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軒昨日請客了, 今天沒再請,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否則養成不好的風氣, 自己遭罪。

吃完兩個燒餅之後, 顧軒照例買了一個雞蛋給大黑。

大黑是顧軒才給這匹馬取的名字。畢竟它全身黑色,皮毛油光滑亮。大黑這個名字非常形象。

顧軒今日和昨日一樣待着,拿着他的小刀在做書簽。護衛和小厮只看到他在削啊削, 還以為他在削廁籌。

畢竟…也不是人人都有錢買黃紙擦屁屁。

昨天給他送馬車的小厮說:“顧軒,你削廁籌要弄的這麽光滑嗎?我跟你說, 要留點邊才刮的幹淨。”

這位小厮非常熱切的跟顧軒分享他的經驗。

顧軒:“……”

同為小厮這些人這麽看不起自己的嗎?

為什麽會覺得自己連擦屁股的黃紙都買不起?

開玩笑!自己會沒有黃紙擦……昨晚好像把黃紙都給寫光了, 上廁所好像是沒黃紙了。

顧軒沉默了一會兒,笑着說道:“謝謝小哥,回頭我削的時候留點邊。”

顧軒根本沒必要去跟他解釋自己在做書簽。很多事情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好, 嘴不密容易失言, 一失言就不知道什麽時候給自己招災惹禍。

不過, 今天看有沒有機會去買點黃紙擦屁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升起來把整條車馬巷子照亮了一小半。

大黑昂了昂頭, 打了個響鼻, 其他的馬頓時就響應起大黑,車馬巷子裏一片馬的嘶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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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結束之後,宮門開啓,走在前面那一撥的人裏, 定北伯顧黎昭雖然面色如常,但是眼眸之中的喜色卻不難表明他心情雀躍。

今天早朝前,他讓上書房待工的刀筆吏将黃紙上的內容重新謄抄了一遍到奏折上。

等上早朝, 皇上和大臣們讨論了一番各地的政務, 開始繼續昨天的「大雲山行宮修建」話題的時候, 顧黎昭趁機将此奏折遞報給皇上,皇上看完之後,喜不自勝。

原本對大雲山行宮修建一事搖擺不定深感為難的念頭頓時就堅定了下來。

朝堂之上經過一番激烈的口舌之争,顧黎昭一系的人同那些反對修建的朝堂官員互辯的差點又打了起來,最後皇上聖口定奪——

修!

大雲山行宮一定要修!

有困難克服困難,有麻煩解決麻煩。

不修不行!

皇上搬诏宣旨,戶部撥款撥銀,工部尚書兼定北伯顧黎昭統籌負責修建一應事宜。

顧黎昭走出來之後,下一程就要去官衙裏處理公務。

現在要開始籌辦大雲山行宮修建的事情,以後還忙着了。

大雲山的勘測、選址、施工圖、選料、運料、招工、錢糧……這一系列事情,每一樣都馬虎不得。

顧軒牽着馬車過來,顧黎昭跟同僚打完了招呼後上馬車,顧軒扶着顧黎昭的手,幫忙提着衣擺,動作悉心而仔細。

顧黎昭坐上馬車後,打簾子的小厮剛要把馬車的厚布氈簾給放下來,顧黎昭卻微微擡手示意暫停。

顧黎昭笑容滿面的看着顧軒,問道:“顧軒,你既然能說會寫,就不必屈就在馬夫這個位置了,我身邊缺個刀筆吏,你平日裏跟着我上衙。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去工部衙門上值。”

顧軒心中大喜過望,面上卻只表現出來五分。他從容的、謙遜的對顧黎昭說道:“只要能為老爺效勞、分憂,小的處在哪個位置上都不勝欣喜。今日老爺的提攜之恩小的萬死莫忘,将來若承蒙老爺蔭照得使小的穿青配綠,也必将今日之心做他日之心,為老爺持缰驅車、以效犬馬之勞。”

顧黎昭聽着顧軒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老爺我任人唯才,你若有才,我豈會埋沒你。”

顧軒出生那樣不堪,是有些晦氣,可是做賤奴長大也能夠活到現在,命也就不算太差,到底是自己的種,不僅能幫襯自己還不怕被背叛,最是得用不過。顧黎昭想到這些,心裏頭那點子不舒服也就微乎其微了。

顧軒頓時謝了顧黎昭提拔賞識,小厮這才放下氈布簾子。顧軒坐上馬車駕車離去。

跟随在顧黎昭馬車邊的四個小厮、四個護衛,一個個的面上錯愕之色難消。這、這才趕了一天車啊,就從一個馬夫變成了一個刀筆吏。

工部衙門裏的刀筆吏,那可是九品官員預備役。

皇宮裏頭上書房的刀筆吏,更是正七品的職位。

這是從一個奴才短短一天之間就升職成了小吏啊!

