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淵源

“又是大白菜包子。”

陳文莺戳了戳盤中的白胖包子,煩躁地說道:“換個新花樣行嗎,怎麽城東城南都是這個味道?白玢,你點的是什麽?”

眼看還有半碗,白玢放下勺子,索性不吃了,答道:“面。”

陳文莺唔了一聲,以手支颔,含糊地應了句,一副困頓不堪的模樣。

洛元秋順口道:“文莺你沒睡好麽?”

白玢亦瞧了她一眼,問:“你做賊去了,怎麽這副樣子?”

陳文莺無精打采道:“前天早上我回到大伯家,許是走的時候未将門闩好,到房中一看,我妹居然不見了。這遍找了整整一天,我将大半個城東都逛遍了,都沒見到它的影子,險些把我吓死。”

白玢眉頭緊鎖:“找到了嗎?”

陳文莺嘆了口氣,撿起包子咬了口,面無表情道:“找到了,是被我那侄兒偷偷抱去房中玩了。大伯知曉後此事,狠狠揍了他一頓。”

洛元秋安靜地聽着,待她說完,才問道:“怎麽,你妹妹也來京裏了?”

“妹妹?”陳文莺頓了頓,仿佛不大明白似的,反問:“什麽妹妹?”

三人對視,洛元秋疑惑道:“你剛剛說的‘我妹’,不就是你的妹妹嗎?”

陳文莺恍然大悟,剛要出言解釋,就被包子噎住了,咳的要死要活,只能不住擺手。

白玢則道:“洛姑娘是北邊人吧,聽不來我們南方的土話,以音易字也屬自然。她說的‘我妹’其實不是什麽妹妹的意思……”

陳文莺靠一口粥将包子順利送了下去,聞言扒着桌沿笑的面紅耳赤,差點就滑到桌下去了。

洛元秋一臉茫然:“那這個‘我妹’,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白玢伸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似乎感覺怎麽都太不對,糾結道:“是個……嗯,要如何才說清楚呢?”

陳文莺笑的不住揉肚子,道:“白玢快別說了,那就是我妹妹,哈哈哈哈!”

她又轉頭拉着洛元秋的手,真情實意地說:“下次,等下次得空,我把它帶出來讓你見見,你就知道了。”

洛元秋呷了口清茶,雖不解其意,仍是笑着輕點頭。

忽然外頭傳來喧嘩聲,像是有什麽人在吵架。許多人聞聲向外探去,脖子伸的老長,都想看看熱鬧。

街上的人都向着一處聚了過去,陳文莺也将窗戶推開,半邊身子探了出去,可惜外頭人多,她什麽也沒瞧見。

白玢不耐地道:“你幹什麽,快把窗關了。”

陳文莺只關了半扇,說:“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一夥商販打扮的人上了樓,點完菜後說道:“那茶樓出了人命案,以後誰還敢去他們那兒喝茶呀!”

“聽說是昨天還好好的,從茶樓出來回家睡了一覺後,便不省人事了!”

“……好像還是個書生?”

“可不就是個書生嗎,那茶樓是讀書人慣去的地界兒,三樓都被包圓了,平常人都上不去,茶和點心也賣的比一般茶樓貴上許多。如今科試将近,他們卻出了這等事,這生意唷,怕是難做下去了!”

洛元秋看似在低頭想事,實則正認真聽隔壁那桌人說話。但商販們只說了幾句,便轉到最近天冷該進些什麽貨好賣上頭去了,聊來聊去都是講生意。她繼續聽了會,只得了一耳朵的棉布價錢,便不再仔細聽下去。

她擡頭一看白玢,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原本側着的頭微微轉了回來。兩人視線相碰,自有種心照不宣的意思。

陳文莺合窗落座,一掃方才的倦怠,興奮道:“那對面的茶樓,是不是咱們上次去的那個?我怎麽看到人都往那邊走,應是出了什麽事吧,咱們要不然去看看?”

白玢這次答應的無比爽快,三人便下了樓,走到街對面去。尚未靠近那茶樓,一路聽着周圍人議論紛紛,已經大概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大概是有這麽一夥讀書人,總愛在聚福茶樓吟詩作對、品論文章,将那地當作個清閑之所,隔三岔五地聚上一聚。

這本不是甚麽稀奇事,偏偏昨日,其中一個書生約莫是茶灌進了腦子,喚來夥計,定要叫他們将掌櫃喚出來。待掌櫃來了,還以為有什麽急事,誰知那書生卻是要他将茶樓的名字換上一換,改做別的。掌櫃自然不肯,那書生勃然大怒,道等他登科入榜成了進士,看掌櫃還不求着他改了茶樓牌匾。

那掌櫃也不是什麽好易與之輩,能在京中開茶樓這麽多年,必然也有些門路靠山。他雖是一介商賈,氣勢絲毫不輸讀書人,當場把那書生一頓嘲諷,又道觀他面相,不肖能登科之流,卻似短命之徒。

