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是假不知還是真不知。”
太尉吓得趕忙請罪道:“陛下折煞臣了,臣萬萬不敢。”
“行了,朕看你不是不知,而是……”而是什麽秦皇卻頓住了,語氣一變,冷笑着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丞相,“朕的丞相大人,莫非朕要你發言你還得藏着掖着?”
丞相面如鉑金,惶然道:“臣不敢,依臣所見,這寫信之人,是個人才,可堪大用的人才。”
秦皇目光凝了一凝,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麽?此人乃他國臣子,更是擄劫七王爺之人,你竟然說他可堪大任?”
丞相神色堅定道:“老臣絕不敢虛言。”
秦皇眼神冷冽地看着他,看着看着,見丞相一直面不改色,那份冷凝就逐漸變為了激賞,笑容在嘴邊蔓延開來,笑聲越來越大,如雷震響,殿內外之人見陛下笑得如此開懷,不由十分驚異,心中愈加對位高權重的丞相大人高看一分。
秦皇笑夠了,道:“樊國送來的信,共有兩封,朕方才要你們聽的是蒙洛給朕的私信,這一封——”又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卷布帛,微微一笑,“才是官方拟定,蓋有國王印玺。”他将布帛随手往四位臣子那邊一扔,“你們看看有什麽不一樣。”
幾人傳閱完畢,均露出驚異。
這一封樊國國主親筆書信,語氣,內容,與方才那封都大相徑庭。
先不說那備受人微詞的傲慢語氣,書信要求竟是要那兩座城池。
這何其怪哉。
戶部尚書微微搖頭,不發一言。
太尉摸了摸鼻子,眸光微微閃爍,卻也不做聲。
吏部尚書猶疑着開口道:“傳聞蒙洛乃樊國國王私生子……他這作為,心已生異。”
張立痛得眼前有些發黑,虛弱地開口道:“不是傳聞,而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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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走下去伸手扶住跪在地上汗流浃背的丞相,笑容溫和道:“丞相,莫再自稱老臣了,你方處不惑之年,身體健朗,定能再輔佐朕二十年,朕這千秋萬代,必有你一筆。”
丞相又要跪倒:“陛下言重,臣當不起。”
“朕說你當得起就當得起。”秦皇佯怒,又向守在一旁的近侍吩咐道,“來人,給丞相賜座。”他知道丞相的膝蓋在自己的一番戲弄之下已受了重傷,如今他越發看重這個心腹臣子,由雲骁止心生的那點遷怒之心也忽略不計了,賜座當然毫不含糊。
“哦對了,丞相,張立來之前朕曾與你說什麽來着。”秦皇突然憶起一事,笑容滿面地問道。
丞相遲疑道:“陛下說,某事有異。”
秦皇笑眯眯道:“的确有異,朕的七皇弟,騙得朕好苦啊,還送了朕這一份大禮,一份朕難以拒絕的大禮。”
四位臣子面露不解。
秦皇收起笑容,神色複雜道:“他有如此心機手段,有如此眼光魄力,卻用來騙朕。”有如此本事,卻不願留在他身邊輔佐他,滿心滿眼都是那個雲骁止,他越想越憤怒,真是胸無大志,目光短淺!
荒唐!着實荒唐!
張立掙紮着道:“陛下息怒,七王爺決不會——”
秦皇淡淡地截住了他的話:“朕沒說他怎麽樣,你慌什麽。”
張立讪讪閉嘴。
秦皇在屋裏走了幾圈,思索了一陣,突然道:“把追擊七王爺和雲骁止的人調回來,不——多增加一倍。”
他饒恕兩人的話剛出口,立即氣悶地改了口,憑什麽他要終生困在這皇宮內憂心天下,這兩人卻在暢游山水,快活得不能再快活,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啊呸,他偏要去攪和攪和!
