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又想到了什麽似的,宿荼緩緩收住笑。

他眉目揚起,自顧自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玉衡門的長老們定然憂心萬分,或許正在趕來的路上罷。”

宗政蔓輕點腦袋,“好像是如此。”

她剛才在那廂房門口隐約聽到了什麽“禀告師門”“師父已經啓程了”之類的話,再結合原著的時間線,估計過不了幾天,玉衡門的那群長老們便會趕來。

想到原著中的劇情,宗政蔓有些猶豫地抿唇。

門派中的佼佼者盡數殒命,相當于鏟除了花園裏即将長成參天大樹的樹苗。發生這樣的事情,對于一個門派的後續發展,可謂是損失慘重。玉衡門的長老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流雲門。

不過他們一方面是生氣于損失了自家弟子,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機會訛詐流雲門一筆,盡量挽回損失。

因此,玉衡門內就留下了幾位長老看家而已,剩下的幾乎傾巢出動,畢竟是來別人的地盤找場子,人多才能氣勢大些。

根據劇情線來看,離宿荼複仇計劃的結束愈發臨近了,離他的死期,也……

一想到原著對于宿荼結局的描寫,頓時她便感覺像有烏雲遮蓋在頭頂一樣,氣壓低沉到呼吸不過來。宗政蔓嘴角繃直,渾身都散發着一種被雨打蔫的花朵氣息。

而宿荼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個人仿佛即将卸下枷鎖的囚徒一般,滿面春風。

注意到對面宗政蔓面色低落,宿荼還當她是因為自己上午逗褚寧那番話而生氣。

他輕輕捏住宗政蔓臉頰,提起弧度,“既然你不願,那我以後便不再開這種玩笑了。別板着臉,像個癟嘴鴨子一般。”

“你死不死?”不提還好,宿荼這話一出來,便讓宗政蔓的記憶複蘇。

當時她站在門口旁聽,本身是圖吃瓜去的,誰料褚寧那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他們,吃瓜人慘變田中之瓜,豈是一個尴尬了得。

宗政蔓氣鼓鼓道:“冷風吹一個時辰給你吹生病了是吧?我倒不知道,師弟何時變得這般弱不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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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可沒有半句虛言。”宿荼唇角帶着春風般的笑意。

他發現宗政蔓生氣的模樣格外可愛,于是逮着機會便要故意逗她一番。

此刻時機正好,宿荼一臉坦蕩道:“師姐昨日用定身符将我困在庭院中,害我手腳無法動彈,更深露重,師弟我又身嬌體弱,這冷風一吹不自然生病了嗎?”

說罷他還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一臉委屈道:“師姐不負責便罷了,還要師弟絕口不言,當真是太殘忍吶。”

宗政蔓:?

這世間還有沒有王法了?現在年輕人都這麽能言善辯,愛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了嗎?

昨日若不是他主動挑釁,她會使出定身符嗎?

宗政蔓氣的雙頰鼓鼓,她輕揮粉拳砸向少年郎的胸口,“叫你亂說!”

她這一拳只用了三分力氣,本就是想給宿荼略微懲戒罷了。誰知才錘一下,宿荼便止不住地咳嗽,唇角溢出豔紅的血來。

宿荼輕輕握住她的手,笑着求饒道:“師姐別打了,師弟真的知錯了。”

“你……”宗政蔓眼中流露出驚訝,“你怎麽了?”

她很确定自己收着力氣,剛才那兩拳,就算是沒修煉過的凡人也絕對承受的住。更何況宿荼繼承他師父百餘年功法,實力早已出神入化,怎麽可能被她棉花般的兩拳打吐血?

宿荼無奈地輕笑搖頭,插科打诨道:“師弟真的受傷了,不過大師姐抱一下便好了。”

就算是這幅模樣,他也不忘再趁機逗宗政蔓兩句。

宗政蔓:“……”你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宿荼本就是随口胡言,他也不真指望這木頭一般的宗政蔓抱他。

誰料對方神色凝重,随後伸手攬在了他脖頸之上。

宗政蔓垂頭看他,“既然師弟都可憐成這幅模樣了,那我送你回房。”

宿荼一臉詫異。

這是真打算抱他回房?

他微微歪頭,不解地看向宗政蔓,蒼白的唇因為錯愕而微微張開。

若真是這樣……

宿荼側頭尋了個最好的角度,将自己流暢的下颌線與鎖骨露出。

倘若一會兒宗政蔓抱住他的話,一低頭便能看到他鼻梁、下巴、喉結連接成的線條,以前師兄就說過自己生了個極好看的鼻子,未來定會讨女孩喜歡。

調整好角度後,宿荼阖上雙眼,靜靜等待被抱起淩空的感覺。

随後——

一股靈力而來,托着他飛速移動,幹脆利落的将他輕放在榻上。

宗政蔓輕移蓮步緩緩行至榻前,自以為非常貼心地為他掖了掖被角,“等我給你倒杯熱水,你喝完就好了。”