這小吏再小,哪怕不入品,那也是一月能領五兩銀、五鬥米的官了。

大家不錯愕都不行。

這個時候大家心裏不約而同的想到:到底是有伯府血脈的人,尋常小厮就是做的再好,那也是個奴才,頂多升個管事、管家,再在主子面前有些體面,就已經登頂了。

像顧軒這樣,說提拔成小吏就提拔成小吏,也是因為他只要在伯府的族譜上寫個名兒,他就是伯府的公子。

他只是做賤奴長大,可他一沒有入奴籍,二沒有簽賣身契。

所以,似他們這樣入了奴籍簽了賣身契的小厮,就算和顧軒一樣讨了伯爺的喜歡,也做不成小吏。

顧軒駕着馬車,車子平穩的行駛過石板路,到了工部官衙門口,顧黎昭下車進衙門辦公。兩個小厮四個護衛跟了顧黎昭進了工部衙門,小厮是伺候顧黎昭茶水、衣食的,四個護衛要在他辦公房外站崗。

而顧軒要把馬車繞着官衙的圍牆拉到後院專門放置馬車、馬匹的地方。

昨日收了顧軒兩文錢的那個小厮當即就上來,谄笑着搶過顧軒手裏的缰繩,“顧軒,你一早起來趕車,還沒睡好吧,瞧你眼底都是血絲,馬車就讓我去送吧,工部官衙拐角處的茶水巷子裏,有長凳遮雨棚,你快去休息休息。等伯爺要下值了,我過來告訴你。”

顧軒手裏頭的缰繩任由對方搶了去,面上卻故作不好意思,“這樣豈不是麻煩哥哥?”

“哦喲,擔不起擔不起,喊我小包就行,軒哥,你盡管好好休息,我這邊守着,伯爺下值我一準就過來,不耽誤你差事。”

顧軒聽到「軒哥」,嘴角微微翹了翹。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包讨好的笑着拉着馬車去了。

剩下的那個小厮也一臉谄笑的看着顧軒,給顧軒帶路,到了茶水巷子處,挑了處地打算坐着靠靠,閉閉眼睛,對方連忙用袖子給他掃了掃長凳上的灰塵。

“軒哥,來,您坐、您坐。您喝不喝茶水、吃不吃點心……”很是殷勤的詢問。

顧軒緩緩打了個哈欠,笑着道:“不必了,一塊兒坐,休息休息,太陽越來越熱了。”

拉馬車去停車棚的小厮叫包豆米,這個殷勤的小厮叫陳小根。是顧黎昭的跑腿小厮,要是顧黎昭在府衙有什麽事情。

比如晚上不回家吃飯,就可以讓包豆米或者陳小根回定北伯府送個口信。

顧軒昨晚很晚才睡下,剛才強打起來的精神現在已經萎靡了,連打了三個哈欠,在30厘米見寬的長凳上睡了過去。

茶水巷子裏漸漸嘈雜的聲音也沒有影響到他睡眠,他實在太困了。

包豆米過來和陳小根彙合的時候,兩個人都看了看顧軒,然後對視一眼。

包豆米小聲說:“你說伯府會不會過段時間再多個公子?”

陳小根小聲回:“很有可能。”

此時此刻顧軒鬓角那些碎發,被風輕輕的吹得拂動。

太陽緩緩的從東邊到西邊,茶水巷子裏的陽光從頭耀到了尾,從圍牆上斜出來的藍楹花樹冠被罩上碎金,盈盈的花瓣飄落下來,有一片正好落在了顧軒高挺的鼻尖上,顧軒長密的有些卷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顧黎昭下衙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顧軒睡了一覺精神飽滿,接了顧黎昭,驅車到定北伯府門口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忘記買黃紙了。

而且,他還不知道去哪裏買黃紙。

顧軒不由得有些微微頭疼。

不過這不是什麽大事,扶着顧黎昭下了馬車,他把梯凳利落的放到馬車上去,剛打算把車子送到停車棚去,把馬送回馬廄,結果顧黎昭還沒走,一直觀察着顧軒。

顧軒連忙走過來,恭順的問:“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顧黎昭看着顧軒說道:“你明日要随我去工部官衙上值,不能再做小厮打扮,你自去找顧全交接了馬夫的差事,讓他給你布置些行頭。”

顧黎昭說着這話,卻是伸手拍了拍顧軒的腦袋。

像是長輩對小輩。

像是父親對兒子。

顧軒當即眼眶通紅,喉嚨哽咽,滿眼孺慕的看着顧黎昭,然後驀地跪了下來,給顧黎昭磕了頭。

“多、多謝老爺。”

顧黎昭微微笑笑,“起來去忙罷。”

顧軒恭順的站起來,顧黎昭鼓勵似的看他一眼,轉身朝着定北伯府大門的臺階走去。顧黎昭面上慈愛的表情在走了兩步之後,就淡的看不見了。

顧軒站在原地,等顧黎昭上了幾階臺階了,他去拉缰繩,繞着圍牆往後院那頭去,嘴角也好眼底也好,都是滿滿的諷刺和譏诮。

——

顧全即是顧管家,他晚間當完差從顧黎昭的院子出來,回到自己的小院的那一路上,都在想顧軒。

廚房燒火下等奴才;

馬廄喂馬下等奴才;

萍苔院等死的賤奴;

東院倒夜香的賤奴;

東院學堂灑掃奴才;

伯爺專車趕車馬夫;

工部官衙刀筆小吏;

前面那些年如何潦倒暫且不想,這後面幾個月時間,竟然升遷的如此之快。

真是叫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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