丞相難得見到這沉穩威儀的年輕天子孩子氣的模樣,這次——陛下這一關卡過是過了,但陛下暫時還解不開心結,他心底一陣嘆息,只怕即便陛下敞開心懷,情勢所逼,七王爺也回不了大秦了。
他的兒子,也回不來了啊……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當年是他的錯,願他能彌補他娘親那份遺憾。
年輕的秦皇頭腦清明,思緒如電,目光如炬,心中有了決定。
“張立。”秦皇從上至下斜眼看着張立,“朕欲欽點你為江南總督,統領江南事物,可有異議?”
“臣遵旨。”張立氣若游絲地應道,心裏苦悶不已,皇上終于要清洗江南那塊好撈銀子了,他還想明哲保身呢,陛下這一道命令是直接把他往火坑裏推啊,陛下才饒過他一次,他也不敢再明着暗着渾水摸魚了。
江南那幫如狼似虎的官員——想想就頭疼,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陛下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這是讓他辭官養老前絕不得清淨啊。
年輕的天子邁步走到窗前,一雙龍目裏不怒自威,帝王的氣度一展無遺。
一切慢慢來,一切,都需要慢慢走上正軌,他不急,他還年輕,他有很多時間,打理他的朝政,治理這個天下,開拓他的盛世。
秦皇望向綠樹繁花,望向座座雄偉宮殿,望向蒼天白雲,憶及蒼穹下的廣闊疆域,心中升起豪氣幹雲,萬丈雄心。
“朕十年之內,必納樊國進大秦版圖。”
衆臣伏地臣服:“陛下必能得償所願——”
七皇弟,你的大禮朕收下了,你好好看着朕,如何将這天下,收納懷中——
朕,必會是個好皇帝,一個今世後世稱道的好皇帝,你雖有違幼時輔朕之諾,但朕仍然會是個好皇帝,成就皇圖霸業,千載功勳,朕沒有你,仍會成為——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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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蒙洛篇(一)
秋來了,秋又走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長街悠悠,雪花絨絨,似柳絮漫天,一團團,一簇簇,深深切切地鋪陳着,染得天地山河,盡是白,仿若欲将這煙塵喧嘩盡數洗滌。
一片雕欄畫棟掩映着銮輿宮殿,厚重的雪覆蓋住青石路,長衣掃過,雪地裏的腳印旁泛開淺淺的紋理,冰天雪地裏,遠遠行來的一人,眉如墨畫,翩若輕雲出岫。
世間汲汲營營者,多少成灰燼。
空餘蠅營狗茍輩,殘喘迫成蟲。
“好句。”蒙洛眯着眼,愉悅地輕輕笑,仰起頭,任輕盈的雪花飄落在臉頰上,脖頸間,涼涼的,分外舒服。
可嘆,這樣一個孤寂幽靜的天地,也斬不斷他心裏的千絲萬縷,捕獲住片刻安寧。
風嗚嗚地哀叫,他用緩慢的步伐前進着,白茫茫的世界漸漸沒入他的身後。
一城繁華半城煙,多少世人醉裏仙。
逐姝宮,朱門半開。
偌大的殿宇空蕩蕩的,六七個炭火盆燒得正旺,也擋不住寂寥冰冷的侵蝕。
美人榻上半躺着個人,人面桃花,神清骨秀,眉宇間男子風韻盡顯無疑,容貌竟比女子還美上七分,拾着本畫冊翻看,閱過一頁,沉重的鐐铐一聲聲地拖動着地面,在空曠的大殿內震起回音。
“給驸馬爺請安。”守在殿內的美貌宮女上前,給蒙洛解了落滿雪花的狐裘大氅。
蒙洛踱步過去,背着手在被鐐铐鎖得幾乎動彈不得的男子周圍轉悠了幾圈。
男子被他擾得無法,放下書揚眉輕笑:“看你高興至此,成了?”
