙膏沫。
紀拾煙洗漱完,站在一旁等陸朝空。
望着陸朝空鋒銳的側顏輪廓和流暢的頸線,紀拾煙心念微微一動,在後者擦淨臉後,鑽進了他的懷裏。
這次紀拾煙的胳膊是從陸朝空睡袍裏伸進去的,環過後者的腰,兩人的肌膚緊緊相觸在了一起。
他側臉貼在了陸朝空胸口,乖乖軟軟喚了他一聲:“哥哥。”
陸朝空動作一頓。
許久,他反手摟住了懷裏的男生,語氣低緩:“嗯,煙煙。”
作者有話要說:
*莎士比亞:粉絲吐槽LCK的比賽太無聊,然後LCK官方推特嘲諷觀衆說他們的比賽和莎士比亞的文學一樣,一般觀衆看不懂是正常的。之後莎士比亞就被用于諷刺無聊的比賽、或者代指LCK的運營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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