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于景渡被他一句話噎得半晌沒找着詞兒反駁。

容灼見他神色微妙,還以為自己猜對了,忍不住嘆了口氣。

于景渡見他嘆氣,頓時有些好奇。

“為什麽嘆氣?”于景渡問他。

“你都說了你們是知己之情,你如果單方面對他有意思,那不該嘆氣嗎?”容灼一本正經地道:“你想想,他是宴王殿下,将來是要做皇帝的。”

于景渡目光微閃,竟是忘了反駁。

“你們不是很合适。”容灼斟酌着開口道。

“是嗎?”于景渡問。

“你這麽好的人,值得有一個珍惜你能給你幸福的人,而不是一個三宮六院每天被一堆女人圍着,勉強只能分一點心思給你的人。”容灼以他看過的所有宮鬥劇的經驗,苦口婆心道:“你可要想好。”

于景渡在聽到他前半句話時,心口不由一熱,大概沒想到容灼反對這件事情的理由并非是他的“小倌兒”身份太低微,而是覺得他值得更好的人。

可當他聽到後半段,表情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他如今連龍椅的半只腿都沒摸到呢,小纨绔已經幫他把三宮六院都設想好了。

“你想岔了,我說他好只是因為擔心你對他有成見,并非是對他有不該有的心思。況且……我并不喜歡宴王那樣的人。”于景渡随口道。

容灼聽他這麽說,這才松了口氣,好奇問他,“你不喜歡那樣的,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于景渡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眼底帶着幾分笑意,“将來你會知道的。”

容灼見他不肯說,便也沒追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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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于景渡問他。

“我啊……我還沒想好,不過肯定是個很好的人。”容灼一臉憧憬道:“我要是喜歡誰,一定會一心一意待他,将來成了婚,也不會納妾,只對他一個人好。”

于景渡看着他,目光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

“要是遇上了,我這輩子就好好珍惜,遇不上那就只能自認倒黴了。”容灼無奈一笑,“這世上有這麽多人,哪能那麽巧讓我遇到一個從裏到外都讓我喜歡的?我們在一起要有說不完的話,分開也會一直惦記着對方,他能看到我身上別人看不到的優點,我也能欣賞他……”

容灼話說到一半,發覺于景渡正認真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尴尬。

“我就是胡說八道的,我還小呢,可不着急這些事情……”

他嘴上說着不着急,耳尖卻不聽使喚地紅了。

于景渡目光在他泛紅的耳尖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染着一絲縱容的笑意。

“把這個也穿上。”于景渡幫他穿好衣服,束好發,而後取了披風來幫他穿好,又将披風的帽子給他戴上。這麽一來,容灼整個人便被裹在了披風裏,只露出了一張小臉,看着總讓人忍不住想逗他一逗。

“走了。”于景渡幫他穿好鞋子之後,直接轉身将人背在了身上。

容灼只當他要把自己背到寺院門口,出了院門才得知于景渡竟然是打算将他一路背下山。

“不行,你會累死的。”容灼忙道。

“這山又不高。”

“那也不行,你放我下來走一會兒吧。”容灼趴在他背上,摟着他的脖子,“我那會兒剛睡醒難受,現在已經好多了,你讓我自己走,如果我累了你再背着我。”

于景渡見他堅持,便将人先放了下來。

不過他終究是不大放心,牽住了容灼的手,防止他踩空。

“青石……”容灼被他牽着,突然想起了一事,問道:“我記得你上回跟我說過,你幼時便常來清音寺,還會在這裏住很久。那你和宴王殿下,是在這裏認識的嗎?”

于景渡點了點頭,“他來清音寺那會兒好像還不到十歲吧,他在宮裏沒什麽朋友,和兄弟之間也不和睦,又不受他父皇的待見,唯獨他那個六叔與他很是投緣,待他還不錯……後來他六叔來了清音寺出家,他便時常往這裏跑。”

“那他娘親呢?”容灼問。

“他的母妃也就是後來被追封的祁妃,是個很偏執的人,年少時愛極了他父皇,可惜她那性子不大會讨人歡心,偏偏愛上的又是個不懂欣賞她的人,所以一直不得聖心。”于景渡語氣平淡,像是在講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日子久了,由愛生恨,積怨成疾……”

年幼的于景渡在祁妃心裏,并沒有成為依靠和安慰,反倒是因為樣貌與皇帝相似,成了祁妃的心病。于景渡還記得,他幼時每每去祁妃宮中,便會惹得對方發脾氣。

日子久了,他便也不想去惹對方不高興了。

“那幾年,他經常來清音寺,初時他父皇也會說幾句,嫌他不好好讀書,後來也就不管他了。”于景渡道:“這樣的日子過了有幾年吧,直到那天宮裏傳來消息,說祁妃薨了。”

容灼聞言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了于景渡。

于景渡神情一直淡淡地,看不出什麽情緒。

“那年也是秋天,我記得當時也是下着大雨。”于景渡道:“他冒雨趕回了宮,不過可惜,祁妃的喪儀還沒結束,他就因為着了風寒病倒了。”

容灼問道:“那祁妃娘娘的忌日,就在這幾日?宴王殿下來清音寺,是為了緬懷他的娘親?”