“成了,那蠢貨快被他敬愛的父王逼瘋了,今日竟在朝堂上對我口出污言,老匹夫氣得将他打了個屁股開花,恐怕……離父子反目不遠了。”蒙洛仍背着手,意氣風發地直起背脊,唇角微彎,感嘆道,“你這個七王爺裝得是越來越像了,我都要分不清真假了。”
燕花序頂着七王爺的容貌,學着七王爺半含蓄半莫測的笑:“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蒙洛大笑:“說得好。”他跳上案桌,随手斟了一杯酒,一仰飲盡,笑聲裏痛快之極,“為你這一句,今日不醉不歸!”
難得見他開懷,燕花序也不掃興,舍命陪君子。
他們心裏各自藏着苦楚,便想着放縱一回,借酒澆愁,即便是,借酒澆愁更愁。
二人喝到黃昏,直喝得酩酊大醉。
吟月公主聞風匆匆趕來時,蒙洛正躺得四仰八叉,睡得人事兩不知,燕花序因着鐐铐的牽制,睡姿反而工整許多。
她喚來一個宮女,合力将人挪到了寝殿大床上,到了後半夜,蒙洛開始胡亂地說着夢話,他在雪地裏着了寒,又喝了酒,竟發起高燒來,吟月公主只得強撐着睡意,找太醫看了,用濕帕一遍遍敷着他發燙的額頭,強行灌了些藥進去。
吟月怔然地望着此刻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這個帶給她最深的屈辱的男人,他一動不動,安靜恬淡,像個孩子,眸中洶湧的情緒翻滾,閉了閉眼,心裏的悸動難以掩藏,再次确定——她完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不,從那日她西院死裏逃生,他在火光下一笑,她就完了。
這個男人,光鮮的皮囊下埋藏着惡魔般的本性,從守将城回樊國王都這一路,她身心都受盡他的折辱,她以為此生所處便是煉獄,不曾想,她這養在宮閨裏沒見過世面的公主,果真天真得不知所以。
思緒漸漸飄遠,窗外燈火如繁星,她此生,錦瑟年華,已成浮萍。
擒住七王爺的消息早已傳回樊國,樊國上下忐忑不安之極,随着大秦朝天子的親筆書信的到來,那點不安煙消雲散,成了舉國沸騰的局面。
他們沒要回那兩座城池,秦皇派人給樊國送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晃花了國王和臣子們的眼,他們素來知大秦富裕,今兒算真正開了眼界。
不過,讓樊國真正欣喜若狂的還是秦皇的态度。
那封信裏,秦皇句句溫和,放足了身段,似要安撫樊國暴躁的心緒,免得他們一個想不開取了七王爺性命去。
樊國朝野上下恍然大悟,原來這七王爺真是塊寶,國王喜氣洋洋地發出命令,責令蒙洛速速将七王爺押解進王都。
也有耳清目明之人瞧出不對,發出微弱的反對之聲,上谏國王将其放了,免得招惹秦皇的怒火,卻馬上被更大的鄙夷聲淹沒了。
蒙洛接了國王的命令後,彎眉笑了笑,似譏似嘲,“無知愚民。”随後将信撕了,扔出窗外,任碎片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樊國,這個瑟瑟蜷縮在大秦這一條巨龍身邊的小蟲,幾十年前就已然生了重病,如今,病入膏肓,大限将至,蟄伏的巨龍不願浪費力氣,只等小蟲自個斷了氣,再一口吞掉,逐步蠶食消化。
一條小蟲,不去龜縮度日,竟跑到巨龍跟前撒野,不知死活,不過大秦皇帝——面對此事竟能淡然至此,忍尋常帝王所不能,果不愧為當世明主,也不枉他花了大半夜以臣服之态寫了那封信。
