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沉默尖叫11

早早櫻的情況跟河姆有所不同,河姆情急之下使用精神力影響檢控官導致其特異者的身份板上釘釘,而早早櫻沒有确認身份的實錘。

盡管事發當晚樸仁宰接觸的障礙者只有妻子和女兒兩人,但那個PDI數值非常具有解釋空間,完全可能是他往前幾天受到了精神力影響。

“假設樸仁宰的墜樓是早早櫻的精神力影響導致的,”沈夜習慣從專業的角度來解釋問題,“1874這個數值說明特異者的影響力偏低,她只能向防備意識較差的人輸出比較簡單易行的指令才能提高成功率。早早櫻當時在廚房準備晚飯,她的确有機會影響丈夫,但證詞裏說樸仁宰是在幫孩子們挂旗幟的時候墜樓的。”

白旸托了下他手裏的餐盤,示意他聊天別忘了吃東西:“沒錯,現在那面旗還在房頂飄着,只不過剛挂了一角。”

“你幫孩子們挂上旗子,然後從樓上跳下來?”沈夜心思不在食物上,“還是,你挂旗挂一半的時候順便跳個樓?”

“如果你們是特異者,會怎麽暗示對方?明知自己水平不行,還要選邏輯複雜又別扭的暗示嗎?直接爬上去跳好不好,還省得吓到女兒。”

顯然白旸也感覺這條邏輯沒什麽硬傷:“也就是說,樸仁宰墜樓的确是場意外。他PDI異常很可能是源自其他特異者的精神力影響,那早早櫻跑什麽?”

“心虛,”凱恩說,“她性格內向,平時不出去工作也不太接觸什麽人,的确有些特異者表現得很避世,這也是自我保護。然而一旦有點風吹草動,她就坐不住了,害怕被人發現所以逃走。”

白旸啧了一聲:“那也太……”不值得了。

沈夜沒出聲,低頭認真吃有些變涼的拌面。醬料中添了好幾種葷素配菜,炒得十分入味兒,小紅果也清甜好吃。

可是那位驚逃離家的母親此時會在哪裏,是否安全,有沒有一餐果腹的飯食,想不想自己丢下的兒女?

随後,他被一陣通訊鈴音吵得回神,接聽後整個人木了一瞬。

沈夜丢下餐盤彈起身,快步去玄關抓了外套就朝門外走:“得馬上回醫院,樸仁宰突然情況惡化。”

“你用兩分鐘吃完面,我送你,路上保證把吃面時間搶回來。”白旸一身家居服,直接找防寒袍往身上套。

凱恩按住他肩膀,喊住沈夜:“我和他一道過去,你回頭等着夜裏接人吧,別像上次那樣凍成流浪……的人類夥伴。”

人類夥伴伍爾夫警惕地朝他們嗷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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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本來就是一場意外事件,因為他的敏感探知到一位特異者的存在,而那位特異者并沒有利用精神力傷人,卻連鎖導致了無辜的早早櫻離家出走……

沈夜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唯一的辦法他早就想過,那就是讓樸仁宰蘇醒過來,親口确認這是意外。

即使這個言論為流量服務的男人編出別的劇本,他也能讓對方老老實實面對所有人坦白真相,他有這種能力!

如果樸仁宰死了,一切都将無能為力。

凱恩也很清楚這點,于是将警車開成了旋風戰車,紅藍頂燈爆閃一路,這令沈夜成為除了值班醫生第一個抵達醫院的主治醫生。

桃樂絲追在沈夜身後背書:“突發性自主呼吸消失,腦電波微弱,病人陷入深度昏迷,中樞活動微弱……樸評論員這是腦死亡嗎?”

許多念頭繁雜而有序地飛快從沈夜腦中游走和過濾,他吩咐桃樂絲:“去備份所有的醫療記錄,重新核查藥品使用,急診醫生先叫過來幫忙。”

半個小時前,桃樂絲核對護理平臺上的醫囑藥單配好當晚的藥量,謹慎起見她反複核對了三遍,這才推着平車送去值班的護士那裏,到時值班護士還會再核對一遍,理論上絕對沒有用錯藥的可能。

她在經過走廊時,還遇到影像科的韋斯珀醫生抱着幾大盒呈像器材迎面走來,他有一只手不靈便,稍一傾斜便有幾只盒子滑落到地上。

韋斯珀醫生顧此失彼,蹲身去撿時抱在懷裏的又掉落幾盒,于是桃樂絲過去幫忙全部拾起來,他腼腆道了謝才小心翼翼一路捧着走了。

可能還有其他什麽醫生經過,但桃樂絲不記得有什麽異常,何況交接時她還配合值班護士做了重新檢查,确保用藥毫無問題。

會在什麽地方出狀況呢?桃樂絲不是很懂,也許病人的個體原因,這種毫無征兆的突然病情惡化也時有發生。

只是對方算個公衆人物,如果在他們醫院死亡,總歸不太好。

桃樂絲一瞬不轉地盯着急救室門頂的紅燈,直到它突然熄滅的一瞬,她覺察自己的眼珠都在發酸。

陸陸續續有醫生從裏面走出來,見慣這種場面的桃樂絲馬上就明白了結果,搶救失敗了,樸仁宰死亡。

直到所有醫生離開,急救室內一片死寂,桃樂絲也沒有等到沈夜出來。

她悄聲走進去:“沈醫生,你在嗎?”

