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光漸明,他們在這裏好夢正酣,別處卻徹夜未眠。

金盞閣中,一群人在大殿救火。餘斷江等火勢得控,就拜別了衆人回了書房處理事務,如今餘少淼不在,金盞閣的外務文卷堆積如山,餘望陵是個體弱的,這些事又沒法推給旁人,需要個掌權的拍板,只能他去,于是交代了項飛白幾句就走了。

另一邊,項飛白安撫好李達和菱雲夫人,又着人把他們送回李王府。這才得出點空隙清點傷亡人數,監督大殿滅火打掃的進度。

等這些都忙完,長老會那邊又傳過來消息,說是幾個長老早起聽說有人大鬧金盞閣,發了好大的脾氣,嘴裏又說了些作踐人的話來。

不過就是什麽,餘少淼在時,金盞閣如鐵桶一般,何人敢造次。如今人不在了,還未過去多久呢,金盞閣就鬧出這樣的事來,簡直奇恥大辱。

這些話明裏暗裏的不過就是在說餘望陵無能。項飛白聽了,都不知該說些什麽。當初餘望陵奪權,最早也是最旗幟鮮明地表示支持的就是這些酒囊飯袋的長老們。偏偏輩分高歸高,卻個頂個的無能,在餘少淼的掌管下屁都不敢放一個。如今換了天,倒是端起長輩的派頭來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臉。

“別傳去湖心小築。”他對來報告的弟子說,“以後這些話不必報上來了,長老院那邊再有什麽不對付的。除了朱宋兩位長老的,其他人直接通知賬房減了當月的例,照樣通告老閣主一聲便是。”

這些都交代了,項飛白百忙之中還不忘再感慨一遍自己的命苦。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餘少淼還在的時候哪裏需要現在這麽辛苦。

他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事處理好,才得了空去湖心小築報餘望陵。

湖心小築在金盞閣中軸線上靠後的地方,建在一連通了水道的人工湖上。共有四層,一層待客,二樓是婢女活動的的場所和住所,三層是書房,頂樓帶有一望臺,是餘少淼原先的居所。

那日他就是從四層的望臺跳了下去,再飄起來的時候,就是具看不清樣貌的屍體了。

餘望陵正在一層的廳裏擺棋譜,四面的門都讓人敞開通風。往日餘少淼在的時候,這裏是很熱鬧的。餘少淼最喜歡女孩兒,待人又寬宥,在湖心小築侍奉的婢女都不怕他,就是他在看書寫東西,也敢在不遠處笑鬧。

只是如今金盞閣易了主,這湖心小築也易了主。氣氛自然與往日不同,大多數人摸不清餘望陵的脾氣,只知他雷霆手段,不近人情,越發小心謹慎度日。于是這湖心小築便如冰窟一般,半聲人聲都沒有。

項飛白朝餘望陵行了禮,昨晚金盞閣遭此大辱,他卻還像是個沒事人一樣,點頭示意項飛白坐下,又讓婢女奉了茶過來。

項飛白一一把事情說了,又道:“老閣主說,見着那人伸手探餘少淼屍體,像是熟悉他體貌的人。”

“哦。”餘望陵答應了一聲,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似的,說:“他是覺得湖心小築還藏着餘少淼的暗棋?”

項飛白平鋪直述地重複餘斷江的話:“說是讓閣主別再住這邊,若真是湖心小築的人。此人身手了得,若想為餘少淼報仇,防不住。”

餘望陵對餘斷江的小心置若罔聞:“殺個人還不容易,下毒,暗殺,你是陪他一道長大的伴讀,也沒見你上來捅我刀子。都月餘了我還好生活着,他操這份心幹嘛。”群{兒)傘棱^留)究)貳傘@究]留

項飛白看他這種根本分不清是灑脫還是敲打的話弄的一個頭兩個大,只能說:“……前閣主有些好的地方也可以學學,謹慎些也不是壞事。”

餘望陵笑了一聲,“我可學不來,事事如履薄冰卻又婦人之仁,這麽分裂可是他餘少淼的絕活。”

項飛白也是拿他沒辦法了,只說:“如此,就多加一倍的護衛,這事您要是不樂意就親自去找老閣主說去,我們也沒辦法。”

餘望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開口問了別的事:“李王府的人呢?都送回去了?”

項飛白答:“是,俱以差人送回去了。”

餘望陵好笑道:“李王爺沒說什麽?他妹妹兒子差點折在金盞閣,他還在牡丹書院逍遙呢?”

項飛白被餘望陵說得恨不得跑了,叫饒到:“閣主!這李王府的事我怎麽知道。”

餘望陵笑笑,倒也不是真的對這事十分上心,開口換了話題:“然後呢,跟着血跡找到人沒有,平恩坊都查了?”

項飛白聽他總算把話題拉回正常,松了口氣,說:“查到一處上岸的地方有血跡,但是今晨下了大雨,血水順着石板路面都沖刷幹淨了,只知道在何處上的岸,不知逃去的哪裏,也說不定是障眼法。”

他略思忖,又說:“另外還有一事,今早統計傷亡,有一弟子暈在大殿旁邊的屋舍隐蔽處,身上衣服沒了。”

餘望陵擺子的手停都沒停,笑了:“沒滅口?就是暈了?”

項飛白說:“沒滅口,但是問話,卻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着了道。”

餘望陵笑得更歡:“我說他婦人之仁吧。”

項飛白糾結地很,只說:“也未必就是前閣主。”

“不是他?”餘望陵丢了棋子,擡頭看項飛白:“那你是覺得他真死了?”

項飛白早有準備,回了句廢話:“他屍體都飄上來了。”

“哦。”餘望陵往後一仰,“一具泡的看不清臉的屍體,就能說是餘少淼?”

他也不等項飛白說話,輕飄飄地把話接了下去:“那你也太無能了。”

項飛白背後一寒,不敢再說話。

餘望陵把棋譜放在一邊,端起自己的茶來略微抿了一口,又想起件事來。

“非要開棺見屍,說明那人應該見過他。”

他把茶杯擺到面前,笑:“這倒新鮮,派人往憑春坊和牡丹書院都查一查吧。鬧這麽大陣仗就為給他磕個頭,不會是閣裏的人。這麽癡心又這麽武藝高強的傻子,我倒是想見見。”

說罷,他擡眼看項飛白。

“最重要的,掌握此人的身份,切不可壞了後面的事,明白嗎?”

項飛白也不敢再多言,怕暴露什麽,只得說:“明白。”

他将這些事說完便離開了湖心小築,等走到湖心小築的視野範圍外,才有袖子拭了拭冷汗,心有餘悸地感慨。

“這年頭,不過幾個子的錢,也太難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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