真好,那條小蟲若是不上套,他可要多費些功夫。
蒙洛清淺一笑,月眉星眼,吟月公主只覺鋪天蓋地的恐懼侵襲,往往這個男人笑得越溫柔,他內心就越醜陋扭曲。
蒙洛攜歸國那日,王都城門圍了許多大臣。
他在聲色犬馬裏長袖善舞,八風不動,進了大殿,拜了國主。
國王不吝言辭地将他重重誇獎了一番,群臣紛紛附和,便将目光投向了那個嘴角挂着冷笑,容貌堪比女子,大秦朝尊貴的七王爺。
對待質子,尤其是舉足輕重的質子,各國早已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規矩,斷了自由,錦衣玉食好生供着,可窮奢極侈,不可奉若上賓,磨其銳氣,斷其鋒芒,最好能将人養成個廢物,如此,将來還回去想想敵國君主見到人的臉色都能樂一樂。
樊國王臣在言語上将七王爺欺辱了個夠,氣得那七王爺鐵青,才心情愉悅地遣了人壓着七王爺進了金絲籠。
蒙洛跪在大殿,神色平靜,吐字清晰,清晰到所有人都不會認為他們是誤聽或者說話之人腦子不清醒。
他說:“蒙洛請求國主讓吟月公主下嫁與我。”
此言一出,猶如往平靜的湖面投了一粒石子,一層激起千層浪。
人人都道蒙洛趁此機會向國主提出些賞賜,國主甚至在心裏盤算着奇珍異寶或是高位官職。
他們左猜右猜,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竟會跟找死一樣,提了這麽個荒唐要求。
人在處于揚眉吐氣,揮斥方遒的境地時,會下意識地忽略那些令人不愉快或極其煞風景的人或事。
無可否認,吟月公主便是那煞風景的人,她本是和親下嫁的公主,和親本身便帶着向人屈服的恥辱意味,如今她名義上的相公成了階下囚,就算她是個公主又怎樣?還不是塊破布,蒙洛竟要娶她?更何況——
朝臣的眼神漸漸微妙,蒙洛乃國主私生子的事已成了樊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這般折算,這兩人若結成連理,豈不是兄妹亂倫,違背人常,何其荒唐,何其荒謬,荒天下之大謬——
蒙洛卻又在此刻填了一把火:“請國主息怒,蒙洛一時糊塗,公主已經是蒙洛的人了。”
“逆子——”高位上的國主的臉色有如狂風暴雨般蘊含着驚天大怒,他抓起案上的杯盞狠狠擲了過去,蒙洛沒有動,鮮血從他的額頭蜿蜒流下。
“關入天牢!”盛怒的國主抛下這四字便揮袍離去。
他大失儀态下吼出的“逆子”二字已然明着告訴所有人,蒙洛的的确确是他的兒子,也就是說,蒙洛和吟月,也的的确确是亂倫。
思及這一層,親眼目睹王室醜聞誕生的臣子們驚出了一身冷汗,當今國主殘暴無道也一日兩日了,他若為了遮掩此事,将當日在場的人全都砍了,也不是沒可能的。
臣子們又紛紛怨恨起那罪魁禍首來,虎毒不食子,仗着自個是國主的兒子,肆無忌憚,卻将他人推入這水深火熱之地,委實可恨該殺。
沒有人猜得到蒙洛此時這一作為,究竟意欲何為,對公主一往情深?大部分人對此嗤之以鼻,蒙洛深不可測的印象已然深入人心,這理由單純又愚蠢,可信度太低。
回到深宮的吟月公主,聽到這消息則驚呆了。
本來因和親受了輕視,又莫名其妙地成了下堂妻,那些異樣的眼光,就逼得她擡不起頭,如今——蒙洛竟将她受親生哥哥欺辱之事挑到明面上,他竟然,他竟然——
想到将要面對的流言蜚語和世俗指谪,她眼前一黑,羞憤欲絕下,憋着一股勁就往牆上撞,豈料突然聽見母親撕心裂肺地慘叫聲。
