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纨绔看向他的神情帶着點緊張,仿佛怕他不答應似的。
于景渡輕咳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道:“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認識就算了。”容灼重新躺平,擡手擋住耀眼的陽光,“他有點吓人。”
“……”于景渡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
大概是他身體底子确實好,又或者是因為容灼的緣故,于景渡休養了一日後,面上的病态就退得差不多了。
這日一早,他陪着容灼吃過早飯後,便帶着人去了馬場。
“你又不能騎馬,帶我來馬場做什麽?”容灼不解道。
“誰告訴你我不能騎馬?”
“你……”容灼擰眉看向他,“你不要命了?”
“我的命硬得很,騎個馬還不至于。”于景渡說着又挑了上次那匹馬。
不過他看了容灼一眼後,很快又改了主意,換了一匹個頭稍微适中一些的馬。
“上個馬我看看。”于景渡将缰繩遞給他。
容灼如今已經騎過好多回了,接過缰繩便翻身上了馬,動作還挺利索。
“拉我一把。”于景渡将一只手遞給了他。
容灼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上了馬背。
“你到底想做什麽?”容灼攥着缰繩不給他,像是生怕他胡來。
Advertisement
“你控馬,去上次的地方。”于景渡道。
容灼轉頭看了他一眼,結果兩人離得太近,容灼鼻子險些蹭到他唇上。
這麽一打岔,容灼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控着馬朝外行去。
他怕颠着于景渡,所以沒敢讓馬跑起來,就那麽慢慢悠悠晃到了此前他們跑馬的地方。
好在于景渡極有耐心,坐在他後邊一手扶着他肩膀,自始至終都沒催促。
“你知道騎馬最危險的是什麽嗎?”于景渡問。
“摔。”
“嗯。”于景渡道:“你不會上戰場,不需要考慮別的,只要學會摔下馬就行了。”
“學會摔下馬?”容灼茫然道:“你是不是說反了?應該是學會不摔下馬吧?”
“人只要騎馬,難免有摔馬的時候,意外總是會在你想不到的時候出現。”于景渡耐心道:“你要想保證自己的安全,不是讓自己一輩子不摔下馬,而是要學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用最安全的方式摔下來。”
他這麽一解釋容灼就懂了。
就像現代社會騎摩托車一樣,遇到危險時為了避免撞上去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可以提前側摔将傷害降到最低。但是該如何摔,這裏頭是有講究的,不會摔的瞎摔,會很危險。
其實哪怕是機動車的駕駛學習,也會涉及遇到危險時該如何減少傷害。
因為危險是不可控的,但面臨危險時的反應和應對卻是可以訓練的。
“首先要保護你的腦袋和脖子。”于景渡從後頭握住容灼的手,引導他曲肘護住了腦袋,“往下摔的時候不要後仰,也不要前傾,盡量讓你的身體側着摔下去,讓胳膊先着地。記住在落地的時候就勢滾一下,這樣能減少受傷的可能。”
他說着作勢将容灼往下一推,吓得容灼一個激靈。
“你別推我!”容灼着急道。
“你習慣用右手還是左手?”
“青石!”容灼回手就去抓他,“你別推我!我害怕!”
“不推你。”于景渡道:“你自己摔一下試試。”
容灼坐在馬上朝下看,那落差也不算特別高,但他還是不敢摔。
其實人對高度的想象往往都是容易的,總覺得一米兩米并不算高,但實際上哪怕是平地站着,大部分人要主觀讓自己摔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要領就行了,沒必要還試試吧?萬一摔傷了呢?”容灼道。
“這樣吧,你先下馬,我給你演示一下。”
容灼聞言大驚,“你別摔,你還病着呢,你前兩天剛吐了血!”
“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讓你學會。”于景渡道。
“我不想學……”容灼有些抗拒。
于景渡伸手掐住他的腋下,将人一提便放下了馬。
不等容灼反應過來,他便縱馬朝前奔去,而後轉了一圈,在快要靠近容灼時,驟然棄馬滾落在地。他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堪稱英武幹練,但容灼卻沒什麽欣賞的心思,于景渡落馬的那一刻,他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你瘋了?”容灼快步上前将他扶起來,臉都吓白了,“你到底要幹什麽,為什麽要逼着我學跳馬?”