沒有什麽難受是一杯熱水化解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喝兩杯。

想必自己一杯熱水端來,宿荼定然會感動到熱淚盈眶。

思及此,宗政蔓滿意地點點頭,動作歡快地去倒水了。

被扔到榻上,媚眼抛給瞎子看的宿荼:“……”

……世間怎會有如此不解風情的女劍修。

等宗政蔓用靈力溫好水後,榻上的宿荼已經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他從旁邊的木閣中取出本書來捧着讀。

此刻陽光透過窗棂鋪灑在他臉上,襯得他更加儒雅溫和,不知是不是宗政蔓錯覺,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好似周洵的貴公子氣。

但——

“你看符書幹嘛?你又不會繪符。”宗政蔓端着熱水走來,順道拿走了對方手中的書卷。

“現在書都不讓讀了?”宿荼擡眼瞥她,将水取過啜飲幾口。

杯中裝的熱水是剛剛合口的溫度,溫熱透過瓷杯鑽入他手心,就像在數九寒冬之時,大雪紛飛,而你手邊恰有紅泥小爐,飲口熱好的小酒,霎時間便渾身充滿暖意,熨帖到了心底。

宗政蔓‘嘁’了一聲。

宿荼連繪符的皮毛都沒掌握,看符書也就是個抓瞎而已。

“你走火入魔了?”看着對方慘淡的面容,她忍不住關心道:“修煉固然重要,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師弟。”

宿荼輕嘆一聲,“或許這就是行多了不義之事的報應吧。”

畢竟事到如今,他的手掌也早已沾滿鮮血了,有辜之人、無辜之人,殺過的人太多,總會有幾個來找他尋仇的。

見宗政蔓表情不悅,他才換了番說辭,“師姐放心,我暫時死不了。”

宿荼唇角翹起,一臉悠然道,“大師姐很擔心我?”

宗政蔓面無表情,“擔心,擔心的不得了,我怕師弟死了我得給你收屍。”

“咳、咳咳。”宿荼被逗笑,又咳了兩聲。

他一雙深黑雙瞳定定地看着宗政蔓,解釋道,“修煉了一些秘術,氣血倒流,有些郁積而已,如今咳出來舒服多了,師姐不必過于擔心。”

秘術?

宗政蔓眉毛一擡,明白了。

召喚人面蛛,想必需要損耗不少靈力靈血,為了斬殺玉衡門弟子,宿荼一召喚就召喚十幾只,現在遭到反噬是必然結果。

“我勸師弟還是莫要随意糟踐自己身子。”宗政蔓認真道。

同是反派,宿荼要是走那麽早,不就只剩她一個人面對後續的劇情了嗎?

宿荼看着她,表情溫柔極了,“好。”

“行吧,你死不了就行。”本來碰上對方就純熟巧合,對方既然無礙,她也就不多待了,現如今還有正事要做。

宗政蔓站起身來準備離去,卻被對方輕輕拉住手臂,“別急。”

宿荼拉開她的手掌,往其中放入了一顆小小的,金紅相間的小珠子,乍一看有點像糖果,但看顏色……又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宗政蔓疑惑,“這是什麽?”

“毒藥。”宿荼眼底一抹狡黠笑意滑過。

他包住宗政蔓五指,将那枚金紅小珠牢牢塞在她手心之中,“開玩笑的,這是能長修為的好東西,吃了對你沒壞處。”

宗政蔓狐疑地看向他,“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樂于助人的?”

“一向如此。”

金紅珠子交給她後,宿荼便重新窩回了錦被,他留出那副漂亮的眉眼,一轉不轉地看她,“大師姐不是說過信任我的嗎?怎麽如今連個糖豆都不願吃,莫非,還是怕我害你?”

宗政蔓回給他一個标準假笑。

她撚起手中金紅珠子,在太陽光下端詳了片刻,這小珠子之中流光溢彩,感覺像有生命在其中流動一般。

雖然宿荼目前并未表現出想加害于她的意思,但宗政蔓還是本能地開始懷疑,畢竟對方沒有什麽理由幫助自己修煉。

她望向床鋪,少年露着上半張臉,模樣乖巧地看着她。

趁着她毫無防備之際,宿荼指尖輕彈,一顆珠子便從他那直直地落入宗政蔓口中。

珠子入口即化,宗政蔓還沒反應過來,那東西便順着她喉嚨流了下去。

味道清甜,但又有股子詭異的腥氣。

宗政蔓後知後覺地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榻上的少年,“宿荼!”

“我在。”少年揚了揚眉,“我就知道大師姐不會主動吃的,所以提早留了一手,剩下那顆放大師姐那裏,你記得十日後再吃。”

宿荼看着她一幅吃了毒藥的痛苦表情,樂不可支道:“真的沒毒,我怎麽舍得害大師姐呢。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此刻渾身筋脈舒展了嗎?”

宗政蔓用靈力在五髒六腑行走一圈。

……好像确實。

不過她是真的沒時間再跟宿荼糾纏了。

宗政蔓潇灑地揮揮衣袖,“走了。”她行至門口,回頭沖屋內的少年道,“多謝師弟咯。”

宿荼專注地望着少女離開的背影,低聲喃喃道:“不客氣,宗政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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