吟月震驚得生生頓住,提着裙擺匆匆趕去,遠遠看見母親披頭散發,被高大的宮廷侍衛像拖着一條死狗般拖了出來。
她尚在一裏之外,眼睜睜地看着那侍衛脫了褲子,光天化日之下奸辱她的母親,而她的父王,她敬愛如斯的父王,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神冷酷,面容冰寒。
她吓傻了,她看到了什麽,她看到了什麽,不,這不是真的……她猛然反應過來,尖叫着就要往前沖。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拖到了角落處,及時扼殺了引起那邊人注意的可能。
吟月對制住她的人拳打腳踢,又抓又咬,怎麽都掙脫不開,她只能看着,只能看着,侍衛換了一個又一個,母親的慘叫到呻吟到毫無聲息,她的父王至始至終無動于衷。
那是她的母親啊,那是他的妻子,他怎麽可以叫人侮辱她,他怎麽可以……
她淚如雨下,卻奮力睜大了眼,将這世間醜陋肮髒的一幕,深深印在眼底。
那日,樊國爆出了一個消息,舉國嘩然,當今王後與人私通,被國王當場逮住,處了極刑。
愛胡思亂想的國民立即想到了另一層,既然王後與人私通,那她所生下的血脈極有可能非國王所出,再思及那兄妹淫亂的流言,百姓漸漸傾向于公主非王室血脈這一條了。
相比敗壞人倫這等驚世駭俗,百姓們更願相信紅杏出牆這常見之事的發生。
樊國國主此生未曾比這回更急中生智過,他生生用一個醜聞遮蓋住了另一個更大的醜聞。
盡管這個醜聞會讓他顏面掃地,戴上了男人最不願意的綠帽子,但他用自己的名聲挽回了王室的名聲,思及這點,他隐忍着接受了人們對他的說三道四,罕見地沒有大肆殺人。
在暗處東躲西藏逃避追殺的吟月聽了全金的報告,恨得肝腸寸斷。
他負她就罷了,為何還要冤她,給她冠上一個不貞不忠的罪名,令她含辱而死,受世人唾罵,她的父王,不,這個男人,竟歹毒無情至厮。
蒙洛站在牢房裏,透過牆上鐵窗,秋日裏柔和的陽光灑下來,一株小草顫顫巍巍地伸進來半根,瑟瑟可憐地躲避着秋日的肅殺。
他拔了根莖,摘在手心裏,微微一笑,灼灼其華。
人心啊,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蒙洛篇(二)
因這兩則驚天醜聞,樊國陷入沉悶。
人們甚至沒有心思去找那關在重重殿宇裏的七王爺晦氣,忐忑了四日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終于被放出來了。
天氣晚來秋,霜露深重。
蕭蕭遠樹流林外,一半秋山帶斜陽。
吟月公主托腮坐在臺階上,表情恍惚,一扭頭,就看見了那人虛弱的眉眼。
他溫柔地對她笑,臉色蒼白,卻一如既往的優雅閑适,掩映生姿。
她怔了怔,覺得所有的情緒都如潮水般湧進來,她飛快地跑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撲倒在他身上,瘋狂地啃他的唇瓣,将他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
蒙洛笑得胸腔震動,寬大的手穩穩地扶住她,聲音既輕又柔:“慢點,慢點……”
吟月公主已經不想去區分他的溫柔到底是真情或是假意,她只想沉淪,永遠沉淪。
蒙洛一被放出,不出半日恢複官職,吟月公主更是被賜婚于他,他成了驸馬爺,且是以入贅的身份。