于景渡看着眉頭緊鎖的少年,擡手慢慢在他眉心撫了撫。
“那日我在屏風後聽到你說是騎馬來的,你知道我多後怕嗎?”于景渡道:“我當時就在想,萬一你的馬途中被驚了,萬一遇到什麽意外,你會怎麽樣?”
“當時我就後悔,那日應該把這些都教給你。是我教會的你騎馬,所以除非你說這輩子你都不會再騎馬,否則我必須讓你學會這些,你明白嗎?”
容灼怔怔看着他,半晌才乖乖點了點頭。
“那我能不能換一匹矮一點的馬?”容灼小聲問。
“你在外頭騎的馬,不會有更小的了。”于景渡在他胳膊上捏了捏,又道:“別怕,你先讓馬停着試一次,如果你摔的姿勢不對,我會接住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傷。”
容灼聞言點了點頭,看起來像是找到了點勇氣。
他在于景渡的注視下重新翻身上馬,而後一點害怕的餘地都不給自己,就那麽按照于景渡教他的姿勢,抱住腦袋便側身摔了下來。
于景渡沒想到他這麽利索,倒是被吓了一跳。
便見容灼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擡頭便沖着他粲然一笑。
“行不行?”容灼問他。
“讓馬小跑着試一次。”于景渡道。
容灼聞言臉頓時垮了下來。
不過萬事開頭難,有了先前這一摔,他就算是克服了心裏的恐懼,後頭就順利多了。
“要試一次快跑的時候摔嗎?”容灼問他。
于景渡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帶着你摔一次吧。”
摔馬這種事情,危險程度和馬的速度是直接挂鈎的,小跑着摔和奔跑着摔,危險程度根本就不能一概而論,所以于景渡多少是有些不放心。
“不行,我擔心你的病。”容灼忙道。
“我的病……你只要不讓我着急,就不會有大礙。”
不等容灼反駁,于景渡便先上了馬。
容灼見狀只能也跟着他上了馬。
“駕!”于景渡控着缰繩縱馬疾馳,繞着草場奔了大半圈,而後他瞅準了時機,給了容灼一個信號,兩人一同翻身而下。
于景渡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下馬的時候下意識将容灼護在了懷裏,于是兩人落馬時便滾到了一起。
“你沒事吧?”容灼趴在他身邊,一臉緊張地問道。
“沒事。”于景渡避開了容灼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大自在。
容灼不大放心,将腦袋貼在他心口聽了聽,“你心跳太快了。”
于景渡輕咳了一聲,喉嚨頓時有些發幹,“那是被你腦袋壓得。”
他将人推開坐起身,目光卻有些飄忽。
容灼并未留意到他的異樣,起身打了個呼哨召回馬,又翻身上去了。
“容灼……”
于景渡下意識想叫住他,容灼卻縱馬跑遠了。
小纨绔大概是有點玩兒開了,騎着馬在草場上撒歡似的跑了好幾圈,這才在距離于景渡幾丈遠的地方側身一滾下了馬。
于景渡緊張地看着少年的身影,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片刻後,便見容灼從地上爬起來,高興地大叫一聲,而後飛奔過來抱住了于景渡。
少年剛在草地上滾過,身上沾染着青草的香氣。
兩人湊近時,于景渡甚至還嗅到了一點點陽光的味道。
“我成功了!”小纨绔在他耳邊興奮地道。
于景渡就勢攬住他的腰,不知為何覺得心口又有點異樣。
不過這種異樣和舊疾複發時那種滞澀感不大一樣,少了點痛苦,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點熱熱的,好像還有點滿當當的感覺。
只可惜,容灼給他的那個擁抱,十分短暫,于景渡幾乎沒來得及回過神,懷裏便空了。
“我再試一次!”少年一臉興奮地道。
“可以了。”于景渡拉過他的手臂捏了捏,“一會兒回去估計該疼了。”
這會兒太陽曬得人有些難受,兩人便找了棵大樹,坐在樹蔭下休息。
容灼坐了一會兒就勢一倒,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一只胳膊,朝于景渡道:“你可以枕在我的胳膊上。”
“為什麽?”于景渡看了一眼他沒什麽肉的小細胳膊,表情很複雜。
“你是病人啊,這是特殊照顧。”容灼道。
于景渡顯然不怎麽領情,稍稍挪遠了些躺下了。