“嗯。”于景渡點了點頭,“就是今日。”

容灼聞言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被他們甩在身後的清音寺。

他想到那位在裏頭參了一日禪的宴王殿下,心中登時生出了些同情。

他沒想到這位未來的皇帝,少年時竟是這樣度過的。

“他母妃病死之前,曾經差人去找過他父皇。”于景渡繼續道:“當時他的父皇忙着陪皇後娘娘,只當她是老毛病又犯了,便沒理會……”

“那他後來自責嗎?”容灼問。

“大概是自責的吧。”于景渡冷笑一聲,“自責到一見到他就內疚,所以日子久了,就不想再見到這個兒子了,索性眼不見為淨,找了個由頭将人送到了邊關。”

自那之後,于景渡在邊關一待就是數年。

皇帝從未主動問過他的境況,連一句死活都沒問過……

“直到那年,他在戰場立了大功,也丢了大半條命。”于景渡道,“邊關大捷,将士和百姓都需要安撫,他那位好父皇便順勢給了他一個親王的爵位。沒有加冠就封了親王,倒是給足了他面子。”

不知為何,容灼感覺于景渡的情緒不大好。

他只當對方是心疼自己的好友,便在對方手上捏了捏,安慰道:“宴王殿下一定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你能陪他度過年少時光,如今又能繼續與他做知己,這也許是老天爺對他的補償呢。”

他不知道,這話說出口,不僅沒安慰于景渡,反倒更紮了對方的心。

因為這麽多年來,于景渡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的,沒有一個像“青石”這樣的朋友,陪伴和開解他,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

不過……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容灼,一顆心不由便柔軟了許多。

或許他曾經沒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但如今遇到了。

這麽想來,于景渡覺得上天待他倒也不算太薄。

于景渡這是第一次朝別人說這段心事,比他想象中似乎更容易一些。

又或許,因為在一旁聽着的人是容灼,所以他才會覺得容易……

兩人一道下了山,容灼的體力比想象中還要好一些。

他一路走下來,竟也沒讓于景渡背着,直到下了山之後,才爬到了對方背上。

山腳下有一處驿站,是幫來往的香客寄存馬車的地方。

香客們若要上山,便可以将馬車或馬先放在驿站,待下山後再來取走,很是方便。

容灼讓于景渡背着走的,便是山腳到驿站的這段路。

“要不要坐馬車走?”于景渡問容灼,“你的馬先放這兒,或者讓人送到江府。”

“剛下過雨,路上不好走吧?”容灼道:“還是騎馬吧,咱們騎慢點就行,我沒事。”

于景渡又伸手在他額頭摸了摸,見他精神比方才更好了些,這才答應騎馬。

這一次,于景渡沒讓容灼坐前頭,而是坐在了自己身後,這樣跑起來的時候他便可以替對方擋着點風。

“路上別睡覺,抓緊我。”于景渡朝容灼道。

容灼聞言便乖乖伸手揪住了他身體兩側的衣服。

這會兒正是黃昏,雨後的晚霞濃烈又漂亮,将兩人一馬籠在了無邊的火紅裏。

“青石……”容灼忽然叫他。

“不舒服了?”于景渡問。

“不是……”容灼開口,“我就是突然想到,今天是祁妃娘娘的忌日,宴王殿下一定很難過吧?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安慰他。”

于景渡一怔,心口登時一陣酸澀,那酸澀中還伴随着絲絲的暖意。

這是第一次有人擔心他在母妃忌日的時候會難過。

“想讓我去陪他?”于景渡問。

“也不是想讓你陪他……就是覺得他怪可憐的。”容灼道。

下山之前,他并不知道今日是祁妃的忌日。

若是知道,他說什麽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把宴王殿下唯一的朋友帶走。

他不知道的是:

宴王殿下如今确确實實是和自己最在意的人在一起。

“青石,等一下!”容灼抓着他衣服的手,在他身上拍了拍,而後指了一個方向,“往那邊。”

于景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見不遠處的地上,散落着十數株不知名的野花。

如今已經深秋,大部分的草木都開始枯萎或已經枯萎了。

但這野花卻不知為何,依舊長得十分茂盛,哪怕經了那麽一場大雨,都沒被摧殘殆盡,依舊有不少還像模像樣地盛開着。

“等我一下。”容灼跳下馬,走上前去摘了幾朵。

那花是純白色的,骨朵不算太大,但湊成一束看着卻頗有生機。

容灼還挺講究,刻意隔很遠摘一枝,這樣一眼望去地上的花倒像是沒少似的,并不影響美觀。

“好了。”容灼拿草莖将花綁成一束,朝于景渡道:“方才那驿館裏的人不是說入夜後會上山嗎?讓他把這個帶給宴王殿下,就說是你送的。”

于景渡看着他手裏的花,心裏明明是感動的,但感動之餘卻又忍不住泛起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他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帶着點吃味的語氣問道,“你送過多少人花?”

“只送過你,算上這一次……只有你和他。”容灼乖順地答道。

這麽說來,兩次都是送給了自己。

于景渡嘆了口氣,只能将心裏那點酸溜溜的念頭強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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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青石:他竟然送宴王花?

于景渡:哦,差點忘了我就是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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