舉國又是嘩然,入贅意味着什麽,歷史上一位入贅驸馬爺坐上國主之位的先例擺在那,誰都了解了國主向所有人揭示的意圖。
對此,無人可異議,更因蒙洛王室血脈的出身,也令大多數反對的人閉了嘴。
從這以後,一切像是脫了軌,卻又像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蒙洛将所有人玩弄在了手掌心,他總一副道貌岸然的做派,點滴不漏,叫人無處下手,好生郁悶。
有人甚至逮着機會抓了吟月作威脅,蒙洛卻一直泰然不變,淺笑言兮,暗中不動聲色地将人救回來,再把犯事者折磨了個半死,手段之狠,令人聞風喪膽。
他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竟讓國主允他将七王爺囚禁在自個的寝宮裏。
蒙洛恩寵漸濃,其餘王子被逼得狠了,紛紛狗急跳牆,撞上門來,蒙洛輕描淡寫地接招,仍舊是溫文爾雅的模樣,談笑間,那些人不是死便是傷。
最令人驚顫的是,國主竟對他殘害同胞的行為恍若未見,這無意中更助長了蒙洛的氣焰,此消彼長,結果可曉而知。
短短四個月,秋去冬來,這個原本就破爛不堪的王國,被他搞得烏煙瘴氣,滿目蒼夷,搖搖欲墜,反觀他,卻似愈發明月清風。
或許不,他的僞裝騙得過全天下,她好歹是他的枕邊人,也知曉,這個人有多少次,午夜夢回裏,被噩夢驚醒,再難成眠,睜眼至天明。
雪花輕盈如鵝毛,零零落落,遮天蔽目,如詩如畫,迷了人眼。
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
吟月公主從朦胧中回神,便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燦若星辰,一眨不眨。
蒙洛直起身,掃了眼窗外,銀白如聚,天地間,渾然一色。
他笑了笑,溫柔如水,伸手摸了摸她的發絲,輕聲道:“你說,今天,我應該想個什麽法子氣得那老匹夫下不來床?”
吟月抓住他冰涼的手,貼在俏麗的臉龐上溫着,長睫微垂:“你今天休息好不好?”
蒙洛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驀地扯了過來壓在身下。
吟月公主驚叫一聲:“不要——”
蒙洛的指腹緩緩游走在她唇角邊,笑容溫潤:“為何不要?”
吟月躲避着他試圖伸進她嘴裏的手指,微顯驚慌地解釋道:“不行,你還生着病,不宜行事……”
蒙洛不為所動,冷笑道:“你莫不是以為,我真不知道你這陣子不讓我碰的原因是什麽?”
他粗暴地撕碎了她蔽體的衣物,粗暴地直接進入,沒有前戲,沒有纏綿……只有不容拒絕的進出。
他以前再怎樣,都不曾這樣對待過她。
蒙洛看着她,眼神冷冽如刀割:“既然你自己不願意弄掉,那我幫你弄掉好了。”
吟月奮力地掙紮,哀哀地祈求着,“不,好痛……哥哥,我好痛,你出去好不好?”為何要這樣,他為何一定要這樣……孩子,她想留着孩子。
蒙洛不語,回答她的只有更兇狠的侵入,無休止的掠奪和占有,有溫熱的液體從腿間流出,眼淚漫出眼眶,她哀戚地看着晃動的床簾,雙眼漸漸放空。
帷幕後,一個玄色的身影一閃而逝,“嘩啦嘩啦——”鎖鏈摩擦着地面的聲音逐漸遠去了,燕花序走到空曠的殿內站定,目光投向露出一條縫隙的朱門。
一線銀白,天近拂曉,将明未明。
他此刻着衣神态,皆是七王爺,僅有眼睛是自己的,豔治妖嬈,媚意橫生。
燕花序長嘆了口氣,看了看天色,心道,要放晴了麽?