回答她的是一片靠在牆壁上的剪影,削薄的一片融在夜色裏,虛幻得不似真人。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急救,所有醫生都已精疲力竭,而他的疲憊不止是身體,還有精神上一步踏錯狠狠跌落的空虛。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麽?!現在還有誰可以回答他?

死亡,沈夜發訊息給凱恩。做醫生多麽簡單,沒人向他攤手要真相,他只需要給出結果。

樸仁宰死亡是結果,樸仁宰曾受到精神力影響也是結果,他給出的結果精準無誤,卻拼湊不出世人想要的真相。

白旸來接他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

坐在機車後座,沈夜将白旸緊緊抱在懷裏,他穿着白旸特意帶給他的防寒袍,頭盔密不透風,渾身卻冷得簌簌發抖。

“先別想,”白旸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像貼着他耳語,“回去給你看些東西,謎題解開并不難,我們還有時間。”

~~~

“這是賬戶,”沈夜和白旸并肩躺着,看他把光屏水平展開在面前,仿真紙頁一張一張排開,上面有彩色塗鴉做的标記和注解。

看來白旸在他搶救樸仁宰的四個小時裏沒有閑着,一直在弄這些數據。

沈夜打了個呵欠,眼圈濕潤泛紅,顯然他對賬戶數據不太關心,別說是早早櫻的,就算他自己的都很少複盤查看,有用信息唯獨一個餘額,非要找出第二個,那只能是剩餘信用額度。

白旸堅持拉着他看,是覺得他現在睡也未必睡得着,勉強睡着了也未必睡得安穩。

“這幾筆是平臺轉入的情感咨詢打賞,12月總計有1740因,”他移動高亮顯示到收入統計,“但是早早櫻賬戶12月總計的收入有6256因,情感咨詢只占了不足三分之一,這足以說明咨詢師并不是她的主要工作。”

沈夜的眼皮掀開多一點,開始順着白旸的标記尋找那些數據。“六千多?很多全日工作的人也賺不了這些錢……”

畢竟暮星的整體收入水平擺在那裏,和厄爾斯動辄幾萬的月薪無法相比。

“我用了點方法,根據彙入賬戶號粗略查詢了一遍她的收入來源,”白旸繼續解讀,“除了情感咨詢,她還做了兼職網編、在線家教、育兒板塊自由撰稿人、大衆影評人和好物評價師……很多,甚至還有網頁校對和稿件審核。所有的這些工作并不很賺錢,甚至有的收入微薄到只夠交個水費,但如果同時兼顧幾項,疊加效果足以抵得上一份正式的工作了。而且有個顯而易見的好處,她可以利用碎片時間工作,并不耽誤打理家務和照顧兒女。”

說到這兒,白旸都覺得有些汗顏了,人家一個中年主婦都這麽努力上進,偏他一個青壯大男人要靠着小朋友賺錢養家。

沈夜聽得有些茫然,張大的眼睛一瞬不眨失焦了好一會兒,也許是他這會兒的反射弧已經處于半停運狀态。

“你是說,”他呼出一口氣,“早早櫻在經濟上根本不需要依附她的丈夫,她自己完全有能力養活自己和孩子。”

“別忘了她也是東城大學的高材生,如果當初留在路姬城專心幹事業,二十年足夠做到中層管理者了,月薪起碼是現在的三倍。”

白旸将被窩裏暖好的牛奶拔出吸管戳到沈夜唇邊,“我還記得我媽有一次曾經說過,如果白星星是個健康的孩子,那她就能在我們長大些出去工作,讓我爸不用那麽辛苦。她只說過那麽一次,但我知道她一定偷偷想過很多次。”

“父母們總是将養育孩子放在首位……但也不全是,比如我們的樸仁宰先生,他至少有一年時間沒有給過早早櫻家用了,真不清楚他偶爾回家吃飯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免費的晚餐嗎?”

沈夜把自己卷在被子裏,歪着頭喝牛奶,鬓發乖乖地垂落到枕上。

勇敢承擔起育兒責任的母親,在家務之餘拼命打零工攢錢時究竟懷着怎樣的心情?

她向自己的丈夫伸手要錢而後遭到侮辱和拒絕的時候,會憤恨到想要殺死對方嗎?

沈夜嘗試去共情,想以此揣度早早櫻行兇的可能,如果換了是他呢?

這種揣測可能很不準确,沈夜知道自己的道德感比別人低一些,也更加冷漠,不懂得感恩,也沒什麽同情心。

就好像他和唐同樣都是神經元紊亂症患者,唐能撿了河姆悉心撫養長大,而他只把奴卡丢進閣樓不聞不問。

如果把他自己代入早早櫻,恐怕樸仁宰這種伴侶,早就以人不知鬼不覺的方式死掉好幾輪兒了吧。

白旸不打算催沈夜去刷牙了,擡手隔着被子在他身側拍了拍:“睡吧。”

他還是第一次見喝奶喝得這樣可愛的五歲以上人類,該不會真是比他大一百歲的緣故吧……老人家式心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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