兩人自是不歡而散,原本這連事都算不上。這書生回到家中,喝退伺候的小厮,閉門獨自歇息。然第二日晨起,小厮叩門喚他起來,怎麽都不得應聲,大膽推門一看,書生斜倚在床頭,手直直墜下,面色青黑,眼睛直直瞪着,似有諸多不甘怨憎,人已涼透。

“所以他家人就來茶樓鬧事,要掌櫃陪命?”陳文莺啧啧稱奇,“那掌櫃也是夠倒黴的,不過就說了那麽一句話,竟也能被人當作殺人兇手了。”

洛元秋拉着她的手,以防在人群中走散了。白玢卻像是看見了什麽,摘了腰牌,領她二人去了一家炒貨鋪子,随意買了幾盒炒貨塞陳文莺手中,又見店門口有攤販在賣柑橘,連着枝葉煞是喜人,遂買了一簍遞給洛元秋,叮囑道:“我看見了幾個相熟的人,過去看看,你們在此等我,莫要亂走。”

陳文莺抱着炒貨說道:“嘿嘿,他還挺上道的。”

洛元秋看着手中竹簍裏的橘子亦道:“白公子是個好人。”

“是不是好人那可難說。”陳文莺分了幾盒給她,看白玢閃入人中不見了,便道:“上次你說的師妹倒是有些意思,現下得了空,不如與我說說?”

洛元秋不禁莞爾,陳文莺見她笑了,擠眉弄眼地道:“說不說?”

如今尚早,炒貨鋪子裏還沒什麽人來,只有一個看店的姑娘在來回收拾東西。

洛元秋道:“我曾有三位師妹,前日所說的,在師門中行輩屬二,卻是入門最遲的一位。”

陳文莺道:“哦?不過也難怪,貴派行事,向來出人意料。”

洛元秋垂下眼,道:“說來奇怪,關于她的事,有許多我都記不太清了。你若要我細說她的面貌身形如何,那我當真是無可奉告,因為我的的确确已經忘了。”

陳文莺偷瞄了她一眼,莫名覺得氣氛有些沉重,便道:“若是想不起,那就不必再想了。”

“想不起,但有時做夢會夢見。雖說她在夢中面目模糊,認也認不出來,但言語交談,卻清晰無比,恍如昨日所見。”

洛元秋神色淡淡,平靜地說道:“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她離世許多年,想來也只有我一人記得這些事。不過是少年不經事的胡鬧,若是要說,也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陳文莺一聽人已經不在了,不由噤聲,暗自責怪自己多事。但見她神情無一絲悲傷,只是從眼中透出些許茫然,歉然道:“對不住,我不該問的。”

洛元秋搖搖頭,本想說沒事,卻看見白玢奮力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踉跄幾步踏進鋪子,緊攥的手張開,臉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你看快看,這是不是就是那丹藥?”

三人從炒貨鋪子中出來,避開街上的行人,拐進一處小巷,洛元秋道:“這是從哪裏來的?”

“方才看見前些天一道喝茶的那幾人,其中一個有些門路,私下常賣些補腦強身的藥給舉子。咳咳,這等生意,自然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白玢捏着藥丸來回看,說道:“大約也是來看熱鬧,我尋着那人時,不知怎麽,他神情有些慌張。再問他賣藥的事,他起先是不說,待後來我加了好些銀子,他才給了我這麽一枚丹藥,說叫我回去先試試看,若是有效果,再去尋他。”

陳文莺道:“就這麽一枚丹藥能做什麽,難道它還會自己尋路?”

白玢約莫是心情大好,也不與她拌嘴,直接了當地說道:“我問他,若是下次要去尋他再買這藥,又該去哪裏找他,他便告訴了我他的住處。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陳文莺嘴角一抽,揉了揉眼睛道:“今天又不能睡覺了?”

白玢不悅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着睡覺,到底想不想留在太史局了?”

“行行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一提這事陳文莺就煩,她将指骨捏的啪啪作響,不耐煩地問:“你想怎麽做?”

白玢見左右無人,又防止有人偷聽,特地向巷子裏走了段路,這才道:“我們先要備些東西,方便晚上行事……”

陳文莺怪道:“怎麽說的你好像經常幹這事一樣,你知道要準備些什麽?”

白玢與她瞪了會眼,洩氣道:“我這不是也不知道嗎,想着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應該帶些什麽。”

“我知道。”

二人一同看去,之間洛元秋眼睛閃閃,壓低了嗓音道:“我來準備那些東西,你們且放心吧。”

白玢一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猶豫道:“是嗎?不過洛姑娘,你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我師弟他曾經——”

陳文莺适時打斷她的話,與白玢道:“別問了,她師門淵源,什麽都教,你是學不會的,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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