宮變到來之時,所有人尚在沉睡中,亦或是将醒未醒之時。
大王子深夜入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王宮守衛,引着人,悄無聲息來了逐姝宮,他此生最恨的人便是蒙洛,如今他馬上就可以坐上國主之位,必定要事先将蒙洛百般折磨,大卸八塊,千刀萬剮,解了氣才能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國主。
黎明姍姍來遲,宮門被一腳踹開,燕花序慢悠悠地擡眸。
大王子眼神陰鸷地在殿內掃射了一圈,一揮手,侍衛們魚貫而入,沖入了內殿。
見燕花序不慌不忙的模樣,大王子冷笑着走近他,滿臉倨傲道:“大秦的七王爺,看來蒙洛将你伺候得不錯啊,可惜……”他陰測測地笑,“從今天開始,你就要對我搖尾乞憐了,否則——”
燕花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簡簡單單的一瞥,盈媚惑人。
大王子立刻噤聲,像被攝住了魂似的盯着他,打量片刻,見其肩若削成,弱骨纖形,竟是個儀态萬千的美人,眼裏淫邪之意漸起:“不曾想七王爺竟有如此風姿,叫本王子一見傾心。”
大王子眼含饑渴,巴巴地就要往燕花序身上撲。
地面寒光一閃,光和影化成無數條線,殺氣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冰冷的劍刃貼上了脆弱的肌膚,劍光湛湛裏映出一張臉,濃眉大眼,極為漂亮,卻面含煞氣。
“再亂動,殺了你哦——”清冷的音色被壓得低沉,陰森暴虐,昭顯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軒轅珞瑜從角落裏鑽出來,彈了彈灰塵,無奈道:“骁止,你那麽快跑出去做什麽?”
雲骁止瞪了燕花序一眼,咬牙切齒道:“這厮頂着你的臉被人調戲,你要我無動于衷,真是笑話——”
他坦蕩蕩的姿态一派清明,如同驟雨初霁,雲開見月般美好純淨。
軒轅珞瑜喜得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情不自禁地湊上前去親了他一口。
雲骁止被他的突然襲擊搞得措手不及,心神微亂,失手在被挾制者脖子上劃了一道,惹得大王子連連尖叫,雲骁止見不得他這唧唧歪歪的窩囊樣,一腳上去踹翻了,踹得狠了,竟直接将人踹暈了。
軒轅珞瑜十分無語地看着他。
雲骁止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把人抓過來親吻。
他們旁若無人地肉麻甜蜜,燕花序也旁若無人地面不改色。
直到蒙洛的出現打斷了幾人:“若你們來我這就是為了給我表演這檔子事,好說,裏頭還有床,任君挑選。”
雲骁止的臉皮厚度連軒轅珞瑜一半都不到,當然受不住蒙洛的揶揄,立即推開了緊巴着不放的某人,速度之快叫人咂舌,軒轅珞瑜摸摸鼻子,對他這種疑似用過就丢的行為十分郁悶。
蒙洛整了整衣衫,含笑道:“你們怎麽來了?”
軒轅珞瑜笑道:“這是在說我們不請自來?”秦皇跟他們較上了勁,派來追擊的人整整多了一倍,追得他們跟喪家之犬似的,半點不得喘息,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商量着來蒙洛這避避風頭。
“非也,應該感謝你們幫了我的大忙了。”蒙洛緩步走近,踢了踢倒黴被踹暈的大王子,挑高了一邊眉毛,“腳力不錯。”
“腳力不錯”四字,他曾贊過軒轅珞瑜,用在此處,卻未必是贊揚雲骁止之語。
雲骁止自然聽得出,立即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軒轅珞瑜忙出來打圓場,輕輕岔開了話題:“那國主被看守在寝宮,你不怕他跑了?”
蒙洛展顏一笑,聲音輕柔似羽毛:“不急。”
樊國國主的寝殿在深宮裏頭,蒙洛整裝完畢,抱着被他細心清洗過,仍舊處于昏迷的吟月公主,全金抓着大王子的衣領,拖了一路的血,劇痛把他弄醒了,醒來時看清處境頓時噤若寒蟬。
蒙洛緩緩踏了進去,神色裏清淺溫雅,如蘭似竹,君子之姿,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國主被五花大綁地扔在龍床上,旁邊的守衛被盡數解決。
蒙洛将吟月放到一邊,給國主松了綁,動作仍然正常,神色仍然正常。
國主捏着自己被綁得酸麻的手腳,僅向地上的大王子投去一眼,看着眼前的兩個七王爺,竟十分冷靜,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蒙洛俯首看他:“你認為是怎麽回事,便是怎麽回事。”
國主驚詫地睜了睜眼,捂着心口沉痛道:“你竟叛國通敵?”