“青石。”容灼側身看着他,笑道:“我真的很喜歡和你一起玩兒,我的朋友沒有你這樣的。”
“是嗎?”于景渡挑眉,“我覺得你挺喜歡他們的。”
“那不一樣。”容灼道:“我表哥還有宋明安他們也挺好的,但是他們和你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于景渡問他。
“就拿我表哥說吧,他可不會讓我這麽摔。”容灼道。
“嫌我折騰你?”于景渡挑眉。
“不是。”容灼忙朝他身邊湊了湊,一手握住他胳膊晃了晃,“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總是能很容易就說服我做一些我不敢做的事情。但是這些事情我做完了之後,我覺得很高興,我現在真的很喜歡騎馬。”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于景渡,他根本不可能那麽快學會。
仿佛于景渡總是能看到他未曾被發掘出來的天分,然後輕而易舉就能幫他突破。
“我以為你更喜歡青玉那樣的,畢竟他會繡花,我可不會。”于景渡道。
“青玉和你又不一樣。”容灼失笑。
“哪裏不一樣?”于景渡不依不饒道。
“就是……他更像是我弟弟,你更像是我哥哥。”容灼解釋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想照顧他,什麽苦惱煩心的事情,也不敢朝他說太多。和你在一起就不用想那麽多,好像什麽都可以告訴你。”
于景渡盯着他看了半晌,“你什麽事情都願意告訴我?”
“差不多吧,我對你……只有一個秘密。”容灼道:“不過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因為你以前騙過我,在我心裏的信任值掉分了。”
于景渡心念一動,問道:“是關于什麽的秘密?”
“關于我自己的。”容灼道。
于景渡想到那兩份截然不同的策論,瞬間就猜到了容灼說的秘密是什麽。
說不上來為什麽,今日容灼這麽坦誠地朝他說起這個秘密,他心裏的疑問反倒不像先前那麽強烈了。
前些日子他看了不少志怪故事,也想過很多種可能。
他不确定容灼的秘密具體是什麽,但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
因為無論如何,他自始至終認識的小纨绔,都是眼前這個人。
“你呢?”容灼問道。
“我也有一個秘密,也是關于我自己的。”于景渡道:“或許哪天等你告訴我你的秘密的時候,我也會告訴你。”
容灼盯着他看了半晌,問道:“你只有一個秘密?”
“我……”于景渡想到大壯的事情,“還有一個吧。”
“兩個?”容灼又問。
于景渡目光不經意在他唇上掃了一眼,而後避開目光道:“可能還有一個吧……”
“三個,還有嗎?”容灼問道。
于景渡知道自己如今在容灼面前的信譽不大高,所以回答得很謹慎。
理智告訴他,最好別在這種時候得罪容灼,畢竟容灼好不容易才看在他這場病的面子上暫時原諒了他。可他心底又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有些不痛不癢的事情,早說出來比晚說出來要好。
“還有一些,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于景渡道。
容灼聞言頓時來了興致,猛地坐起了身。
“但是你不能生氣。”于景渡道。
“我不生氣,你說吧。”
“我之前就知道琉璃花瓶是貢品。”于景渡道。
容灼想到自己此番來江府的目的,表情頓時變了。
虧他還那麽着急怕青石受牽連,結果這人一開始就知道那是貢品!
“那你也不告訴我?”容灼癟了癟嘴道:“幸虧我沒再去過,不然就要被抓了!”
“我是沒告訴你,但是……”于景渡摸了摸鼻子,“我想了個別的法子,讓你不會再去那個地方了。”
容灼不解道:“什麽法子,我怎麽不知道?”
“是我去求的宴王,讓他朝國子學打了個招呼……”于景渡越說聲音越小,“這樣你好好讀書,就沒時間再去胡混了。你不去胡混,就不會被抓。”
容灼:???
--------------------
作者有話要說:
容灼:連夜坐高鐵去上學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