蒙洛無所謂地笑:“何謂叛國通敵?叛樊國通大秦,真可笑,我親愛的父親,您別忘了,我的母親是大秦人呢?”
國主恨聲道:“你果然還記着你母親的仇。”
“為何不記?”蒙洛又笑,“換做是你,看着母親被人折辱,輪奸,打罵,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你記不記得住?”
這世上最痛之事,不是親身經歷人間地獄,不得解脫,而是看着至親至愛之人經歷地獄,無能為力,永墜深淵,不得解脫,不得超生。
他對母親有多深的愛與敬,心中便有多深的仇與恨,不,比那還要深,這十幾年來,仇恨在罪惡的土壤裏,肆意生長,早已侵蝕了他整個身心。
國主急切道:“我明明已經——”
“明明已經為我報了仇了?”蒙洛截住他的話,面含譏諷道,“你将那個女人送給這全天下奸辱又怎樣?我那可憐的娘親能活過來麽,她所受的痛苦就能消失麽?”
國主被噎得啞口無言。
蒙洛看了國主片刻,突然拔出匕首,狠狠插入了大王子的一只眼睛裏,大王子痛得滾地哀嚎,叫得撕心裂肺。
國主有剎那的動容,蒙洛看得分明,伸出舌頭舔了舔匕首上的血,笑容嗜血:“親生兒子想要殺你的滋味如何?”
國主不答,閉眼。
蒙洛也不逼他,溫柔地摸了摸一旁裝暈的吟月:“我的王後,起來了。”
吟月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眨了眨眼,淚珠滾落,他将她拖到國主面前,把匕首放入她手中:“你的殺母仇人就在那裏,你不去報仇麽?”
吟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個男人不久前才帶給她一場極致的傷痛,赤裸裸地揭開她心中另一道永不能釋懷的傷口,自己的母親,竟是他害死的。
可如今,他還要她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他究竟,是不是人——
國主終于承受不住,目眦欲裂道:“孽子,你究竟想幹什麽?”
蒙洛笑了笑,極致溫柔,卻猙獰如惡鬼,湊在他耳邊,輕柔卻一字一頓道:“我要這世間,人人皆負你。”
國主瞪大了眼,眼含怨毒:“孽子。”
蒙洛繼續平靜無波地敘述着:“我要你衆叛親離,一無所有,知道一無所有包括什麽嗎?包括你全心全意想要交給我的國土。”
“你以為,我能力心性勝過你那些個兒子百倍,我做國王,總好過你百年之後,他們敗壞你的江山來得強,你任我将你的子孫殺得寥寥無幾,不過是以為,你百年之後——我必能守好這片疆土,是也不是?”
“可笑你難得想做一回明君,我卻不能如你的願。”蒙洛頓了頓,殘酷地笑了笑,“我會将你的江山,毫無保留地送給大秦皇帝。”
“你,你,你——”國主被他連串的話刺激得連番白眼,哆嗦着指着他,兩腿一蹬,竟一命嗚呼了。
蒙洛雙目裏一片空明,靜靜地盯着他的屍身看了整整一夜。
溪水順着彎彎曲曲的青谷流下來,靜靜地,緩緩地,流過山川河流,流過平原大地,彙聚着,最終抵不過一句:水流千裏歸大海。
歸了大海了……卻丢了沿岸的佳木異竹。
……關于樊國後主,後世史書所載,不過寥寥幾筆:弑兄殺父,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